第90章 還債

第90章 還債

一聽喜兒居然會說你好,沈夙媛莫名的覺得有那麽點內傷,她朝寶芯看去,心裏暗自琢磨,是不是要把寶芯給換下去比較好,她真怕寶芯這個逗比會把喜兒給帶壞,再怎麽說喜兒的真實身份可是朱炎她姐。

寶芯注意到沈夙媛打量她的神情中藏著一絲的深意,心裏一哆嗦,嘴立馬瓢了:“呃……娘娘、娘娘您誤會了,奴婢就是說著玩的……喜兒、喜兒挺好的。”

寶芯剛得知喜兒是先帝婉妃所生時,確實很緊張,但她這一上午和喜兒處下來,啥緊張感都灰飛煙滅了,因為喜兒——實在太難伺候了!

這種難伺候不是指她愛鬧不聽話,相反她是真聽話,稍微說重兩句都不帶反駁,隻管拿一雙水漉漉的眼瞅著你,就那麽瞅、著、你!

寶丫頭要瘋了,瞅著就算了,偏偏就瞅著不說話啊!怎麽和她費死勁的交流調動,人撐死去就隻會幾個特別簡單的字眼,然若是她真是詞匯匱乏,語言組織能力差就算了!

但是!

她丫和玉瑩姐姐溝通很流暢啊!

雖然仍是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的,可交際能力明顯在麵對她時要翻上一番,寶芯這個抓頭狂躁,這死丫頭片子就是歧視她是吧?之前她逮她的時候,一溜煙跑得比風火輪還快,一換上玉瑩,那就跟紮根似的,一逮就著!

如此肉眼可視的差距,寶丫頭如何不瘋?

沈夙媛見她這藏不住心思的德行,笑著搖頭,一個栗子敲打在寶芯腦門前,寶芯哎喲一聲,而床上的人忽地咧著嘴笑起來,還給寶芯來個和音,與她同時哎喲一聲。

玉瑩噗嗤一聲,笑得拿袖子捂住嘴都掩不住。

寶芯摸著腦袋,轉頭瞪向床上的人。

喜兒被寶芯一瞪,裂著的嘴角立即收回,遂抿著一雙薄片似的唇,嚴肅的用眼睛直定定注視寶芯。

沈夙媛瞧著,心中沒有來地升起一絲傷感,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喜兒的頭發,喜兒的腦袋一縮,轉過來看她,沈夙媛衝她微笑:“不用怕,以後,你就住在這裏,把這兒當成是你自己的家。以後,你的娘娘也會和你一起住在這兒,你說好不好?”

她盡可能用最簡單的詞語和喜兒溝通,喜兒應該是聽懂了,她嚴肅正經的小臉上浮出一絲羞怯怯的笑,雙手攥在一塊兒,眼睛裏燃著星點亮光。

這樣子的喜兒讓沈夙媛覺得,她其實並非是真的不知世事,若是團籽是遲鈍,喜兒應該就是智力低,但她就猶如一個天真的孩童,仍能夠明辨這世間險惡。

從她麵對寶芯,玉瑩,和自己時不同的態度來看,喜兒她有一顆至真至善的心,能夠看透人的本質。她逗著寶芯,覺得寶丫頭有趣兒,她親近玉瑩,知道玉瑩是柔性子,而她對自己乖巧溫順,問所必答,恐怕也是察覺到她身份不同,她便是那種……她的世界裏,人隻分兩種,一種是壞人,一種是好人。

這樣身世淒慘卻恁得懂事聽話的小可憐,都快勾起她這心裏頭的母性光輝來了。

玉瑩見喜兒同娘娘相處融洽,甚覺欣慰,她走上前來到沈夙媛身邊,坐到喜兒的另一側,目光柔和地望著喜兒,一邊輕聲軟語地說道:“其實喜兒隻是心智像個孩童,若教一教,還是會認字的,學得也快,娘娘有沒有想過,給喜兒尋個教書的師傅來?”

沈夙媛搖搖頭,她認為,喜兒這不愛說話的性子不適合正統規範的教學方式,所以她當即否決。

至少,要等她先經過開化階段,比如說幼兒園這樣的水準,然後再開始上學,真正全然完善。而且喜兒的發育是硬傷,她的年紀比朱炎大上一歲,身材確是十歲左右孩童的身材,萬幸的是她除了營養不良,瘦得過分,皮包骨外,沒有頭大身小的侏儒症狀,就是關節處摸一把,嚴重突出硌得慌,稍微有點畸形。

這上頭她可能會費點功夫,最起碼得讓喜兒像是正常人一樣發育,接受教育,而她的公主身份,說心底話,她其實不想公開。

今日於靜心殿中同太皇太後說起睿德皇後的事時,她雖然提及了關於婉妃瘋了的原因,但她是將喜兒給過濾掉了,一切都轉換成是元氏發現,而睿德皇後臨終前將鐲子交給的人是元氏,喜兒這個人她完全將其掩藏起來了。

她為何不打算公開呢?

沈夙媛覺得,公開喜兒的公主身份並非好事,像如今這樣,沒那麽多雜七雜八的人來打攪喜兒和元氏的生活,她們會過得更舒坦自在。若是喜兒一旦將其公主身份公諸於眾,那麽屆時她還能有安生的日子嗎?

或許元氏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因此她今晨才沒有要求自己公布喜兒是公主。

“喜兒暫且還是由你來教導,直到你認為真的可以讓她學更多東西的時候再來同本宮說。”沈夙媛同玉瑩這般說道,玉瑩聽後,眉間露出一點凝思,片刻後應承下來。

沒過多久,負責為今晚大戲做全景布置的總監督林嬤嬤來找策劃員沈夙媛,她交代過自己,若有事無法處理的話可以到喜兒的房內來找她,林嬤嬤確實有要事來相商。她一入屋內,見裏頭情景喜樂融融,本是焦灼的心莫名舒快起來,一絲欣然從心底升起,令她嘴角浮現淡淡笑容。

“娘娘。”林嬤嬤喚了一聲,裏頭人都循著聲源瞧過來,林嬤嬤笑著道:“看樣子,喜兒很喜歡娘娘啊……”

玉瑩在旁附和:“咱們娘娘這般好的人,自然是人人都喜歡的。”

寶芯也點頭稱道:“是啊,隻有那些對娘娘心懷不軌之人才處心積慮的想要害娘娘呢。”

聽到這心懷不軌之人,林嬤嬤記起她來的目的,走上前同沈夙媛道:“娘娘,老奴還缺人手,這不,特地過來向娘娘討人來了。”

沈夙媛道:“討哪個?”

“寶丫頭。”林嬤嬤道。

寶芯一聽,雀躍欲試,然她怕自己太興奮,會叫娘娘覺得她不穩妥,便強壓下這股激動,腦袋轉過來看向沈夙媛,眼睛眨巴眨巴地滿是期盼。

沈夙媛眉頭一邊上挑,瞥了寶芯一眼,遂轉過來看向林嬤嬤:“也成,寶芯手腳靈活,嬤嬤您看著用吧。”

林嬤嬤道:“謝娘娘了。”話一頓,目光落在喜兒身上,笑容更盛,“其實老奴本來更想要喜兒來幫忙,不過她尚未知事,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因此老奴才放棄了。現在老奴瞧著,喜丫頭靜下來,確實可人疼的。”

玉瑩在旁邊道:“寶丫頭這機靈鬼該是夠了,若讓喜兒去,萬一人跑沒了,抓也抓不著,真不知該怎麽好。”

“不跑!”喜兒忽然道。

沈夙媛低頭,見喜兒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幹淨清脆。

寶芯扭過頭來,腰肢搖擺著走過來,用挑釁的聲音衝喜兒道:“你也想去?”她轉眼又忘了喜兒的原本身份了。

喜兒抬頭,對寶芯咧嘴笑。

寶芯:“……”她怎麽總覺得這死丫頭在逗她玩呢?

沈夙媛瞧著喜兒同寶芯之間的互動,倒是真覺得這倆就和姐妹似的,她想了想,手握住了喜兒的,認真地問她:“你真想要一道過去?你不是怕和她在一起嗎?”沈夙媛說的“她”時,還特意用手指了指寶芯的方向,詢問喜兒意見。

喜兒聽罷,低頭思考一陣,遂仰首道:“不怕。”

玉瑩卻覺得不放心,問喜兒:“喜兒,你真的能同寶丫頭好好相處嗎?不會中途亂跑?”

“跑……不跑。”

玉瑩失笑:“那你究竟是跑,還是不跑?”

喜兒小嘴緊抿,糾結的一對眉頭都擰起來了。

“好了好了,就讓寶丫頭過來幫忙就是,人力是夠了的。況且喜兒膽子太小,有些事她做不來。”林嬤嬤下了決論,把寶芯一人帶走即可,而寶芯特樂嗬地對喜兒揚起一個從沈夙媛處學來的v字型剪刀手,遂蹦蹦跳跳的同林嬤嬤離開。

喜兒可能是讓寶芯臨別前那個剪刀手給打擊到了,她雖然不大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她卻隱約能察覺到,那就像是她經常看到一些人衝娘娘大笑時,那種得意的,暢快的樣子,隨後娘娘就變得十分隱忍。

她不由低下頭,心口悶悶的。

沈夙媛細心地發現喜兒的異常,低笑一聲,衝玉瑩說道:“看來喜兒去不成,還挺傷心難過的,這丫頭是真想要跟著去呢。”

玉瑩摸著喜兒萎頓的小腦袋,喜兒被摸得打噴嚏,玉瑩直笑,笑罷後才認真地同喜兒說道:“喜兒,你知道為什麽咱們不想讓你去嗎?因為那兒啊,是很危險的,有許多許多的怪物,所以為了你的安全,才不讓跟過去。你想想啊,若你有什麽好歹,你的娘娘該怎麽辦呢?”

也不知喜兒是聽沒聽懂,不過她的情緒倒是稍微有所好轉,她像是不太好意思的抿唇笑了下,遂低頭,五根手指不安分地繞來繞去,見此,沈夙媛和玉瑩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喜兒確實如她的名字一般,仔細觀察過了,就知道是個真討喜的乖孩子。

按著沈夙媛的吩咐,林嬤嬤和寶芯帶著一幫子人充分發揮她們做間諜的能力,臨近傍晚的時候,已經打暈幾個宮女把自己的人給安□□去,鳳儀宮上下人那麽多,中途有人被換了,亦難以發現,更何況,就算真有人察覺不對,寶芯作為跟蹤小能手,一直監督在秦嬤嬤左右。因為一旦有人想要打小報告,都是先通過秦嬤嬤再傳達給張太後。後來為了安全起見,林嬤嬤直接從曲寒方那要來些不傷身的藥,最好能使人虛弱無力,動不得身的,然後讓寶芯找機會下在秦嬤嬤喝的茶,或吃的點心裏。

一群人忙碌了整一下午,林嬤嬤才回到敬央宮內同沈夙媛匯報進程狀況。

“娘娘,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沈夙媛朝外頭看了看天色,如今晚霞紅得如同一片播灑的鮮血,分外刺目,她的心微微觸動,輕聲道:“準備用膳吧,順道查人去重清宮同皇上說,本宮這有要事要請他過來。”

林嬤嬤感受到一股壓力朝自己的肩頭壓上來,她神情凝重地回道:“老奴明白。”說罷就去重清宮親自請人去。

因前兩日水中嬉戲而傷口裂開的朱炎這幾日都很小心行事,加之有名貴藥膏敷著,傷口倒很快結上。後來中途她拿一隻鐲子問他事時,朱炎明顯察覺到她是有什麽事想要從他這探知,然他一問,她就裝不知情給糊弄過去。其實他是想要她主動告訴他的,朱炎不希望她有什麽事瞞著自己。本來打算細問,鑒於沈老狐狸這一來,他隻好作罷。

不過他隻是在當時作罷,後來卻為她神色間閃爍的異常而一直耿耿於懷,她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用晚膳時,林嬤嬤到了。她在外頭叫人傳報一聲,喻德海把林嬤嬤來的消息告之朱炎,一並將皇貴妃有事相請的意思亦透露給朱炎,朱炎思索片刻,就有請林嬤嬤入內。

林嬤嬤進來,福身行禮後說明來意。

朱炎臉色淡淡,眸光在林嬤嬤麵上轉了幾圈,沉聲問:“有什麽要事?”

“這……娘娘未曾告之老奴,隻讓老奴帶話給皇上,所是待皇上到了,就會係數告之於皇上。”林嬤嬤回道。

朱炎心中暗自哼了一聲,整得這般神神秘秘,難道……同上回她所問的那隻鐲子有關?她這是良心發現,覺得不該把事情隱瞞與他了?他這一點不高興裏頭卻暗藏一股莫名喜悅,朱炎裝腔作勢地輕咳一聲,壓著嗓子道:“既然如此,你便過去回稟,說朕過一會兒就到,退下吧。”

林嬤嬤應道:“奴婢告退。”

林嬤嬤走後,喻德海就在旁邊說:“皇貴妃看來真是有什麽急事要同皇上說吧?”平素裏,多半都是皇上主動上門去尋皇貴妃的,皇貴妃難得讓人登門過來,而且就算是讓人過來,也不會派她的心腹林嬤嬤來,這說明此事必然非常重要。

朱炎何嚐不知?所以他也就當著林嬤嬤麵拿個架子,但待人一走,就立馬扒了幾口飯,覺得胃差不多三分飽了,就讓人把飯菜都撤下去,遂伺候著換身常服,就攜一群隨行的太監宮女前往敬央宮。

沒一會兒,人到了敬央宮,守在外頭的幾名小宮女遠遠瞧見皇上的人影,便立馬朝裏頭麵傳報,正慢騰騰用膳的沈夙媛從座位上起來,由人攙扶著到大門口迎駕。

分明才幾日不見,朱炎瞧著這人柔若無骨的樣子,恁得有種牙根癢,想咬她一口的衝動。

朱炎上前,一把將沈夙媛摟過來。

沈夙媛微笑張嘴,對他哈了一口氣,一股韭菜味衝麵而來,把朱炎刺激的眼睛翻白,他手一抖,眼神惡狠狠地瞪她,別告訴他她這不是故意的!鬼信!

“愛妃此番急急忙忙讓人把朕尋過來,可是有什麽打緊事啊?”朱炎把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

沈夙媛輕聲道:“待夙媛吃完,過會兒您就知道了。”

朱炎狐疑打量她,沈夙媛卻不管他心裏到底存了多少疑問,徑自牽著他入內。朱炎見裏頭還擺著一桌子的菜呢,顯然她是沒打算撤下去,真打算繼續當著他麵用膳。

他眉頭直跳動,他還想她是有急事,不曾想她還是同往前一般慢悠悠的做事,一點都不急躁。

這讓朱炎不由聯想到泰州時的情形,說起來他都有那般多次的狼狽相讓她瞧見了,而她的狼狽相,他卻從未曾瞧見過。

他怎麽這麽心塞呢……

幸好沈夙媛在朱炎來之前已經吃得幾分飽,她沒耽擱太久,自顧自地用完膳,就讓人餐桌給撤下去。隨後她擦拭著嘴角,端茶漱口完畢,就對朱炎露出抱歉的笑容,說道:“皇上,請容許臣妾去隔間換一身衣裳再出來。”

朱炎見她這般,心頭一跳,他眯起眼來盯著她,想從她這張笑臉裏發現點什麽,但他始終尋不到一絲漏痕,她笑得這樣溫柔完美,朱炎隻覺看得久了,反倒自己都要陷進去,將她摟過來先不管不顧地親上一頓,了解相思之苦再說。

他耳根燒紅,為這想法而感到莫名羞恥,眸子瞥開去,清清嗓子道:“去罷。”

沈夙媛應聲道:“那臣妾先去了,皇上等著臣妾,很快就好。”

她低柔的嗓音讓朱炎聽著很舒服,本來還有一些慍怒,想她瞞著自己那麽多事,怎能痛快?如今一見著人,朱炎就想,他這一生就愛那麽一人,她什麽德行他不都知曉,還有什麽好生氣的?恩……他就等著她乖乖主動告訴他,然後他大度點,幹脆利索的原諒她就是了……正想著,這殿內似吹入一股涼風,將裏間的燭火忽然熄滅幾盞,室內光線頓時暗淡下來。

朱炎眸子一沉,那寬敞的入口內,一人緩緩步出,她一頭烏黑長發披肩,穿著一身素白淺淡的羅群,眸子一眺,遠望過來,如同青煙般朦朧中透出些許冷意,朱炎瞳孔縮緊,那人步履輕緩,宛若一道雲霧,似幻似夢,於他怔愣間就來至他身前。

她麵龐素淨,褪卻所有裝飾,未曾施一點薄粉,乍看去,朱炎覺得自己恍惚是看到一陣煙。

他喉嚨滾了滾,用極輕的嗓音微弱出聲,生怕驚擾這一陣煙,當即就會驅散開去。

“你……你從不作這般打扮……”

如煙般的人用手撩撥了一下鬢角的發,嘴角輕勾,她確實對這種打扮沒興趣,但她特意問過太皇太後,當年的睿德皇後,就喜歡這身打扮。

她想,這般女子,是不該生在皇室中的。不若養在深閨,不若就養在自我築造的世界裏,或許會自在些。

“皇上覺得……這身好看嗎?”

朱炎咽了口唾沫,眼神迷離,待人靠近了一些,就仿佛雲煙纏繞周身,讓他有種輕飄滋味。他忍不住伸手抓了她一把,手觸碰到柔膩的肌膚,他這才心口鬆了鬆氣,原來是真的。

他還以為……她轉眼就會消失了。

他眉目間驀然的鬆懈被她看在眼底,沈夙媛心頭莫名一動,她輕輕的嗓音響在耳畔:“皇上怎麽了……”

“朕……”他伸手將她摟緊,輕歎一聲,“你以後莫要這樣了,朕還是喜歡你原來的模樣。”

“這樣不好?”

朱炎眉目微鎖:“不是不好……是太好……朕都覺得不像真的了。”

不像真的……沈夙媛凝眸思索,她剛打扮好後,讓林嬤嬤瞧著,雖是讚歎不已,瞧著似謫仙般飄然於俗塵之外,但是……林嬤嬤也說,這感覺就跟隨時都要羽化升仙似的。她本身不是這一款氣質的,裝扮成這般都不似真人,那原來就是那一款氣質的睿德皇後,還不得轉眼就跟蝴蝶似的飛走了。

“你聽到朕說的沒……還是像以前一樣。”

“恩……”她低低應了聲,心中喟歎。

或許對於當年的事,她並非當事者,這其中曲折彎繞,她恐怕有很多地方不太清楚明白,然她能確定的是,張氏害死婉妃和睿德皇後,今日,她就要張氏還她所造下的業障。

朱炎撫摸著依偎於懷中之人的後背,道:“去換下吧。”

“現在還不行。”

朱炎皺眉,他抬頭問道:“為什麽?”

沈夙媛衝她露出一抹狡猾的笑,貼著他的耳邊道:“夙媛尋皇上來,確實是有事要皇上相助。”

朱炎目光裏的困惑越濃,而此時的沈夙媛已從他懷裏出來,她拉起朱炎的手道:“皇上如今先不要問,若皇上相信夙媛的話,就按著夙媛的話做,等會兒工夫,一切實情皇上全部都會知道的。”

朱炎不明白她在搞什麽葫蘆,然而她既然這般發費周章,此事必定非同尋常,他不會強逼她告訴自己,再者聽她說信任兩次,當初她遠從皇宮來泰州,亦是為他著想而費盡心思隱瞞自己,朱炎很是感動,如今,他亦相信她,不論她想要做什麽。

心裏頭之前還存有的一絲芥蒂叫她一句話就說得全然消失,朱炎答應了她,沈夙媛欣然笑道:“多謝皇上,這時辰差不多了,那就請皇上隨夙媛來吧。”

“去哪兒。”

“鳳儀宮。”

偌大的鳳儀宮被一片黑暗所籠罩,唯獨隻有太後寢宮內一點燈火亮著,秦嬤嬤伺候在張太後身側,今兒晌午左右皇貴妃來過後,張太後就坐在榻上頭出神想事,這會子剛用過晚膳,秦嬤嬤本想著伺候太後就寢,然張太後卻擺手讓除她以外的人退下,隨後就一聲不吭地坐著。

氣氛滯悶死寂,秦嬤嬤心中忐忑難安。

她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太後,您還是睡了吧。”

張太後沒說話,她沉默用眼神望著一盞燭火,那種宛若毒蛇般的眸子,讓秦嬤嬤瞧得心頭哆嗦,按道理她不該這樣害怕,她從前替張太後賣命,將毒藥硬生生灌入那白衣女人的嘴裏時,都不曾這樣害怕過。

難道是年紀長了……真舍不下生死了?

秦嬤嬤不理解,她見張太後不回答,她也不再問了,就安靜側立一旁。

耳旁風聲輕如扶風,微弱飄過。

忽地,牆壁上的燭影晃動了一下。

秦嬤嬤的心莫名一緊,而此時,張太後忽然出聲:“秦嬤嬤。”

“老奴在。”秦嬤嬤忙應聲。

“你說……沈家小輩……是不是那個女人的轉世投胎,專門來治本宮的?”

“太後……您怎麽會這麽想?”秦嬤嬤驚悚,失聲道。

張太後笑了一聲,陰沉沉的。

秦嬤嬤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被張太後這個說法真給嚇著了,皇貴妃會是睿德皇後的轉世嗎?她竟也不那麽確定了,她偶然間想到皇貴妃眸光裏的一抹乍現的冷意,就不由地想到睿德皇後臨死前的眸光,當初下毒手時的果斷狠戾,如今回憶起來才覺得那時候是壯了膽子,現在底氣不足,這膽子也大不起來了。

活到現在為止,秦嬤嬤可謂是享盡富貴了。可饒是如此,她仍是不想死的。

“秦嬤嬤,你是在怕嗎?”張太後森冷的嗓音宛若一把鋒銳的刀鋒,秦嬤嬤渾身一顫,忙轉身衝張太後連聲道:“太後您誤會了,老奴為太後所做的一切,老奴從不曾後悔過,就算重來一次,老奴仍會為太後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張太後對秦嬤嬤這番話似乎是感到很滿意的,她唇角勾起,微笑的麵龐在昏暗色的燭火間透出一絲陰寒冷意,她慢吞吞地說:“再重來一次……本宮仍要那女人死,她不死,本宮如何上位?還有那個婉妃……想要先一步生下子嗣,想得美!”她乍然聲量提高,如同被猛地被灌滿憤怒的火焰,令她一下燃燒起來。

“若非老不死的東西把那個自命清高的女人防護得緊,那孩子……本宮本來也應該能夠弄死!本宮懷不上,那麽就誰也別想懷上!”她大叫著將身旁案幾上置放的茶具果盤全數一下都掃到地麵上,發出一片脆響。

“太後……”秦嬤嬤聲音劇烈顫抖。

張太後卻忽然笑了,她一陣嗬嗬嗬的笑聲十分尖利,她笑得越來越大聲,仰著頭,衝天咆哮:“誰擋著本宮的路,誰就得死——!那個賤女人是這樣,婉妃是這樣,沈家的小賤人,本宮都會弄死,都會弄死!”

當啷——

乍然穿插而入的響聲驚得秦嬤嬤渾身一緊,張太後的笑聲似乎都入不了她的耳朵,她隻瞧見,一隻鐲子從昏暗裏滾出來,最終滾落到不遠處的燭火亮光內。

兵一聲,血紅的鐲子穩穩躺下。

“太、太後……有、有人……”心裏發怵的秦嬤嬤朝四周張望一翻,雙腿發起軟來,聲音抖得不在調上。

“人?”張太後猛一下從座位上起身,她止住狂笑,聽到秦嬤嬤所言,目光一下亦尋找了那地上的鐲子,她眼瞳猛然瞪大,身軀僵直地立在原地,半天才目光銳利地掃射一番,見沒有任何人影,她不由地高聲喝道:“來人——快來人——一群賤婢!都死到哪兒去了!”

秦嬤嬤聽著張太後的喊聲,冷汗不住地從額際冒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她快要穩不住身子,她就知道……從剛剛起……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太後,咱們現在……”

“怕什麽!這是本宮的鳳儀宮!哪個不怕死的敢裝神弄鬼作弄本宮,給本宮滾出來!”張天後不像秦嬤嬤,一副怕的腳軟的模樣,她尖聲大喝,她不信這世間上有什麽鬼怪,就算真有,她從來也不怕那些東西找上門!

她既然有本事殺她們一次,就有本事再殺她們一次,直到殺到她們魂飛湮滅,神形俱散!

“張氏。”一道清清冷冷,宛若冰山上常年封凍的嗓音,猛一頭竄入。

張太後瘋狂的高叫驟然停止,她慢慢抬起頭來,就瞧著一抹白影從暗處步處,她腳下似有一陣霧氣繚繞,身影飄蕩過來,不見腳底。視線往上挪,張天後一下撞入一對宛若青煙淼淼般的眸子裏。

她的記憶忽然就躥入腦中,她想到自己言不由衷地叫著女人姐姐時,她眼裏一抹淡淡的嘲諷。

她憎惡這個女人,永遠的高高在上,仿佛誰都碰不得的模樣!

她甚至恨她,恨她既然不在乎,為何又要來霸占這個皇後的位置?她多辛苦才坐到四妃之首,偏偏,她橫隔於其中,攔住她的富貴之路!

這個女人,必須死!

必須死——!

張太後的目光緊緊一凝,她伸手將頭上的釵子猛地拿下,衝著那白影如煙的人紮過去,“去死——”她大聲吼著,眼見就要紮到,她腳下輕飄飄一躲,就避開張太後這一擊。

一聲極淡的笑,輕如柳風。

含著一絲嘲諷。

光陰穿梭,張太後渾身顫抖。

女人的目光如釘子般直直定入體內,張太後眼前一陣白霧閃過,全身似沒了氣力,手一鬆,釵子從中掉落,她癱軟倒地。

遠處瞧著的秦嬤嬤腿徹底軟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失聲道:“太後——”身後忽然有人捂住她的嘴,秦嬤嬤被拖到床後頭去,驚恐地轉動眼珠子,還未瞧見什麽,眼睛就被蒙上,同時連同嘴一起,她發出嗚咽的掙紮聲,卻聽到一道冷冷的聲音在耳邊低聲道:“再發出一點聲音,就殺了你這個老東西!”

秦嬤嬤不想死,她寒顫若噤,再不敢吭上半句話。

這邊,張太後渾身使不上氣力,她終於是慌了,腦袋往後正要叫秦嬤嬤,卻發現背後毫無一人,她的瞳仁裏逐漸聚上惶然之色,扭過頭來,張天後瞧著燭影昏黃間,長發籠罩下的素白臉龐叫人看不大清,唯有一雙眸子,令她恍然如入夢魘。

“你……你……”

沈夙媛發出一聲輕笑,這輕笑驚著了張太後,卻是提醒了早準備好的元氏該出場了。

元氏的身子被塗得滿身紅,她朝著張太後緩緩爬過來,拖了一地類似鮮血的痕跡,她發出沙啞的聲音,仿若從地下深處傳來的聲響:“……張氏毒婦……你還記得我嗎……”

張太後轉過視線,就瞧見一身赤紅的元氏,她恐懼地膛大眼珠子,即便全身都失去了力氣,然她的身子卻仍是抖動不停,她的手妄圖努力撐起上半身,想離那個不斷朝她爬過來的人遠一些,再遠一些……

“別過來!”

元氏撩開自己蓬亂的長發,露出被燒傷的臉龐,那一條條猙獰蜿蜒攀爬於元氏臉上的疤痕上頭布滿淋漓鮮血,乍一眼看去,就宛若是怪物般可怕生怖。

“你還記得婉妃娘娘嗎……那個被你差點燒死在大火中的女人……你還記得她身邊伺候的一名嬤嬤麽……你要燒死婉妃,為什麽還要燒死別人……你還殺了婉妃娘娘的女兒,你殺了先帝唯一的女兒……毒婦……你看清楚,看清楚我的臉……”

“啊!!啊!!!”張太後尖叫,她捧著腦袋不停尖叫,她想要用手去推拒元氏的靠近,可元氏依舊不停地爬,不停地爬,直爬到她跟前,把那雙枯爛的手掌伸到她臉上,猛地抓住張太後的下巴。

“毒婦!你看清楚,看清楚!”

張太後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拍掉元氏的手,瘋狂嘶吼:“你們都該死!都該死!婉妃要死!皇後要死!所有和本宮作對的人,本宮都會一個個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活該,你們死得活該啊!你們死了就該老老實實地下地獄去,憑什麽來找本宮報仇!你告訴本宮,這後宮誰不是在爭,不是在搶!這本來就是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場!本宮是當年的勝利者!本宮做錯了嗎?不!本宮沒錯!沒錯——!”

下章ko,順帶公布一件新事件,哦吼吼~

ps:其實這是真後宮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