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戚貴嬪(下)

第七章 戚貴嬪(下)

一日忙碌。禮畢後,眾妃散去,戚貴嬪的侍女卻不知不覺間行至江心月的身側,從容行禮道:“我家主子邀德妃娘娘明日午後至初亭坐。”

這邀約得有些突兀。江心月略略愣了一下,才雲淡風輕地道:“不知戚貴嬪所為何事?”

那宮女輕巧地笑了,俏聲道:“能有何事呢!初亭那兒的楓葉極美,遂我家主子想與娘娘共賞,也好敘話。”

“好,”江心月抬手攏了攏臂上的青玉手釧,溫婉地笑著:“本宮也喜愛楓葉的紅豔,定不會爽約。”

第二日,又是一日閑逸安然的時光。此時是秋末動初的時節,雖有些冷,但日頭暖暖地也照得人舒服。這幾日的北風沒有往日厲害,江心月隻著了一身淺妃色琵琶襟繡宛錦宮裝緞子,並未有披帛,她已施施然立在楓葉荼靡紅似火的初亭之內。

片刻後,有嘈嘈切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戚貴嬪一身玲瓏的姿態款款而來,她看見了這一邊的江心月,便“咯咯”嬌笑著,道:“娘娘好早!倒教臣妾慚愧。”

她瑩瑩上前行禮。昨日在交泰殿,江心月與她坐的有些遠,看不太清她的身形;今日近看,她才覺戚貴嬪一次早產當真是走了鬼門關,一身柔若無骨,腰肢堪堪不盈一握,下巴也尖細地仿若能摸見她透明的青色的血管。不過戚貴嬪本是美豔女子,如今瘦了很多,愈發有些楚楚可憐之姿,倒未影響她的美豔。

江心月所受的那“凶夭”之毒,毒性雖烈,但其遇解藥必被克,隻要有解便無礙。遂她的身子倒沒受什麽損傷。連體弱的四皇子最近調養著,也漸漸與常人無異了。

這樣想著她就有些憐憫戚貴嬪。遂堪堪上前虛扶她一把,笑道:“是本宮來得太早,不怪妹妹。”

戚貴嬪略略低頭道謝。江心月看到她的發上拈了兩片瑪瑙翠一般的楓葉,那葉子甚嬌豔,柔嫩的汁水仿佛要滴出一般。戚貴嬪麵色本有些蒼白,配了這楓葉倒是彌補了。

“你以楓葉為飾物,很是新奇。”江心月讚道。

戚貴嬪抬手輕撫上額發,抿嘴嬌笑道:“嬪妃們多喜歡簪新鮮盛開的花兒,然楓葉火紅,其鮮妍比之芍藥牡丹一類有過之無不及。那些花兒隻是美麗而已,卻難得有楓葉火焰一般的氣韻。”

“戚貴嬪很喜歡火麽?”江心月著起身,隨手折了旁側楓樹的一片新發的嫩葉,在手中把玩著。

“當然。”戚貴嬪話間有一絲渴求與不甘:“燒躍動的火焰,很好看。”

江心月打量著這一處狹卻風景別致的亭子。戚貴嬪在側笑道:“娘娘位尊,哪裏能看得上這一座的初亭?皇上賞賜與娘娘的湖心漪瀾殿才是絕妙的去處,聽聞那個島嶼之上遍植貴重的紫竹,四周是最為珍品的各類蓮花,也隻有娘娘您能得那樣的好地方了。”

她得豔羨至極,又有著一絲絲不快之意。江心月淡笑著看向她的眼睛,那眸子裏,是滿滿的野心。

“戚貴嬪不要妄自菲薄,初亭這兒別有一番韻味,楓葉石榴都是耀眼火紅的顏色,且這楓樹是名種“元寶複葉槭”,才能有這般鮮豔的顏色。”

初亭是皇帝賞賜與戚貴嬪的,亭子旁側除了大片的楓樹林子,其南側還有大叢的石榴花圃。上次林選侍被欺辱、她失去協理六宮大權,就是在這亭子的石階處。她此時看著這裏,想起那次的事,心裏便隱隱有些不悅。

“德妃娘娘,”戚貴嬪柔柔地開口,道:“娘娘的四皇子很招人喜愛。那一對烏黑的眼珠,像栗子一樣滿是靈氣,一看就是個聰穎異常的孩子。難怪皇上如此珍愛。”

江心月回過神來,一愣之下,才淺淺笑道:“貴嬪的五皇子也是喜人的孩子。”

“還是四皇子更加得帝心。”戚貴嬪與她笑道。雖然她麵上笑得溫婉,江心月多麽善於察言觀色,當然知她心裏的憤懣。帝王從來都是偏心的,對嬪妃如此,對皇子公主也是如此。五皇子雖然受皇帝憐惜,但遠不及四皇子。

二人坐在亭內的圍廊之上,如交好的嬪妃一般笑笑。戚貴嬪今日的話比較多,她忽而提及四皇子如何尊榮,忽而提及初為人母的喜悅,又忽而提及照料孩子如何費心。江心月隨意應著她的話,外人看倆,這不過是兩個母親關於自己孩子的溫情的敘話。

江心月雖一麵微笑一麵回答她,心裏卻是在悄然地出神。她對戚貴嬪的絮絮叨叨有些不耐煩,隻是喜歡那亭子四周峰林盡染的紅葉,自顧自地欣賞著這美妙的景致。

“娘娘您看,翊兒他的鼻骨真好看,臣妾聽嬤嬤講,鼻骨高而挺拔的男子不僅俊美,且是能夠建功立業的征兆呢!”

不知什麽時候,五皇子竟然被戚貴嬪的宮人抱了過來。那的一團被錦緞裹得密不透風,一張嘴扁扁地抿著,身子有些不適地動來動去,卻因為太過體弱連哭鬧都是軟綿綿細細弱弱的聲色。

江心月見了頓生憐憫,蹙眉道:“秋日天氣涼,你為何將他帶出來?不怕吹風受寒麽。”

“這不是要帶過來給娘娘看看麽。”戚貴嬪笑道,隨即從乳娘懷裏接過孩子,兩手抱著。然而她抱的姿勢很不正確,遂惹得五皇子愈發哭鬧得厲害。

她哄了半日,沒法子,隻好再交給乳娘。江心月略略不滿地瞧著她道:“你平日都不照顧這孩子麽?雖然宮裏有乳娘,但親生的孩兒還要自己多費心。”

戚貴嬪有些尷尬,然還是低頭連連稱是。

二人遂一邊坐著,一邊哄著五皇子。“娘娘,五皇子喜歡您呢,他一直盯著您看。”戚貴嬪笑著道。

五皇子早已經不哭了,而是一直將兩隻黑亮的眼睛定在江心月身上。其實這也正常,因為江心月喜歡孩子,尤其憐惜五皇子,遂一直極慈愛溫和地盯著五皇子看。孩子對關愛的感覺很靈敏,當然會喜歡江心月。如此他們二人就互相盯著移不開眼了。

“娘娘,您抱一抱他吧!”戚貴嬪一手拉過了江心月的左臂,將她的手按在五皇子的被衾上道。

江心月不著痕跡地抽回手,道:“本宮生產之後身子一直不好,今日手上無力,恐摔了五皇子。”

戚貴嬪關切地問了幾句江心月身子的情況,轉首又見五皇子伸著手,顫顫地指著江心月。她不禁道:“五皇子許是看上娘娘身上的配飾了,不知娘娘能否賞賜?”

江心月淺淺一笑,抬手摸向自己的發髻,一邊道:“本宮的潤兒也喜歡玉飾一類好看的東西。”她摸索了半天,最終卻再次歉疚地道:“真是不湊巧。本宮今日的發飾全是赤金的釵環,尖頭的地方恐會紮了五皇子。本宮身上這岫岩玉紋鳳鸞的配飾也是一枚寒玉,孩子體弱,摸不得寒玉的。”

立在亭外侍奉的菊香、貴喜兩個心都快跳出來了。戚貴嬪幾次三番的舉止,分明是想利用五皇子來在江心月身上耍花招。若江心月抱了五皇子,或者給了他一件什麽配飾,那不出片刻五皇子就會發生中毒一類的險情。

戚貴嬪見她油鹽不進,隻好作罷,隻是兀自坐著逗弄著五皇子,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些景致與花卉。

江心月坐了半日,見戚貴嬪甚是無趣,又怕她一會兒耍出更齷齪的花招,便起身向她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