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助情人

第八章 相助情人

七夕，又稱乞巧節或女兒節，是少女們最喜愛的節日。女孩們在這個充滿浪漫氣息的晚上，對著天空的朗朗明月，擺上時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女神能賦予她們聰慧的心靈和靈巧的雙手，讓自己的針織女紅技法嫻熟，更乞求愛情婚姻的姻緣巧配。然而在無言山莊中兩位女子身上，這節日卻是沒多大意義的。默默從未考慮過愛情，自不必說。這無瑟已是訂婚之人，生性又不喜針線女工，所以更加不在意。何況如今不能與戀人相見，想到天上的牛郎與織女，更增添她的愁緒。隻是無言山莊上下還是將節日布置起來，讓莊內上下的未婚丫頭男仆都可參加，兩位小姐隻是參與祭拜，其他乞巧活動由丫頭們自由相競。無非是對月穿針，比試做出來的小物品之類。無瑟與默默坐在一旁吃著巧果（用麵粉製的各種小型物狀，用油煎炸）和其他水果，看偌大的庭院中小丫頭們三五成群比得開心。老太君和簫夫人自然不會在場，也讓無瑟和默默樂得清靜。

正熱鬧時，天忽然下起了小雨。小丫頭們紛紛停住了手中的事情仰首看天，場麵一時間竟然安靜無比。默默正奇怪時，小丫頭們中有人哽咽著說道：

“下相思雨了，定是牛郎織女相會了流淚呢……”

頓時許多少女兩手**捧胸感傷。默默驚訝於大家的想像力，不經意間看向無瑟，吃驚地發現無瑟眼中淚光閃動，也是仰頭看天。她心中有些悸動。連無瑟都被這傳說感動，自己卻一絲感觸都沒有。難道說，自己真有那麽冷漠嗎？

無瑟看了一會，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她急忙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跑去。默默站起來想要追她，還是止住了腳，看她消失在視線中。自己也幫不了她什麽，還是讓她自己安靜呆著吧。想著這些，她忽然有些愣住。原來，自己也會關心別人的……心中有些翻騰，她也離開了。雨水不大，隻是久了身子也會淋濕，她不敢淋雨，怕生病了又被人守在床前，便在長廊間穿梭。因為平時極少在山莊走動，莊中長廊又多，她不多久便迷失了方向，不知身在何處。心下有些焦急，想找果果詢問辦法，叫了幾聲，也不見果果出現。她不由地罵道：“臭果果，難道你也去參加乞巧了嗎？”

但是不管怎麽責罵，果果也不見蹤影。無奈，她隻好自己想辦法。要命的是，莊中上下的仆人丫頭估計都到乞巧會要麽看熱鬧要麽參加乞巧去了，四周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影。長廊間掛著的燈籠光線矇矓，更增添了她的恐懼。她走了許久也找不到方向，忍不住抱起雙臂怕得脊背發涼。走到一個四個方向交纏處，見四麵有燈籠照著，稍比其他地方亮些，她停住了不敢再走。她在心中不停地叫著果果盼它回來解救她，沒留意簫無弦在南麵長廊盡頭經過，看見她，覺得有些奇怪，便走過來。默默絲毫沒發覺，因過於專注傾聽果果的回音，就連他試探性地喚了聲“默兒”都沒有聽見。簫無弦見她不應，猶豫了下，伸手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叫道：“默兒？”

默默措不及防，嚇得驚叫一聲，猛地轉身後退。他也嚇了一跳，她看清是他，鬆了口氣，不由地向他走近了兩步，又停住腳驚魂不定地撫著胸口。簫無弦見她嚇得臉色發白，想不到自己一個舉動將她嚇成這樣，不禁一陣愧疚，忙道：“嚇到你了？對不起……”

她定了定神，搖搖頭，說：“我不認得回去的路。”

原來如此。他忙指了方向，道：“這邊……”默默微微頷首，轉身向他所指的方向而去，他還想說些什麽，見她冷淡，無法再說，隻能看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默默走了幾步，見前方燈影暗沉，心下又掠過一絲恐懼。她慢下腳步，遲疑著，回頭看了看。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她忙回轉頭，又邁步向前。簫無弦下了決心，大步追上她，說道：

“我送你回去吧。”

默默心下一動，看了看他。他走前半步，在前領路。看著他堅實的背，她心中的恐懼漸漸消下，跟在他身側而去。二人無言，在長廊間靜靜穿梭著。空中烏雲漸散，彎彎的上弦月也露出臉來。然而二人各懷心事，根本無心在意。正走著時，驀地斜地裏躥出一個黑影，直向默默身側撲去。默默嚇得驚叫起來，抱住頭本能地閃開。簫無弦急忙閃身將她護住，她觸到他的胸膛，下意識地躲了進去，慌亂地將頭埋在他胸口上。簫無弦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貓在追趕什麽。他忙拍拍她的背寬慰道：“不用怕，是隻貓。”

默默驚疑地抬頭，貓也跑遠了，她看見什麽也沒有，才稍稍放下心。他心跳如鼓，隔了些距離她都感受到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急忙後退幾步想與他拉開距離。誰知竟又踩到了裙角，她頓時身體懸空向後倒去，倒抽一口冷氣時，眼看要跟地麵親密接觸，他早已迅速伸手拉住了她向前一帶，瞬間她又重回那個堅實的懷抱中。擁住她瘦削的身子，簫無弦腦中一熱，這月餘來積攢的思念刹時一齊暴發，仿佛他印象中溫順的默兒又回來了，再也控製不住，他一把抱緊她，將頭埋在她頸後發間，閉起眼貪婪地享受著那溫存的氣息。默默驚呆了。他的力氣大到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隻能掙紮著將臉從他肩胛處抬起來透氣。手已經沒有空間去推他，想要出聲罵時，他喃喃起來：“默兒，是你嗎？我好想你……”

默默頓時被那響在耳邊半啞的聲音震住了。那帶著眷戀與歎息般的呢喃，讓她心上像是被風吹過一般，輕輕泛漪。她眼前閃過無瑟的淚光，和她第一次見他時他驚惶的神色。愛情，是怎樣發生的，又是怎樣傷人的？為什麽總是讓人輕易憂傷？愛又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如果愛總是這般讓人受傷，她實在不敢涉足屬於“愛”的地域。她無法想象自己會為愛情流淚的情景。想得多起來，她也怔住了，任由他緊緊擁著她，久久未動。

簫無弦將默默擁住許久，稍稍解了相思之苦，慢慢回了神誌，才發覺她身體僵直，完全不是默兒柔和的順依感，驀地醒轉，急忙放開她，剛想開口道歉時，卻見她目光空白，連那冰涼也不見了，隻是目無焦點地看著前方。他嚇壞了，急忙抓住她喊道：

“默兒，你怎麽了？不要嚇我……”

默默被他搖得回了神誌，看向他。他看見她眼中回複了淡漠，才稍稍舒了口氣。她也不說什麽，隻是越過他向前走了。簫無弦急忙趕上她，說道：“默兒，對不起……”

默默忽地停住回頭對他道：“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他怔住，她轉回去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怔怔看著她消失在視線中，不知所措。

乞巧節後兩天，默默忽然到無瑟居住的院中找她。無瑟驚奇無比：

“默兒姐姐，你怎麽來了？”

默默淡淡地牽唇，對她說道：“你的未婚夫是不是在城裏？”

無瑟不解地點點頭。默默又問道：“你想見他嗎？”

無瑟聞言，神色一黯，垂頭道：“我們不能見麵的。”

“那些沒天理的規矩，遵守它做什麽？你們定婚之前都是日日見麵的，怎麽反而定了婚就不能見了？”默默第一次在別人麵前一次說這麽多話，無瑟不禁驚訝萬分。她遲疑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說道：“就算我想見，娘也不會準許。我現在連山莊大門都不能踏出……”

默默拉住她，說：“我想進城去遊玩，要找你陪同，你願意嗎？”

“這……”無瑟不禁遲疑了。默默看著她又說道：“你是個爽快之人，自己想做的事，我不信你會甘心不做。我現在就去跟老太君和夫人請示，你願意去的話，便跟我來。”

半個時辰後，默默和無瑟坐上了進城的馬車。簫無弦憂心不已，上次的意外就如一場噩夢在他腦中纏繞不去，他千萬個不願意她再到城中去。可是無奈，她堅持要去。正好他也要去城中商鋪，便一同前往。進到城中，他提出要陪同她們一起去街上，默默冷道：“我不要你去。我會照顧無瑟，請你尊重我。日落前我們會回來。”

她冰涼的目光夾著堅定，讓他不得不立在原地，不安地看著她們隱入人群中。小五見狀說道：“少爺，您就放心吧。咱們家小姐向來精靈，吃不了虧，而現在的少夫人，也沒有人敢惹呀……”

簫無弦明白小五話中的意思，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也隻好暫且將心放回腹中，到商鋪中去了。

默默帶了無瑟在人群中走了一會兒，她的相貌引得無數人不住觀望，但她冷漠的氣勢又讓他們退守一旁。料想已經脫離簫無弦視線，她拉住無瑟便向城外而去。無瑟吃驚道：

“默兒姐姐，雲哥哥的家在城中，不在城外呀……”

默默邊走邊道：“他今日會去郊外散心，我們去郊外找他便可。”

無瑟懷疑地問道：“默兒姐姐，你怎麽知道他會去郊外？”

默默當然不會說是果果告訴她的。她想了想，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有神仙相助。”

無瑟驚訝地看向她。她神色平淡，目光淡然，又不像是開玩笑的，這讓她更難以置信了。默默也不再解釋什麽，隻是拉著她快步前行。出了城，行了不多久，她轉進護城河畔的柳叢之中。這一帶有著許多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論詩踏青，還有許多玩鬧的小孩子，看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休閑散心去處。但默默一直拉著她在河畔行走，行至行人漸稀處，無瑟正想詢問時，忽然遠遠地聽見陣陣笛聲。她驚喜地向四周觀望著，邊道：

“這曲子，是雲哥哥吹奏的……”

默默帶著她又行了一會兒，笛聲更近了，無瑟急忙向聲源處看去，隻見河堤上一棵大柳樹下，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對著河水吹奏著清轉的笛音。默默停住腳放開無瑟的手，無瑟早已驚喜欲狂地奔向男子而去，口中叫著：“雲哥哥……”

那男子聞言一震，笛聲頓時停住。他驚回頭，看見無瑟，吃驚地睜大雙眼。無瑟跑上河堤衝到他麵前，一頭撞入他懷中嗚咽起來。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無瑟？天哪，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說，老天聽到了我的祈求，把你送到我的麵前嗎？”

“雲哥哥，我好想你……老天一定也是聽到了我的祈求，才讓我見到你……”無瑟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他一把抱住無瑟，激動地道：“無瑟，我也好想你……從來沒有試過這麽久不見你……沒想到，在遙遙無期的等待中，竟然能見上你一麵……”

默默見他們情意綿綿，也不想打擾，向無瑟說道：“太陽下山前我們要回到城中與你哥哥一同回山莊，以免長輩們知道了多心。到時我會再來接你。”

無瑟忙點頭，感動地道：“默兒姐姐，謝謝你。”

默默微微牽唇淡笑，轉身離去。

離了河堤，出了柳林，默默看見一條小河溝，上架一座小小木橋，對麵是大片田地。她心下微動，疾步過了小橋。跳上田壟，抬起頭，她頓時被眼前開闊的景象震住了。連綿無際的水田，淺水中疏疏落落的稻苗初長起，田間小壟如線，將大片的初綠隔成許多小塊，藍天映在水麵苗間，沉靜安詳。田間偶爾有農夫赤腳勞作，或除草，或施肥，一片安逸景象。遠遠水天相交之處，遠山將天水分隔，綠白交錯，壯觀而美好。默默在田頭看著，那熟悉的田園氣息讓她心神飄蕩，仿佛回到那遠得已經不再真實的故鄉……她舉目遠眺著，風撫麵而來，撩動著她的發絲，她不禁閉起雙眼，感受著那難得的心寬身暢。

過了許久，她睜開眼，想跟果果分享難得的好心情，叫道：“果果，這裏真棒……”

然而，卻不見果果回話。她奇怪地低頭，在前襟中找尋了下，卻不見它的身影。她又向四周看了看，空中也望了一周，仍然不見。又叫了幾聲，還是不見它應答。真是奇怪了，這幾日果果經常不見蹤影，不知道幹什麽去了。它不會也戀愛了吧？她腦中冒出這個念頭，不由地為自己的想法好笑。她連果果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果果從來不說，她也不問。她繼續在田間小道中慢步觀玩了一遍，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走得有些累了，便回到柳林中，準備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她走到無瑟與情郎相會處不遠的地方，想看看兩人情形，不料竟看見簫無弦的身影。她吃了一驚，以為自己眼花了，他怎麽來這裏？而且他似乎已經看見了無瑟，正快步趕來。默默急忙小跑上前，目光如炬直盯著他。簫無弦被那異常冰冷的感覺震了一震，急忙回頭，默默已經走到他麵前。他被她眼中的冰霜嚇住了，那種冰涼，隻有她落水昏迷醒來時出現過，而後這許久都沒有再見到的。現在……他不由地心都冰了，想開口喚她時，她看著他冷冷地道：“你跟蹤我們？”

他才明白她的誤會，急忙擺手道：“不，不是，方才有熟人對我說見無瑟與你二人出了城，我不放心，趕來看，才……”

聽他說完，默默才慢慢收了冰冷的目光，轉成淡然看了看柳樹下甜蜜的兩個人，又看向簫無弦，淡淡道：“既是如此，請借一步說話。”

說完轉身向河畔另一頭而去。簫無弦看了看無瑟，又看了看默默，隻好跟上她而去。

默默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回頭看看已經給無瑟二人留下足夠空間了，才停下腳。她麵向河水不語。河中吹來涼風陣陣，拂得她發絲飛揚。簫無弦看得有些呆滯，好一會兒才定住神，遲疑著問道：“默兒……你們怎麽到郊外來了？”

默默淡淡道：“無瑟心緒不寧，我想帶她來散心，不想遇到雲少爺。”她說著將頭轉向他，

“請你不要跟長輩說起此事，以免他們多心亂想。”

簫無弦被她的目光迫得心神不定，忙點點頭。默默微微牽唇，道：“謝謝。”

他一愣，看向她，她轉身離開了。他再一次怔住，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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