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問話

第二十一章 問話

皇後猶自不甘,她杵在龍吟殿內看內監們記錄所捐的財務,不肯離去。

皇帝這些日子都是忙碌的,北域的軍情連日來不斷地送往宮內。話的這一會兒,已有內監呈了新奏報的六百裏加急遞進來。皇後見此情景,退下覺不甘,繼續留在這兒又覺不妥。她長了張口,還是道:“皇上,惠妃……”

皇帝放下折子,麵色不耐地看向她。

在側的江心月心裏發笑,皇後今兒無論是博寵還是奪權都有些失敗。她輕瞥向身前一隻托盤內的物品,突地蹙眉,不由地上前兩手撚了一隻翠玉佩,道:“皇後娘娘,這……怎麽可以捐出這樣的東西呢……”

皇後本想著如何應對皇帝,聽江心月突然插話,不由一愣,轉過身來看蓮德妃手中之物,當即麵色也有些尷尬。蓮德妃拿著的是一隻通透水靈的翡翠配飾,這本沒什麽稀奇,唯一稀奇的是那之上刻著“瑤儀”二字,正是純容華的閨名。

江心月“哎喲”一聲嬌歎,走進了皇帝身側道:“皇上,純妹妹是一片好心,隻是,宮內嬪妃的閨名,是不應流傳出去的。”

她並沒得太露骨,皇帝就已經很不悅了,麵色沉沉,劍眉都蹙在一塊兒。刻有閨名的配飾便是女子貼身之物,純容華是天子的女人,這塊玉若被男子購得,再每日佩與身上,這……這實在是大不敬了。

“皇後娘娘,”江心月未等皇帝話,便側目看向皇後,盈盈笑著道:“娘娘憂國憂民,可細微末節之處恐怕就有所疏忽了。您本應早些提醒姐妹們,不要捐錯了東西。”

皇後一張端然的麵孔頓時漲紫,她也實在是疏忽,卻不想蓮德妃的腦子太靈光。她咬唇低了頭,道:“是臣妾疏忽了。”

“好了,既然疏忽了,下次就別再犯。”皇帝依舊是有些煩悶的。也是,戰事當前,帝王自然會煩悶。他輕一抬手道:“都退下吧,朕很忙。皇後,你日後要多學著蓮德妃的細心與善心。”

皇後聽了此言,滿麵是不可置信的震驚——學學蓮德妃?那是她掌宮無才無德,不如蓮德妃做得好?

“皇後娘娘,”江心月兩手扶住了有些搖搖欲墜的皇後,輕笑道:“臣妾與娘娘一同回去吧,皇上這兒忙於軍國大計,我們女子就不要久留了。”

“好,很好。”皇後咬牙,半晌隻吐出了這麽幾個字。

繼而她甩開了江心月的手,匆匆向皇帝告退,一人快步往殿外走去。

江心月掩嘴嗤笑一聲,再抬頭見皇帝正有些玩味地看著她,不禁心頭一震,忙也匆匆行了禮退下。

“德妃——”她未走出殿門,便被皇帝在身後喚住了。皇帝對她道:“聽聞嶽建充要求娶你的二妹?”

“是……”江心月一滯,不料皇帝連這事都知曉了。

“那你的意思呢?”

“臣妾,自然是同意的。”江心月答道。

“那好。朕就賜婚與嶽、江兩家吧。”皇帝得雲淡風輕,完後又低頭忙碌起來。

立在殿內的江心月卻是萬分驚愕,皇帝日理萬機,能夠了解到阿媛的婚事已經出乎人的意料,能夠賜婚更是無上的隆恩。不過再轉念一想,嶽建充是皇帝跟前第一等的紅人,他的婚事得此殊榮也是應該,皇上定是看在他的麵子上才賜婚的。

江心月兀自為阿媛欣喜著,卻突地有冷不丁的聲音在耳旁炸開:“江心月,你不謝恩麽?”

心內驟然一震,忙慌亂地行禮拜下道:“臣妾替家妹謝皇上隆恩……”

“恩,回去吧,要記著朕的恩典。”皇帝淡淡地道。

江心月告退出來時,心裏仍是無法平靜下來。她總覺著皇帝最後一句話十分,十分別扭——你要記著朕的恩典?那便是這恩典是要還的。她怎麽還?去漪瀾殿裏還?糟了,或許皇帝真是這麽想的……

之後的十日,江心月隻一心籌備著阿媛的事了。

阿媛涉世未深的女子,心裏一日有了情郎,就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不及要嫁。隻是她是官宦人家的貴女,嶽建充又是朝中大員,這樣的婚事不是他們一廂情願就能夠如願的。嶽家一拖再拖,不過是有諸多的麻煩要解決,如幾個想與嶽家攀親的氏族,還有江荀在官場上錯綜複雜的牽連,一切都要慢慢地來。不過皇帝一道賜婚的聖旨,倒是將所有的麻煩全都省去了。

拖了很久的時光,嶽建充也有些急切了,遂嫁娶之日便定在元月十五,也是與團圓節重疊的吉日。

另外有一事,便是有關蘇更衣的。江心月從龍吟殿回來後,就急切地往西福宮裏去了。在宮門外便能聞見裏頭女子淒切而慘烈的呼喊聲。

裏頭的蘇更衣不似人形,鬢發披散著,被兩個內監扯住雙臂壓著跪在地上,口裏還不住地喊著“求見聖上”。

她見得江心月進殿,更是立馬紅了眼睛,脖子往前一挺,死死盯著江心月滿口汙穢地咒罵著,道:“江氏賤人,是你害我!我死之後定會化作厲鬼尋仇……”

安子是負責行聖旨的人,他一見蓮德妃來此,趕忙上前賠笑道:“娘娘,她汙言穢語髒了您的耳目了。您心,她瘋魔了,這屋子裏的東西都被她砸了個遍了。”著,旁側早已有內監拿了白綾堵住蘇氏的口。

江心月冷著眼瞧著她,淡淡向安子問道:“她不肯就死?”

“是呢娘娘。”安子麵上有些厭惡,往蘇更衣那兒丟了一個白眼,道:“她與娘娘作對,死了都是輕的。奴才這就結果了她?”

宮裏嬪妃賜自盡,很多不肯就死的都是被人活活弄死的,也不計較是否真的是“自盡”。江心月輕移鳳目,看向蘇綠綺狼狽不堪的一張顏麵,心裏還是有幾分憐憫的。蘇綠綺以宮女卑賤之軀,費盡心機成為嬪妃,卻永遠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棋子。同為奴才的人多半是厭惡她的,背後的冷嘲熱諷從來未曾停過。她好不容易靠著曲複寵後,也隻是受皇後賞識遷出了葉常在生前的晦氣屋子,皇上那兒,真未曾正眼瞧過她。

江心月朝安子淡淡一笑,輕言道:“你這嘴巴也越來越甜了。本宮有幾句話想問蘇氏,你先領著人退下吧。”

安子行了禮告退。江心月身後的杏子李子兩個立刻上來摁住了蘇氏,他們不是一般的內監,蘇氏被他們扯住後半分也無法掙紮,嘴裏也被塞住,隻能嗚嗚咽咽地從喉中發聲,再以極狠厲的目色盯著江心月。

江心月緩慢地踱步近了她的身前,雙目定定地瞧著她,道:

“蘇氏,你想活命麽?”

活命?蘇綠綺倏地愣住了,也不再嗚咽了。聖上賜死,皇後又不肯施以援手,她怎會活命?蓮德妃與她有舊怨,更是不可能幫她。

江心月迎著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伸手取下了她口裏的綾錦,笑道:“本宮自然有法子讓你不死。你的罪名是毒殺廢妃,並嫁禍與本宮,戚氏螻蟻之命,毒殺她並不足以令你被賜死,而嫁禍與高位妃就是大罪過了。若本宮肯原諒你,肯替你求情,你也就用不著死了。”

蘇氏呆了半晌,才喑啞地低低道:“你……真能救我性命?”

“自然是有條件的。”江心月輕笑,道:“本宮隻問你,你是用了什麽法子,令純容華與皇後幫襯你複寵的?”

蘇綠綺能夠留到現在,無外乎是為著如今的一句問話。蘇氏輕咳了一聲,調整了喉中的不適,才順服地答話道:“我……我為她做了事……”

“什麽事!”江心月急切地按著她的肩膀。

“那茜桃鈴蘭,是我費盡心機弄到手的……”

茜桃鈴蘭……江心月此時隻覺萬分無力,她頹然癱坐在了地上。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可是,蘇氏瀕死關頭,為了求生是沒有理由欺騙她的。蘇綠綺自又是無親無故,更不會被皇後抓著血親來要挾。

所以,那凶夭的下手者,根本就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