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提親時

第8章 提親時

怎知秦方辭聞言卻笑了出來,道:“我也實不相瞞,葉小妹的試卷……實在教人不敢恭維。我想,皇上就是再怎麽想偏袒,也下不去那個狠心。”他拍了拍我的肩,“別擔心,有我在。”

我愣愣地望著他溫和的被日照淬了一層淡金的側顏,不知怎的,那一刻,似乎我真的就不擔心了。可能,這就是朋友的力量,盡管隻是暫時的。

後來這件事也委實是不了了之。科舉成績很快就公布,並沒有葉曉的名字。就在葉曉萬分低落加失意的時候,我們全家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就連湯圓,也食量大增。

同時,大臣勸諫裴子閆納妃這件事,在朝中傳開了。裴子閆甚是穩得住氣,在朝上表現穩重得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不同意納妃。

偏生墨黎,就是我太史院麵癱的那位,帶著滿身八卦氣息地來告訴我,別看裴子閆麵子上若無其事,一回到自家後院就大發雷霆。大約氣的是某些朝廷大臣按捺不住,急著要將自己閨女送進宮中好早日變身成鳳凰。

當時墨黎就拿筆蘸了蘸墨,麵無表情地問我:“大人,請問這件事要記錄在冊嗎?”

我飛撲過去就奪了他的筆,道:“這也記錄?要是被皇上發現我們太史院打聽他的八卦,你想掉腦袋嗎?”

“還有一件事。”墨黎頓了頓,又道。

我問:“什麽事?”

墨黎道:“據說,此次大臣們進諫皇上納娶妃嬪,是秦尚書一力促成的。”

“可靠嗎?”

“應該可靠。”

“那還不快寫上”,我將筆還給墨黎,“給我黑他一筆。”

墨黎抽了抽嘴角。這個事兒他最在行,三兩句話就表達清楚了,大概意思是說秦方辭教唆朝中大臣向裴子閆進諫納妃,其目的的單純性與陰險性,還有待考量。有可能是為了幫裴子閆均衡勢力,也有可能是故意攪亂勢力擾亂朝綱。

不過墨黎記錄的這些,純屬野史,宜私人收藏,萬萬不可往上邊遞送。否則秦方辭保準倒大黴。

葉曉消沉了之後,怎知還不死心,越挫越勇。能讓她癡這麽久的,秦方辭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我壓根兒沒明白,秦方辭怎有這麽大的本事。

她頂著一張憔悴的容顏,專程跑來太史院跟我說:“阿姐,這回我真玩完了。”

她的表情很認真,將我嚇了一跳。我放下手裏的事,就拉她坐下,問:“怎麽了?你好好兒說說。”

葉曉霎時紅了紅眼眶,可憐道:“本想著,科舉能考個官兒當,孰料,失敗了嘛。我覺得我是真的喜歡秦大哥,阿姐你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幫幫我啊?”

“你的秦大哥,表麵上看起來雖然像個好人,實際上,並沒有那麽好。”我想了半天,勸道,“曉啊,以往你不是這麽較真的人呐。”

“以往那是因為我沒有遇上我自己覺得對的人!”葉曉急得快哭了。

我也急得快哭了。她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秦方辭?我耐心跟她講:“你知道秦方辭在朝廷裏是個什麽樣的人嗎?他算計人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連阿爹都說這個人沾不得,你不信我總得信阿爹的話罷?”

“在朝廷裏和現實不一樣,現實裏他是個好人!你們這些做官的,哪個沒有陰暗麵的?我不介意秦大哥做官的時候怎麽樣,反正他做人的時候從來沒有坑過我,起碼他也經常幫助阿姐你啊!”

葉曉這話,不得不說,將我驚住了。姐妹的談話,不歡而散。貌似……她說得,有那麽一丟丟理兒。

我從來沒去細想過秦方辭。如今一想,目前為止除了幫過我還真沒做過其他的事。

葉家小妹何其凶狠,閉門幾天不見,出來就又是晴天,並主動積極地召集家庭茶會。她開門見山地直接給我們全家來了一個威脅恐嚇,揚言道:“現今這世道兒,我回頭好好想了一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啥的已經不需要了,既然我喜歡秦大哥就不能畏畏縮縮,近水樓台先得月不成我便隻好直接出擊,跟他提親去!我主要讓阿爹和阿姐來,是幫我想想看,該準備什麽聘禮好?”

彼時我和阿爹,齊齊一口茶水,差點沒直接噗在葉曉的麵皮上。

阿爹清醒明白得很,因而葉曉的提議,他是第一個反對的,我自然要和阿爹站在同一戰線,這也是為了自家小妹的幸福著想。

怎料,葉曉這個強牛脾氣,居然以絕食作為要挾。

家裏鬧得這般如火如荼,興許人秦方辭那邊還壓根兒不知道有姑娘為了嫁他正一遍遍上演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葉曉這樣做我為她感到不值。

三天瘦一小圈兒五天瘦一大圈兒,反正這回葉曉是說什麽都不聽非得要往牛角尖鑽。王嬸兒心疼得不得了,立場也十分不堅定,很快就倒戈,時時刻刻在阿爹跟兒前吹耳邊風。

阿爹不勝其煩,終於有所鬆動來我書房,與我歎道:“除去為官的那一套調調,秦方辭也是個不錯的人才,京中傾慕於他的姑娘數不勝數,實在不該讓葉曉認識他。”歎過之後他又問我,“琤兒呐,你覺得秦方辭這人如何?”

我想了想,如實道:“不好說。”

“也罷也罷”,阿爹再歎一聲,“之前又不是沒有姑娘主動去他那裏倒貼想提親,結果都被退了回來,沒有上百樁少說也有數十。葉曉想嫁就讓她嫁去。”

我一驚,阿爹已優哉遊哉地踱出了門口,他兀自再咕了一句:“又不是想嫁就能嫁得出去,也得人願意娶不是。那姓秦的,又不是個隨便委曲求全的人。”我頓時茅塞頓開。

於是為了阻止葉曉繼續賣命地節食,這天休沐,湯圓脖前掛著一隻簍子,簍子裏裝了兩塊糍粑,我左手拎母雞右手拎葉曉,兩人一狗精神抖擻,從允通巷子尾走向巷子頭,去到秦方辭的家。

秦方辭對我們的到來,感到很吃驚。他似乎才將將睡醒起床的樣子,身披一件白衫,發絲淩亂散肩,眉宇間隱隱有困意未曾散去,整個懶散閑淡的形容,與平素在朝堂上見到的那個秦方辭簡直判若兩人。

葉家小妹一掃連日絕食的陰霾,就地發起了癡。

秦方辭薄唇如勾,身體斜斜靠在廊柱上,笑了一笑,嗓音裏還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沙啞,道:“原來是葉大人和葉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偏生他裏衣似乎還不怎麽整齊,衣襟微敞,明朗的鎖骨曲線自然流暢,給人一種性感風流之感。

咳,非禮勿視……我扭頭看湯圓,湯圓看葉曉,葉曉瞅了一眼秦方辭以後就羞赧緊張地垂下了腦袋……我私底下擰了擰湯圓的耳朵提醒它拿出一點作為一條公狗的氣勢來,湯圓嗷嗷兩聲不得不昂首挺胸。我麵上幹笑兩聲道:“方才,有人領我們進來的時候並未說清楚秦大人尚未起身。我們……沒有打擾您罷?”

秦方辭不明意味道:“隻能說葉大人和葉小姐來得是時候。”手指淡淡一指湯圓簍子裏的物什和我手裏的雞,那臉上的笑容漸漸明媚起來,“怎麽,還帶了禮來。”

我將兩隻雞遞給他的管家,道:“實不相瞞,今日我們來,是辦正事的。”

秦方辭眉梢一揚:“什麽正事?”

隨後他草草洗漱了一番,帶我去了他的書房,上了茶。書房很整齊,秦方辭手裏銀簽撥弄著香爐裏的香灰,若有若無的香氣溢出,十分清淡安然讓人放鬆。葉曉按捺不住,四處好奇地翻翻看看,幸好秦方辭不介意,我便尷尬地笑道:“秦大人用香,好講究。”

秦方辭問:“白芷香,可還習慣?”

我道:“隻要秦大人喜歡就好。”

他放下銀簽,抬起頭來看我,華光流轉,清淺一笑。

關於正事,在秦方辭坐下來喝茶並悠閑地把玩著茶蓋的時候,我與他詳細地說了。首先表明來意,我是來提親的。

彼時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茶蓋在他手中一頓,五指有些收緊,嘴角彎彎道:“提親,哪門子的親?莫非葉大人……”

我汗顏地及時打斷他,再表示,我不是為了我自己來的,我是為了葉家小妹而來。葉曉就坐我旁邊,難得的中規中矩,我將葉曉從初遇他時的欣喜到後來的癡再到後來的迷戀到至今的無可自拔、為了他去科考發展到在家絕食、動不動則有輕生的年頭此生非秦方辭不嫁之類的,總之是有多淒慘便有多淒慘,說得葉曉是連連點頭,秦方辭卻不置可否。

最後我看著秦方辭的臉色,總結道:“所以,今日我是帶葉家小妹葉曉來給秦大人提親的,不知秦大人……可肯賞臉娶一下?”

秦方辭鬆了茶蓋,不輕不重地蓋在茶杯上,又取開又蓋上,又蓋上又取開,反反複複數次,才肯拿眼風掃一下葉曉,一雙眼睛停留在我身上,笑得溫和謙謙,道:“原來是為這回事。”

“那秦大人到底覺得怎麽樣呢?”我提著心肝問,“秦大人對我們葉曉,究竟有沒有那個意思呢?秦大人請放心,婚姻講求你情我願,若是秦大人沒有那個意思我們也不會強嫁的。”

“打從第一眼見到葉小姐開始……”片刻停頓之後,秦方辭幽幽地開口了。

這句話的開頭著實是大不妙,葉曉眼睛一下就亮了,我眼前一下就灰暗了。我及時打斷他,僵笑道:“還請秦大人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