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卿本才女
第九章 卿本才女
老太君和簫夫人驚奇地發現，自從與默默自城中回來後，靜默了好些時日的無瑟竟又活蹦亂跳了起來，而且兩人感情似乎更上了一層，常常呆在一起。默默目光中的冰涼更淡了，而無瑟性子也恬靜了不少，顯出乖巧的模樣來。她們自然不知道其中原由，簫無弦也遵守諾言沒有說那日的事。無瑟時時帶她在山莊內遊玩，時間久了，偌大的山莊也被二人足跡踏遍。再也沒有新鮮去處。默默見無瑟日日被催促多在房中做習女工，她卻萬分不情願，便提出要跟她學習，一來打發時間，二來算是助她沉靜。見有人陪伴，無瑟果然願意呆在房中，默默本就是靜默之人，自然不怕。於是兩人日日勤奮習做，默默竟然也學了一些針線刺繡。隻是做衣納鞋的事她還是學不下來。果果悶了便自己飛去外麵玩耍，竟然也不像先前總是叨叨不停。簫家家長們聽說無瑟竟然認真做女工，都驚訝不已。雖然她從小跟著娘親學習，可她性子頑劣，十多年來誰都沒辦法令她認真過，如今竟能幾天不出房門一步，實在令人稱奇。於是對默默的影響力更是欽佩。一時莊中上下人心凝聚，將事務弄得井然有序，樂得老太君心寬不已。
轉眼月餘。時已進秋。山莊內漸漸忙碌起來，莊前時時熱鬧非常。默默與無瑟日日在後院，要麽陪伴老太君，要麽做女紅，本也極少見簫無弦，久不見他，而後漸漸就連簫夫人也少見。隻有老太君和無瑟時常與她相伴。一日她終於有些好奇，問無瑟，才知道原來到了收秋茶的時季，山莊早將茶地分租給農戶種植，到季節便將農戶們采好的茶葉收購起來。養蠶的農戶們也收了蠶，織出了做綢緞用的絲線，因無言山莊專做這兩樣生意，收購價格也公道，所以農戶們都喜歡拿來賣給無言山莊。莊上和商鋪也都忙於此。
“現在爹應該在帶人將茶葉烘幹保存，哥哥和娘在負責監督工人將絲線紡綢吧。過一個月，就有許多商人來收貨的，除去素日來的，還有隻在這個季節才來進貨的商人，因為此時貨多價低。”無瑟告訴默默道。默默有些好奇，問道：
“你怎麽知道那麽多？”
“哥哥告訴我的呀。”無瑟俏皮地笑起來，“以前我特別喜歡跟著哥哥，後來哥哥長大了需要跟爹一起去負責事務，我一天都見哥哥不得，就纏著他問，他隻好什麽都跟我說。”
默默點頭不語。無瑟見她沉默，戲耍之心忽起，纏住她笑問道：
“姐姐，你想見哥哥了嗎？”
默默一時被她戲住，不知如何作答。腦中一轉，將話題扯開去：
“是了，既然平日也有商人收貨，又開有店鋪，老爺怎麽還月月送貨北上呢？”她至今未適應改口，一直對簫家人以“老太君”、“夫人”及“老爺”相稱。眾人改她不得，隻好由她。無瑟答道：“爹在北邊有很多朋友，他北上一來售貨，二來訪友，一舉兩便而已。”
她又無話。無瑟繼而說道：“哥哥他們會一直忙碌，到中秋才會有些許空停。山莊每年都會請許多人來飲酒賞月，所以中秋時哥哥又要幫忙與管家布置山莊待客之用。哥哥估計要到重陽過後才慢慢消停，再到入冬收租子的時候又會忙個不停，姐姐，你怕是要嚐嚐我與雲哥哥的滋味了……”
默默不禁輕笑，目帶深意地看著她說道：“隻怕是你又想見你的雲哥哥了吧？”
無瑟頓時紅了臉，羞惱地頓腳道：“姐姐，才沒有……”
默默唇角帶起邪笑：“真的沒有？”
無瑟看了看她，道：“真的，我跟雲哥哥說好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蒙老天眷顧，我們已經在訂親後還能見麵，已經很好了，不能再奢望太多。我們若思念彼此時，對月遙寄相思便可。相信經過這段時間的相思之苦，我們日後定會十分珍惜彼此……”
默默看著仿佛一夜長大的無瑟，心中感慨萬端。相思之苦，相思是苦的嗎？可無瑟怎麽看起來並不傷心呢？如果不苦，那麽之前又怎麽讓她落淚？愛情，真是奇怪的東西。
時間忽忽，中秋臨近。生意上的事務過了最忙時，簫老爺父子二人也抽閑開始布置中秋所需。莊內漸漸張燈結彩，一片熱鬧景象。
這日無瑟與默默在房中呆得久了，出來散心，見短短幾日莊內已換了模樣，都很訝然。因與無瑟久混，默默的性子從某種程度上被感染，已不再那麽抗拒別人，眼神的冰涼已經很少見，多是平淡，雖然不像原先她們所熟悉的默兒那般溫婉，倒也嫻靜。無瑟的頑劣已經不再，隻是偶爾會有些頑皮。但她還是有個口無遮攔的毛病。默默性情平淡，別人不管說些什麽她也從不氣惱。所以無瑟常常拿她調戲。此刻無瑟見府中燈彩熱鬧，一時感歎道：
“姐姐，要是這張燈結彩是為了你與哥哥成親，那該多好……”
默默無語地看她，說：“若是為了你出嫁，那不是更妙？”
無瑟頓時羞紅了臉：“姐姐，你幾時學會取笑人了……”
“我是跟你學的。”她腳步輕快地走在前方。無瑟眼珠轉動，又想出戲耍的主意來，追上她悄聲笑道：“我會跟爹娘說，在我未能叫你做嫂嫂之前，我便不嫁！”
默默不禁輕笑：“那可好，以後成了老姑娘，你的雲哥哥也不要你，看你哭去……”
無瑟又被她反說一道，更羞了，氣惱地想要捶打她。默默忙提了裙角快走。兩人鬧著轉過一個回廊，默默在前，在轉角處不期撞上了人。她忙停住腳，抬頭看時竟是簫無弦。她忙放下裙角退了兩步。許久不見，原對他沒什麽感情，因此也談不上掛念，隻是忽然見到他，心下不免一慌。她卻不知簫無弦夜夜在她睡後都會在她窗外悄悄窺探，總要看她一眼才能放心入眠。再說簫無弦雖每晚都會偷偷看她，卻都是見到她熟睡的模樣，如今見她眼神平淡，絲毫沒有了冷漠之氣，微微有了些溫順之色，而額前沒有了紫星，也不似先前那般如仙似畫讓人不忍侵近，一陣欣喜，不由地上前一步叫了聲：“默兒，”就在此時，無瑟趕了上來，見到他，驚喜地叫道：“哥哥，你怎麽會在莊裏？”
他頓住，忙轉向無瑟，道：“近日事不甚忙，中秋我們家需要宴請許多生意夥伴朋友，因此爹讓我看看莊中布置得怎樣，也沒去城中。”
無瑟看看二人情形，意識到自己似乎打擾到什麽，眼珠一轉，忙哈哈一笑道：
“哦，嗬嗬，那，我忽然想起剛剛奶奶好像找我，我去一下，哈……”
默默見狀，明白她想些什麽，急忙叫道：“無瑟……”隻是那丫頭鐵了心要給他二人製造機會，早充耳不聞地快速逃離了。剩下他們兩人，默默忽覺十分尷尬，低了頭說聲“我也走了”，便轉身離開。第一次見她垂下眼皮而不是冷冷轉身避開他的視線，簫無弦胸中止不住漣漪陣陣。他不禁傻傻笑著，看她有些慌亂地身影。而默默因心慌不擇路，下了回廊走進了一條假山圍成的小道，想靠假山遮擋快速逃離他的視線。一時走得過快未提裙角，不小心竟又踩到了，頓時摔倒。忙亂中她想扶住兩旁假山，不想山石棱角尖利，手猛抓去一陣刺痛傳來。她吃痛皺起眉，縮回手看時，早被飛奔來的簫無弦一把扯過去了。他見她盈盈纖指上血滴綻放，掌心也擦破了，不禁眉頭大蹙。她腦中驀地閃過電視劇裏男主角將女主角受傷的手指含在口中的畫麵，心下一驚，慌忙掙紮。她才不要那樣，多惡心啊……他抓緊她的手，說道：
“來我書房上藥。”
他話語威嚴，目光攝人，她不由地停住掙紮由他將自己拉走。很快到了書房，他找來藥物，稍稍清潔了傷口，拿起一隻小瓶，看了看她，說：“可能會有些痛，忍一忍。”她不語，他便將藥粉輕輕倒在她的傷口處，一麵輕吹，一麵抬眼看她。她微微蹙額，碰到他的目光，忙轉開頭，四處打量著書房，眉頭也鬆開來，似乎他在處理的不是她身上的傷口。他不由地心生憐惜。真是個倔強的女子。換了無瑟，怕是早就大喊大叫到通莊知曉了吧？他處理完畢，一麵吩咐：
“盡量不要沾濕傷口，有什麽就讓彩兒幫你做。”彩兒是在她身邊服侍的丫頭，原本他們給她安排了三四個之多，她實在不習慣，最後隻留下彩兒一人。
他起身將藥物放回原處，回來時不見了她，剛想追出門去，卻在書房中那幾個書架間看見她。她正仔細看著架上的書名，不時拿出一本翻看。他不禁大奇。要知道，自古喜愛讀書的女子甚少，無瑟也是在他的影響和哄騙下讀了些書通些文字，再讓她多讀她也不肯了。如今見她竟然對書籍似乎極是渴求，不禁驚奇。她在書架中找尋了許久，最後拿定一本厚重集子，見他呆看自己，忙問道：“我可以看這些書嗎？”
他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本，這本古集深僻難懂，就連他也是花了許久才看完，許多地方都還未甚解，她竟然要看？他遲疑地點頭道：“你喜歡便看就是，無需詢問。”
她欣然牽唇，走到他書桌下首的一張小桌旁坐下。這小桌是他幼時父親為他安放在大書桌旁，與父親同書房讀書以便有惑及時得解而備的。他懷念少年時光不忍丟棄，便搬來放在自己書房中。她坐在桌旁翻開書開始靜靜品讀，他怔怔然坐回他的書桌後，許久，才有些回神，將積日的賬目做出來整理。隻是一直心緒不定，總也管不住視線看向她。她卻始終認真讀書，不曾一次抬眼。其實要知道默默自小聰慧，對文言文、詩書等古代文學更是有種難得的透解力，因此她的學習一直出類優異。高中兩年更高一級的師資開導更令她對古代文學興趣深厚。現在在這裏看到了如此純厚的文學集子，她怎能不被吸引。然而看了一陣，發覺有許多字詞太過冷僻，她實在不識不能理解。猶豫了下，忽然想起簫無弦，猛抬頭看向他，卻見他呆呆地看著自己，被她突然抬頭目光相遇，他頓時麵現窘色把頭轉回案前。她心下有些想笑，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站起身走到他案旁，指著不認識的字詞向他詢問：“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字？何解？”
他訝然，這本集子他第一次看時，不認識的字詞多得幾乎數不過來，她卻隻有些許，著實讓人吃驚不已。好在這些字詞他都已通曉，便一一指點給她。她理解甚快，竟不需多餘解譯都已明了，連連點頭。他心中更是增添了對她的欽敬，愛憐之意愈加濃烈了……
此後一連幾日，默默都到簫無弦書房中讀書，日斜方歸。遇到難解之處便向簫無弦詢問，而簫無弦的知識及對古文的獨特理解讓默默對他心生了幾分敬意。無瑟尋她不見，大呼小叫跑到書房告知哥哥，才得知此事，心中暗喜，便不再打擾她。簫無弦需要主持莊內事務不能時時在書房中陪伴她，她便獨自在書房中盡情品讀。沉醉之深就連果果近日一反常態地安靜她也沒有察覺。
時光荏苒，中秋轉眼到了。是夜，山莊前庭宴請許多人前來飲酒賞月，一片暄囂。默默與簫府眾人陪同其他家眷在後庭賞玩。默默素來喜靜，隻是看在老太君之麵隨同。酒過三巡，眾人醉態微露，不免都拿了默默的美貌來說道。一時間說她如花似月，又有人說她如嫦娥降世，更有人說她是仙子化身，總之一應美讚不絕於耳。默默充耳不聞，隻是靜靜坐著。也不知道是誰令隨行小廝將山莊有美人一事告知了前庭，前庭紛擾，定要簫無弦將人領出來相見。簫無弦無奈，隻好來請示奶奶與母親。她們隻是看默默意見。默默知道不好駁他麵子，隻好隨他出去。當她出現在眾人麵前，月光下果然絕美無雙，不免讚聲連片，吩咐要以酒相敬。簫無弦本想為她擋下，她卻有心詐醉離開，便舉杯飲盡。不料酒濃異常，入喉隻覺滿腔火辣，連咳幾聲，酒氣上升，她隻覺頭重身輕，天旋地轉。她不禁按住頭，看他一眼，還來不及說些什麽，眼前一沉輕輕向他倒去。簫無弦急忙扶住她，心下急切，原想阻止她，卻不想她那麽快。這酒是陳年佳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何況一個從來不沾滴酒的女子。他急忙對眾人道擾，將她扶離座席。抱她出得後園，一片清靜，月光似錦，照得懷中的人秀美異常。他不由得一時血流加快，酒氣也湧上來。頭腦微醺，他腳步有些不穩，便將她抱至荷塘邊置於草地上，解下外衣為她蓋好，自己也坐下歇息。月光幽美，荷香陣陣，他再難抑酒意，倒在她身邊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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