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最佳
第73章 最佳
朱寶林死了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沈夙媛的地方,她聽到時神情微微一動,而知道朱寶林是怎麽死的後,她的神色就越發微妙,沈夙媛沒多說什麽,叫林嬤嬤將朱寶林的屍身安穩處理,燒成的骨灰裝盒派個人送回給她的父親。而袁芳拿著那條帕子,手發抖,緊緊攥著,從柴房回到沈夙媛的寢宮裏來,將東西交給了她。
“朱寶林還說……她看見那人穿的上頭繡了牡丹不知芍藥,是宮裏麵的姑姑。”說這話時,袁芳竟發覺她的聲音格外平靜,她鎮靜地注視著沈夙媛,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很淡,眼裏含了一絲隱憂。
“今兒這事……袁妹妹做得極好。幸苦了。”她輕輕地說。
袁芳身子一顫,她其實還未緩過來,腦子裏還記著朱寶林死前和死時的那一幕,袁芳的不停以指腹在掌心裏使勁地搓弄,以此來緩解她心裏頭那一抹戰栗的情緒,對於沈夙媛的誇讚,袁芳勉力笑了笑,然嘴角卻僵的不行,從而使這笑容格外生硬。
她許是察覺到,慢慢地低下頭,沉默無言。
“袁妹妹,你下去休息罷。”過了片刻,沈夙媛輕聲發言,似對著她的耳邊說道。
身子骨莫名地軟了一下,她抬起頭,默默地點頭,極輕地道:“那妹妹先下去了。”說罷,袁芳轉過身走向外頭,人快踏出門檻時,沈夙媛的聲音忽然似從遙遠地後方傳來。
“朱寶林之死……並非是你所造成,而是她積怨成疾,自己活不下去。”
袁芳的背影一滯,腳步止住,外頭一陣清冽的風吹進來,將袁芳的裙擺帶起,似是整個人都要飄起來。稍許,袁芳輕輕歎了一聲。
“妹妹都明白……其實,若要妹妹再選擇一次,妹妹仍會為姐姐這麽做。”她說到這,語氣雖輕,卻堅定許多,“妹妹不悔。”話落,她毫不猶豫地抬起腳,邁出門檻。
那身姿,那後影,直至多年後,仍讓人記得清楚。
這是一次改變,很多時候,人需要改變,固守成規,是無法進步的。
待袁芳離開,林嬤嬤此時也走進來了,燭影飄渺間,她看到郡主就倚在那柔軟的沙發裏,乍一看,如同一隻受了傷的小獸蜷縮於自己的一方天地裏,自我舔舐修複。
林嬤嬤心口驀地一疼,似細針紮入。
她上前來,來至沈夙媛跟前,從榻上取了薄被輕手輕腳地蓋在她身上,然即是林嬤嬤的動作很輕很輕,她仍是第一時間就醒過來,睜開的眼清明如夜燈,幽幽發亮。
“嬤嬤,都處理好了麽?”
林嬤嬤心頭一陣感概,緩緩道:“回娘娘話,都辦妥當了。屍身收起來,待明日火化後,就會叫人送出宮去。”
“那便好罷。”她說道,聲音一頓,手撫著把手撐起上半身來,待坐定後,眉目才軟和下來,帶著淡淡的令人幾乎辨別不清的悲傷,“……她死前,想來受了很大的苦。聽袁妹妹說,她發了瘋的笑,一下沒上來氣,人就過去了。”
“娘娘。”林嬤嬤啞著聲,用手握住她,“咱不想了,而今事都已經完了。”
她淡笑搖頭:“沒完的嬤嬤,這不過是個起始……”她整個人往後靠,身子斜倚向林嬤嬤的肩頭,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貼臉,語聲平緩,“性命何其輕賤,先前還鮮活的人,一眨眼就沒了,快得讓人都反應不來。朱寶林的事,其實我亦認為她是自己作的,沒轍了,然再想一想,若非背後這諸多推手,她不至於到如今這地步。”
至少,不會這樣淒涼地死在一個柴房裏頭,死法還這麽叫人心裏寒泠泠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袁芳給她的證物拿出來,“嬤嬤……你幫我查一查,這帕子是出自哪位姑姑的,不過你要小心些,切莫那頭的人察覺。還有此事你可以找秀珍姑姑出力,她在這後宮幾年,比咱們熟。”
林嬤嬤接過帕子,收好,慎重地道:“娘娘放心罷,老奴定會把此事辦妥了。”
“我信嬤嬤。”
這句話說罷,沈夙媛就不再出聲,安靜地倚著。
林嬤嬤心軟成水,手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肩膀,像小時候哄著她睡覺時那樣,調子輕柔地哼著,很快,肩上的人就發出一陣淺淺的呼吸聲。
黑暗裏,林嬤嬤坐了好久,才把人扶到床榻上,伺候就寢。隨後摸著酸軟的肩頭,望著睡著了仍還皺著眉的人,心裏邊又是一陣揪緊,林嬤嬤是真難受,不由地就想到那張太後,想這老婆娘真個是沒人性,怎生的處處針對郡主,拿人性命都為了讓郡主不痛快,這老婆娘……真希望老天能收拾了她去,省得叫她再來攪擾郡主。
林嬤嬤也隻能心裏想一想滿足一下自己,隨後她離開寢宮。
翌日清晨醒來,日子似乎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變化,朱寶林的死就如一滴水,滴入浩海中,連水花都驚不起。而隨著朱寶林的一死,這行刺皇貴妃的真相似乎就這樣塵埃落定。隨著時間推移,很快就被眾人當成一個過往丟在回憶裏。
而在張太後和林皇後的眼中,朱寶林死後這一切的平息似乎就代表了沈夙媛的妥協。以沈夙媛的聰明,抽絲剝繭下自然能猜到是她們,可那又如何?沒有證據,就同她們無關!
朱寶林死後翌日,林皇後就一臉笑麵迎人地來到鳳儀宮,紅裳亮眼,打扮得十分喜慶。
她自然是開心了,朱寶林死不要緊,可是能讓沈夙媛獻不成舞,鬧一鬧她的心,給她生點麻煩,而她則看一場好戲,這對她來說,就是快活!
“聽說那朱寶林讓她好一頓罰,最後關在柴房裏,竟是笑死了!哈!這真是有趣兒,她本想從朱寶林口中查出咱們來,不想朱寶林居然這般的沒用!”林皇後的臉上笑得歡暢極了,一股子撲麵而來的得意勁,幸災樂禍的不行。
張太後畢竟是老一輩,且曾受過沈夙媛不少次羞辱,這單一次讓她不好受,於張太後而言,根本遠遠不夠,故而她也就是撇了一下嘴角,“朱寶林確實是蠢,所以正好能來利用,這麽死了最好。不然屆時還得派一個過去給她弄個畏罪自殺的假象,反倒費人力。”
林皇後嘻嘻一笑:“她死得正好,沈夙媛想必是氣死了吧!”
張太後挑挑眉,林暮煙言辭間的喜色她並不排斥,然她還是慢慢皺起眉頭來,沉下聲同她說:“你啊……穩重些,這點事也能讓你喜形於色。你覺得她看上去像是被氣著了?沈家小輩端得是厲害的人,明知是我們設計製造的這一場風波,但你看,人家現在還是照常過日子,一點瞧不出什麽異樣。越是如此……我們便越要堤防。”
林皇後見她神色鄭重,心情不再如來時那般歡悅,頭皮異常緊繃,呐呐地回道:“煙兒……知曉了……”
張太後見此,目光轉回去,喝茶潤嗓,心中幽幽想著,她可不會像以前一樣再看低沈家的,兵家言,勝負乃兵家常事,故而這一次她看似是贏了,誰知這沈家的小輩轉眼會使出個什麽招式讓她下套?
思及此,她眸子眯起,淡聲同林皇後叮囑:“朱寶林的事就讓它徹底過去,往後裏你遇到她切莫不可同她提及此事,這沈家的一張嘴厲害得緊,一個不慎就會被套話,你可給哀家把心眼長著點,別再跟以前似的,動不動就讓她輕易給你設套!”
林皇後聽得心裏頭一緊,隱約有些不服氣,想要反嘴,然瞧著太後那嚴厲的目色,一陣心虛浮上來,麵上露出一絲訕笑,低聲嘟囔:“煙兒不敢莽撞……”
張太後看了她一眼,她自瞧得出林暮煙這點小心思,她亦不指望她這麽快就能開竅,隻警告她,讓她表麵上要安分點,不得和沈家的起任何衝突。
殺人的這把刀不一定要顯擺在明麵上,若能無形中置人於死地,這刀才是真正的利刃。
不論沒了誰,日子還是一天天地過去,平靜緩和,宛若一部精密的機器人,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它的常規操作。
每個人似乎都沒什麽變化。
但每個人似乎……又藏著一顆變化的心。
在秀珍姑姑的竭力配合下,搜查事件終於有了新的進展,朱寶林臨死前交給袁芳的那張手帕,這質地和上邊用的繡法是老一輩的姑姑慣用,秀珍曾經見過,但她是用不起的,能配的上這繡帕身份的,隻有正三品並以上的姑姑們,這樣一來範圍就縮減許多,她們開展排查過濾法,加之沈夙媛透露給她們的消息,最終將眼光定在太後身邊的鳳儀姑姑身上,鳳儀姑姑是伺候太後的貼身侍女,資曆極深,按照朱寶林的描述,她們曾觀察過,這位鳳儀姑姑身上穿的宮裝上頭繡的是芍藥,而芍藥和牡丹是姐妹花,生的極像,不怪朱寶林會記不清。
然而僅憑著一張繡帕和已死之人的證詞,根本無法捉拿這位鳳儀姑姑,因為一旦要拿她,便是直接向張太後宣戰。林嬤嬤將察明的事實真相告知於她,並請示她接下來的安排,沈夙媛早猜到是太後那邊的人,故而她並不驚奇,隻叫林嬤嬤將這證物暫時收著,朱寶林事件暫時讓它過去,就讓張太後自以為朱寶林這一死,誰都沒發現是她們幹的,且讓她們洋洋得意一陣。
林嬤嬤聽罷,雖心有不甘,然顧忌到太後的勢力,和如今同林皇後之間的聯盟關係,這一張繡帕確實算不得什麽證據,屆時萬一鬧得太難堪卻仍拿不下太後,反倒是平白塞心堵氣。因而林嬤嬤也不再想了,既然郡主都這麽吩咐下來,她還想這般多作甚,平添悶氣罷了!
時光如梭,熱度依舊的九月份踩著輕快的腳步,越過秋分,很快來到寒露,這會兒的天氣白日裏雖還是熱的,卻不比前幾個月熱得人渾身都要冒煙,十月初的夜晚,已十分涼快,敬央宮裏的製冰器她都叫人給撤了,晚上吹著自然的涼風,怡然舒暢。
朱炎這頭經過最忙碌的一段時期,政務不再如蟻巢湧入得那般密集,終於逐漸緩和下來,讓他全身都鬆快些。前幾年他忙於鞏固地基,開拓他的黨派,建一隻專屬他的隱藏勢力,因此閑不下來,一年到尾除下查民意外,都未曾真正遊曆過大江南北,欣賞過他所治理的天下景色。
前些日他同沈夙媛所說的,都是發自內心的,這朝政逐漸穩定,他能生出閑暇時光來陪她,順便瞧瞧現今的民生情況,因而,朱炎讓喻德海將日程查看一番,將急於處理的事件都推上來,不急的都先暫且擱在一旁,整合出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選一個好風光的地方,準備秋遊狩獵。
喻德海乍一聽朱炎這安排,驚呆,畢竟他知道皇上對此類並無興趣,倒是先帝太-祖兩代都喜愛遊曆風光美景,晚年時常常在外奔波,朝中大小事務時常交友幾位閣老重臣輔佐著皇子們打理,然,這都是基於國泰安康的情況下,這麽說來……皇上也要學先帝每年都抽出一段時期來遊曆天下?
喻公公想著,雖覺奇怪,但還是著手安排下去。
而在喻經紀人奮力地給擠時間的時候,朱炎倒是一身輕鬆,他一閑下來就毫不猶豫地去騷-擾沈夙媛,沈夙早上到儲明宮請完安睡個回籠覺媛剛醒來,就見下了早朝換了身常服的男人正坐在她特質的沙發上,特別愜意閑在地望著她。
她頭疼地揉揉額角,他已經連續第三天來她的敬央宮了。
沈夙媛坐在梳妝台前,身邊的人亦從一開始的震驚小心變成現下的從容,朱炎就坐在一旁,手裏拿著一本書籍,姿態就像是陪著女朋友來理發店時等候的男友。
她不時撇過去一眼,他每每都能捉到她的視線,從書裏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回望她,別提多像一隻搖尾巴的小狗兒。她不好說,心頭歎息聲一疊蓋過一疊,怎麽抵至秋季,這貨發-情的頻率比春天還猛烈?
待拾掇完畢,裏頭的人自覺退出去,朱炎裝腔作勢地咳了一聲,用手拍拍旁邊,示意她坐過來。
沈夙媛心裏暗暗發笑,他這大佬爺們的架勢,又從哪兒學來的?現在花樣倒是越來越多……
她慢吞吞地挪著步子,故意用特別磨嘰的腳步一點點兒的蹭過去,朱炎抬眸,不悅,合起書籍,放置於手邊上,隨後用好不加以掩飾的熾熱目光盯住她。
沈夙媛哧地一笑,不和他鬧了,跨步就坐到他身邊來,朱炎順手攬過她的腰,而她則跟著他的動作調整好坐姿,斜倚身子靠在他肩頭,聲音軟軟地問:“怎麽最近這麽閑,天天往夙媛這跑?”
“怎地,你倒不願意?”他含怒瞪她。
她嘻地笑一聲,“沒呢,這不就是奇怪問一下嘛,朝上的事不忙了?”
“就和往常一樣,一般到秋季都會好一些,早幾年朕剛登基大刀闊斧要做的事自是多,這一年至尾忙都沒個閑空的檔,現在好多了,待再過上幾年,這國情基本穩固,能抽出來的時間就更多了。朕之前和你說過,以後會抽點時間到外頭去走走瞧瞧,陪你遊玩散心。”他摸著她的手,嘴上掛著笑容,一臉愉悅地說道。
她聽他說得似有一套的,想著自己在這宮裏呆了這段時間,這身子骨確實大不如從前,雖然那些個閨秀裏的嬌花是沒法和她的底子比的,但對於強健自身體質是她之前一直保持的,畢竟她骨子裏是好這一口的。想了想,她也不矯情地否認,便道:“也好罷,那確切的地點和時間現在都定準了沒?”
“這兩日已經交給喻德海去辦了,估摸著十月中旬到十一月中旬上下浮動的這段時辰,正好是秋高氣爽,最適合不過的。屆時,朕還要和你比一把騎射,不過朕想想看,現在你怕是連怎麽上馬都快忘了吧?”他促狹一笑,故意揶揄她現在這整日裏懶洋洋的模樣。
沈夙媛眸光一閃,一絲邪惡升起,忽地就翻身騎在他腿上,雙手環住朱炎的脖頸,颯爽伶俐地問:“怎麽騎射就不行了?這不,對皇上來說,綽綽有餘麽……?”
“你……”他失聲,旋即又立刻咬緊牙根,眼睛裏騰地燃起一把火來,兩手一下箍住她的腰肢,把她搗蛋的小女人給翻身按住,一邊喘息一邊惡狠狠地道:“……小東西,就這麽想和朕比?”
她咯咯地笑:“小心來人呀!”
“朕才不怕!”他大聲說道,立馬頭一沉,沈夙媛用手推著他,“別、別!皇上!說正事說正事!”
“這就是正事,躲什麽,不許給朕躲——”氣惱她的閃避,朱炎的嘴跟著她到處跑,卻怎麽都親不到她,正想要發火,就聽到沈夙媛忽地來了一句:“皇上您再這樣夙媛可踹您了啊!”
“你敢!”他怒,她都踹他多少回了!
她微微喘氣,眼睛笑意潤然:“您說夙媛敢不敢,萬事開頭難,反正都有了第一次,那之後再來幾次有什麽關係?”
他怒視她,最後還是鬆開她,憤憤然道:“沒良心!”
沈夙媛用手攬住他的臂彎,親昵地撒嬌:“好啦,繼續說剛才……”
他抿緊薄唇,看她這蔫壞蔫壞的小模樣,心裏一股軟綿綿的無奈勁就上來了,他真是對她沒法子。
“好罷,那你可不許招惹朕了!”即便是饒了她這一回,按照她這性子,誰知道說著說著是不是心裏又在想什麽招數折騰他了,想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青年他忍得容易麽他?
沈夙媛點頭:“不會了,不就是逗皇上玩一玩嘛!”
他忍住怒意,嘴角抽-搐:“……你覺得逗朕玩好玩?”
她眼神兒跟盲了似地往外飄……
他再度無奈,用手扣她的額頭,不敢使勁,就那麽輕輕的一下,隨後歎氣道:“你是想要去草原,還是這周邊看風景?”
“自是地界大一些,能讓人玩得盡興舒坦。”
“高明帝尚在世時曾建過一座行宮,一直擴延至今,差不多同一個州那般大,不過朕並不經常去行宮,覺著沒甚意思,你若想要去行宮玩上一番也是成的。”
她略略思索:“唔……這倒不用,夙媛想要看的是自然風光,肆意點最是好了,這在行宮裏頭,不與皇宮裏頭無太大差別麽?”
“確實是。”他道,笑眯眯地望著她,“野營也好,省得那麽多規矩講究。”
她總覺得他這笑容裏頭,這意味,這感覺,怎麽這麽充滿別樣的蘊意呢?她含嬌帶嗔地睨他一眼:“皇上這是在想什麽呢?出門在外的,可更要注意形象才是。”
“這私底下……朕在跟前還要這些個虛的作甚?”他把她一把摟過來,手曖昧地搓她的肩頭,笑得奸猾無比,他的薄唇又做出親吻的舉動來,沈夙媛實在受不住他這發-騷的頻率,給這色胚模樣的朱炎一個巴掌印子。
啪——
“你再對朕動手動腳朕就把你綁起來——!”
一聲怒吼伴著女子忍不住的輕笑,合著一陣喘息逐漸地消散於風中。
待朱炎離去,林嬤嬤走近來一瞧,她的眼裏露出欣慰的笑容,這皇上來了幾日,郡主的氣色看上去好多了……直走到她身旁,林嬤嬤才道:“娘娘。”
“怎麽了嬤嬤。”
“沒,就是嬤嬤看您這些天比前些日笑容多了些,嬤嬤瞧在心頭,也替娘娘高興。這皇上這般寵著您,實在讓人豔羨。嬤嬤覺著,您得趕緊給皇上生個龍子,早些做準備才是。”
“我這身子,還是再過幾年吧。”
畢竟分娩對於一個女人而言是件十分幸苦之事,且古代的接生措施實在堪憂,十六歲的身子生了娃不知得變形成啥樣,她並不想這麽早就急著要孩子。況且至今為止,她還未和朱炎真正同床。
還有之前林皇後所說的,若妃子誕下頭胎,會被過繼給皇後,她起碼,也得把這個規定先改了再說。
林嬤嬤卻不讚成,她皺眉道:“娘娘……”
“嬤嬤別忘記,這頭胎我即是生了,也不能歸我養。”這得是多膈應的事兒。
林嬤嬤道:“娘娘應當有法子讓皇上改了這規矩吧?”
她轉了轉眼珠子,嘴角噙笑:“我自是有法子,不過現在還不急,這還早呢,皇上今年才多大啊……”
“先帝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誕下皇上的,您再過個幾年,皇上的年紀可就要上去了,到時候便是您不急,這太後同太皇太後,都得急了。”
“好罷好罷,嬤嬤說得對,我呢,爭取在兩年內。”
林嬤嬤看她這幅滿不在乎的樣子,搖搖頭,真是恨鐵不成鋼,郡主哪兒都好,偏生這個問題上,總左顧而言他,讓她這心裏邊兒憂得直撓癢。
未時時候,蓉嬪過來拜訪,和玉嬪一道,上次獻舞的事被搞砸後,除去蓉貴人從貴人晉封嬪位,其他的人最後都不過得了幾件首飾玉器,可怎麽說也算是禦賜,同別人炫耀的時候還能拽皇上出來現一把的。
蓉嬪從顏璽軒遷移到合庭宮,生活壞境大有改變,容色裝扮越加耀人明媚,她今日來帶了許多禮來,支聲將東西一件件地擺上來,笑眯眯地對沈夙媛道:“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請姐姐笑納。”
沈夙媛瞥了一眼,不外乎是珠寶金飾一類,眼神向旁邊示意,玉瑩上前同寶芯合力將東西收起來。
玉嬪今日也帶了禮,她溫柔地笑著,有些羞澀:“妹妹覺著姐姐好的東西什麽沒見過,先前問袁妹妹,聽說姐姐喜歡手工紙的被套枕套這一類的,便花了些時間,這一月來趕工製,做了個套枕,不曉得姐姐喜不喜歡?”
身邊伺候的宮女端上來,她掀開紅布摸了摸料子,再細看上頭繡製的花紋,那紋理手工,確實是花了不少心思。正想著這些日要換一套來,便笑著道:“玉嬪妹妹手藝真好,姐姐真是自愧不如。”
“哪兒話……妹妹,妹妹也就這點做得好些。”玉嬪低頭,她到現在為止,還是有點不敢直視沈夙媛,她覺得皇貴妃就像一顆太陽,耀眼得令人眼睛似都要花了。
蓉嬪倒是自在,她的禮雖比玉嬪的重,但玉嬪的禮討喜,可要她親手繡一個枕套,說真的,那挺要命的。再者皇貴妃眼尖得很,誰有幾斤幾兩,皇貴妃心裏最門兒清。她這番前來,送禮是附帶的,給皇貴妃傳消息才是真的。
“妹妹在宮外聽得一個重要的消息,今兒趕來特意來告知姐姐。”蓉嬪道。
沈夙媛揮了揮手,身邊除林嬤嬤外其他人都退下了,林嬤嬤是皇貴妃的心腹,這個蓉嬪和玉嬪都曉得,故而沒打算瞞著,蓉嬪神秘地開口:“從宮外傳來消息,說林老太傅過逝了。”
林老太傅?她一時略懵,但立即就反應過來,眉頭一擰,她聽朱炎說起過這位世外高人般的人物,朱炎對這位林老太傅一直很尊敬,如今的林暮煙能當上這皇後大半也是因為老太傅的名望實在是高,朝中多未重臣曾是他的之交,即便老太傅多年未曾上朝,他所留下的影響一直還存在。
林老太傅是和高明帝同輩的人,聽說比高明帝還年長上幾載,這麽算來……這把年紀……,確實差不多。
“姐姐是知曉的,皇上對林老太傅一直很敬重,妹妹聽傳來的消息裏說,林老太傅臨世前還留下了遺言……”說到這蓉嬪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沈夙媛莫名心底一跳,她淡淡問:“什麽遺言。”
蓉嬪深吸口氣,小聲道:“好像說的是……希望皇上能早日誕下龍嗣,正本清源,國泰安康。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她默然。
正本清源……
這位林老太傅明明處於深山中,可這心眼,似乎並未曾真正離開過朝廷,離開皇上。
“這是加急報,妹妹的父親曾與太傅門生公事過,勉強有一些連帶關係,這次林太傅病逝,其門生都前去吊唁,想來皇上很快就會知道消息了。以皇上對林太傅曾經的重視,且林皇後又是太傅嫡孫女,怕此次……皇後會和皇上一道前去。”
“去便去罷,這是為人子弟應該做的事,就算是皇上亦不能例外。”
“姐姐就不擔心此番皇上和皇後同行前去……”
沈夙媛失笑:“怕甚,若皇上真去參與林太傅的喪儀,那是去辦正事的,還恩德的,而皇後是太傅嫡孫女,人也正正經經回去吊喪,妹妹想哪兒去了?說這話就不怕林太傅死不瞑目?”
蓉嬪立馬臉色蒼白起來,她渾身泠泠一顫,嚇得直道:“姐姐莫嚇妹妹啊,妹妹、妹妹這、這——哎!妹妹嘴賤,這就掌嘴!”她往臉上輕輕拍了下,玉嬪伸手拽住蓉嬪的手,歎氣:“姐姐同你玩笑罷,還真動手打自己呢?”
蓉嬪憨笑一聲:“妹妹確實想太多了……”
想太多了麽?沈夙媛問自己,既然蓉嬪的父親曾和林老太傅的門生有點交情,這遺言不該是謠傳,若不然蓉嬪不會拿來說,然不論真假,傳得多了,自然就會成真。而今人一死,真假還就是一張嘴說?
想到今早上朱炎還同她說秋遊的事兒,這點功夫就又有事來了,真不知未來會有怎樣的後續。不過這件事她就是一知情的份兒,畢竟林太傅同自己無親無故,他過世她也沒那個親屬關係去吊唁,隻能在心裏感歎一聲,老人家生時活灑脫,不想死了卻要被拿來做題,令人無言啊……
晚上的時候,朱炎又來了。
沈夙媛一看他的臉色,就曉得他是愁什麽,可她卻裝作不知情的模樣問:“皇上這是怎麽——”正說著,朱炎忽然就伸手抱住她,聲音戛然而止,愣過片刻,她的臉色緩和下來,眸光微閃。
他開口,聲音有些啞:“就是遇上件事兒……朕心裏……難受。”
她聽他的語氣,朱炎大概是不想把這件事告之於她的吧……不過這事就算蓉嬪不提前來通知她,早晚她也是要知道的,畢竟一旦他決定和皇後一道回去參加林太傅的下葬喪儀,那時候……還怎麽瞞得住呢?可她此刻並不想問,她就這樣站著原地,被朱炎緊緊摟著,一聲不吭。
“……這次秋遊,可能要推到後麵些了。”他的聲音悶悶地響起。
她倒不意外,輕聲道:“沒事兒……夙媛隨皇上。”
“朕……你待朕這陣子忙完,再陪你去。定在十一月裏,去上半月,也時能好好玩一番的。”他聲音略急,似在解釋他這次的失約。
沈夙媛很輕地笑了一下,略帶俏皮地語氣聽上去似在笑他:“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下下次,許多次,總有一次成的,皇上沒有失約,這個約定隨時都可以實現。”
他從喉嚨裏悶聲地發出一聲笑,稍顯無奈,手撫上她的臉,悲傷的眼中隱含一抹憐愛:“……朕要出宮一段日子,你在宮裏好好呆著,待朕回來,咱們就立刻啟程去遊山玩水,誰的事也不再管了。朕絕不會對你失約。”
“夙媛知道了。”
她說罷,抬起頭來和朱炎對視。
她的眼平波起伏,瀲灩生輝,竟似煙花曲水,生出一股朦朦朧朧的美。
他伸了手去,指尖撫上她的眼角,那一霎,眼中波瀾四起,旖-旎生春。
心尖沒由來地一緊,他的手放在她臉上,莫名發燙。
“皇上。”她的嗓音輕盈,幹淨,如一滴水跌進他的心湖,刹那間激起層層漣漪。
他終於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她悶哼一聲,抿唇抬頭,不言一發地凝望他。
“……朕,朕喜歡你。”他低低呢喃,一邊抱著她向檀香木雕的大床,“朕會對你好……”他戰栗地說著,她的聲音似乎也終於帶了幾分不平,輕顫卻堅定地道:“我信……我信。”
他喉口滾動幾番,終於不再說話,抱著她壓入床榻裏。
紗簾被揚起的手急迫地扯下,來不及蓋住那一聲裏間溢出的低吟。
久旱逢甘露,自是纏-綿悱惻,不能自己。
待兩人從混亂中清醒過來,眼前這亂糟糟的攤子立即就擺上桌麵來,她穿著件單衣,一雙眼含情脈脈,笑吟吟地望著朱炎:“這可怎麽辦是好……”
朱炎緩過那勁,害臊夠了,聽得她的話,一把撈過她親在額頭:“不怎麽辦……你就給朕生個孩子罷。”
她目光一晃,聲音有點輕:“孩子……麽?”
朱炎低聲道:“是……我們的孩子,朕的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人家都還小呢。”嘴上這麽說著,然而心底裏,竟是浮上一絲喜悅,前一刻林嬤嬤的話言猶在耳,那會兒她還一臉漫不經心,不曾想,真到這一步……其實並不差。
“沒事……朕可不止要同你生一個孩子,待這個生了,若是女的,朕一定會將她寵上天,賜封為公主,讓她成為大榮最尊貴的一顆明珠,若是男的……就賜封太子,由朕來手把手悉心教導,他將來……一定會是朕最好的繼承人。”朱炎慢慢地說著,有一瞬間她幾乎要忘記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橫亙於他們之間。
然後,她想起了已逝的林老太傅。
她的眉眼裏喜色緩緩褪盡,顯露出一絲淡淡的愁緒,她的聲音低低地道:“可是按著規矩,頭一胎……夙媛無法親自撫養。”
朱炎似早料到這個問題,他的臉緊貼著她皺巴巴的小臉,傻兮兮地笑:“……朕早想好了,既然朕能封你為皇貴妃,這點規矩算得什麽……誰敢抗議,不還有你們沈家那一撥人撐著麽。咱們,樂得享福就是。”
她心裏那一點隱憂頓時消散幹淨,最近不知怎地,變得越發多愁善感,此刻和朱炎這一交心,倒是好多了。
其實……想那麽多作甚,還是同往前一樣,讓他的心跟著自己的步子走,若她因一點事就鬱鬱寡歡,這就不是她了。瞬秒想通,沈夙媛立即就露出她骨子裏的一麵,表情裏露出一點小邪惡:“皇上最不願看到的不就是被沈家獨攬大權,您還想封夙媛的孩子做太子呢,您就不怕……”
他翻身將她壓下,揚起的嘴角裏張狂霸氣:“怕什麽,朕不再怕了!朕要你,天下人都不能阻止朕!”
作者有話要說:怎麽有種劇情進展那麽快的趕腳……明明還有好多要寫……
恩,嚴打期間,一切從簡,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