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戚貴嬪(上)

第六章 戚貴嬪(上)

身側有三五成群的花朵一般嬌豔的嬪妃在側走過,江心月上了轎攆,卻見人群中有一抹清麗而孤寂的身影,正是澹台瑤儀。

“走快些,跟上純容華。”江心月對下人們吩咐道。

純容華似乎發現了背後的來者,回望一眼看清之後,登時如見了鬼怪一般滿麵恐懼,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往前行去。江心月慍怒道:“貴喜,給本宮截住她。”

貴喜到了關鍵時候最是膽大,絲毫不顧及澹台瑤儀是主,領著杏子、李子兩手扭住她。她惶急而驚懼地掙紮起來,一邊回頭被強按著跪下,口中囁嚅道:“蓮德妃娘娘……”

“你既然知道是本宮,不但不行禮,竟轉身便跑?這便是純容華應對尊上的態度麽?宮中的規矩你是忘得一幹二淨了吧?”江心月毫不留情地道。

“嬪妾……嬪妾失禮……”澹台瑤儀口中諾諾著,隨之深深叩頭在地。

“失禮,當罰。”江心月抬手撫正前襟上垂下的和田玉雙衡比目佩,散漫地稍稍昂了首,睨視著她道。

她的令一下,貴喜的巴掌立刻迎上了澹台瑤儀白皙的麵孔。十聲破空的“劈啪”的聲音響過,澹台瑤儀的兩頰已腫脹難以言語。

她艱難地雙手撐在地上,口中勉強地道:“求娘娘寬恕……”

“失禮而已,本宮罰過就會寬恕你。”江心月的聲色極淡,如一滴墨汁滲入無邊的大澤一般。然她隨即低沉了聲色,一字一頓道:“你作下的其餘的事兒,本宮卻永遠不會寬恕。”

澹台瑤儀默然無言,一時四周是冰冷的死寂,路過的嬪妃見德妃盛氣淩人,紛紛避而遠之,不敢從其側旁過。她就如此跪了整整一刻鍾,江心月悠然地坐在轎攆上,待四周無人之後,方從攆上步下,緩緩踱步至瑤儀麵前。

瑤儀很怕。她今日雖然捧上了一個蘇更衣,然她自己……她仍是輸給江心月了。

“今日茜桃鈴蘭的事兒,本宮證據不足,沒法子和你計較。”江心月壓抑著惱怒道。她多麽想令澹台瑤儀得到應有的懲罰,然而瑤儀明麵上是不顧生死地撲救公主,她單憑一株花兒來論瑤儀的罪過,很難服眾。且她知花房的姑姑們均是皇後的勢力。

“但是——”江心月話鋒一轉,冷笑道:“本宮今晚給你這十下,就是想告訴你,本宮如今是受皇恩的德妃,是四皇子與瑞安公主的生母,本宮想整治你易如反掌。”

她完,低下身子靠近了澹台瑤儀,在她耳邊低低道:“你最好不要再生事。”繼而轉身上輦離去。

背後有女子悲切而壓抑的嗚咽之聲,江心月本不屑於回過頭去,然她心裏一駐,卻不由自主地命轎夫停下步子。

她聲色冷然道:“還有一句話我忘了。澹台瑤儀,那個名字,你再也不要叫了。你今日利用它來算計與我,就是對你我昔日情誼的最大諷刺。”

澹台瑤儀渾身一震,內心再也無法壓抑,嚎啕出聲。

她那一聲阿奴,就是為了迷惑江心月,讓江心月以為她有修好之心,令江心月放鬆警惕。

隻是,無論現實破碎成何等的成程度,內心永遠都會有瘋狂而力竭的嘶喊——不是的,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阿奴,我們不應該走到今日。

她的哭聲慘烈而震顫,一聲一聲,映襯著隨風發出“沙沙”響動的大叢寂寞的紫竹,還有她旁側冷而堅硬的宮牆。

江心月再也不理會她,命速回啟祥宮。

回宮後,因為媛媛的一再要求,她不得不命人將那株茜桃鈴蘭移栽至了啟祥宮內。

第二日,皇帝下朝後來了啟祥宮看她。晚間時,皇帝招幸宸妃。

這一日正好是十月初一,是該皇後侍寢的日子。江心月聽聞後心中舒暢地道:“失了帝心,即便是皇後,這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皇後娘娘風光了許多年,風水輪流轉,也該有落魄之時了。”菊香一貫溫和,此時也落井下石地諷刺了。

“對了娘娘,黎嬪那邊的事……”菊香言語稍稍凝滯,道:“奴婢未能完成娘娘的托付。”

“怎麽?東西沒能送進去?”

菊香苦著臉道:“送是送進去了。隻是一會兒就被扔出來了。”

江心月蹙眉一歎,道:“我那些心思倒是白費了。宸妃她……她極力防範與我。”著,突地又嗤笑一聲:“她定是以為我要與黎嬪密謀什麽。其實,我不過是想問我生產那日的情況,看黎嬪能否提供一些新的線索。”

她那張布條是極隱秘的,所用正是當年她向禮親王傳遞消息的手法。其實她的目的不僅是黎嬪——若宸妃查出了她夾帶的東西,宸妃就會大張旗鼓地治罪與她,然到時候布條一亮出來,宸妃估計就會得一個“掌宮不利,無事生非”的罪名了。

可宸妃的性子真夠直。她應是早早命令了那婢女,命無論蓮德妃送什麽東西來,都要扔出去。

“娘娘,‘凶夭’這事還真不是好查的。”菊香接話道:“我們的那些人手,都沒發現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算了,我也不催你們了,我知道難查。”

這事兒當然難查。凶夭這種東西,風險巨大,賭注巨大,皇後定是做得密不透風。

“對了,黎嬪如今怎樣?”江心月問道。

“奴婢不能與黎嬪娘娘見麵,隻是私下裏打聽了下。”菊香道:“她剛被關進去時還哭鬧不休,然如今都好了,能吃下飯,也能睡著覺。”

“她能想開就好。”江心月略略放心。

戚貴嬪很快就出了月子,她的五皇子鄭懷翊按製也行了極正統的滿月禮。江心月聽聞她為了這個滿月禮準備地極費心思,大到儀仗到裝束衣飾,均力求耀目奪人,不肯輸於四皇子。

然而當江心月端坐在交泰殿內,極力做出滿麵慈愛的樣子等待剛滿月的五皇子時,她卻發現交泰殿內的布置遠沒有四皇子的滿月禮奢華。房簷上所懸掛的福燈、鯉魚、彩錦,穿堂大畫屏上鳥獸的彩繪,殿內巨銅鼎的大和數目,供奉佛祖的香火,還有禮炮和煙花的布置,總之一切相比四皇子,仿佛是綠葉之與紅花的映襯一般。

江心月偷眼去瞧上首的皇後。近日來,皇後都因失寵而神情黯淡,但今日她總算露出了些許笑顏。而那一邊的宸妃幾人也都麵色舒坦。

眾人當然都是舒坦的。然戚貴嬪就不那麽舒坦了。她盛裝步入交泰殿時,便是勉強壓抑著不悅與憤懣。然她卻必須滿麵笑顏,做出高傲得意的樣子,滿月禮的布置已經輸給了四皇子,她不能在氣勢上再不及人。

“五皇子的滿月禮,娘娘操辦地甚好。”江心月低低地笑著,對皇後道。

但皇後聽了這話並不高興。四皇子的滿月禮是皇帝一再叮囑了禮部和內務府大勢操辦,皇後即使想做些什麽也無法。

戚貴嬪緩緩步入後,方看清殿內眾人後,她竭力高傲揚起的麵孔卻倏地變得煞白,因為她看到龍椅上空無一人。

皇帝沒有到場。因為他今日的奏折堆積如山。

戚貴嬪緊抿著唇,一雙鳳目微微閃爍著,眼角不住地**。江心月見了卻是一驚——那是不甘,極大的不甘。她本以為戚貴嬪會委屈憤懣,然而這女子的野心比她所預料的還要大。

她生產後極力為五皇子爭奪尊榮,頗有與四皇子一爭高下之感。江心月此時不禁起了戒心——難道她在覬覦帝位麽?!前有皇後嫡子與最受皇帝珍愛的四皇子,她的氏族也隻是明德一朝的新貴,因在“明德宮變”中有功才得崛起,離那些世家大族差得好遠,她也敢做此想!

一個皇子,的確可以改變人的很多東西——惠妃如此,戚貴嬪也如此。看著戚貴嬪瘦削柔弱的身子輕微地顫動,還有她身後被明黃錦緞包裹得嚴嚴實實,卻仍能看出身子極而瘦弱的五皇子,江心月厭惡之餘也不免同情她。

五皇子何辜?不知是哪個作下的黑手,令他七個月便早產。他體弱至極,聽聞產下後的頭幾日連呼吸都是困難的,能活下來實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