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戕
第五章 自戕
芷蘭昂著脖子說道:“這個主意根本是我想出來的,當時他不過想將我嫁給江成武,來換得暫時的喘息機會。但是當我知道要嫁的人是江成武,我立刻提出行刺的打算,右昭日王立刻同意,並且同時在城下布兵,一旦我成功刺殺了江成武,燕軍就群龍無首,他帶兵趁機入侵,燕國大片土地就盡入我吐蕃領土。那兩個隨我前來的女孩,都有家人在靈州城中死在江成武的屠刀之下,因此她們與我一樣,對江成武恨之入骨。她們雖然死了,但是報了父母之仇,也可安息了。”
岑苾看著當年活波可愛的小女孩,現在竟然變成一心隻為複仇而生的女子,滿心哀痛,說道:“你雖然想報仇,但是也顧好自己的性命啊!”
芷蘭道:“身為女子,不可上陣殺戰,隻有如此方法以了心願了。岑姐姐,你記得當日我們被逼尋寶,困在那個山洞裏麵,你給我講的刺客列傳的故事嗎?這麽多年了,我都還記得,我就要效仿豫讓、聶政、專諸、荊柯。”她的聲音中透著悲涼。
岑苾心中一陣刺痛,當年隻為打發時光而隨意講的故事,竟然在年幼的芷蘭心中留下這麽深刻的印象,難道今日行刺事件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
岑苾道:“我當初講那個故事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麽想。我隻知道你娘臨死的時候,隻是希望你過的好,被家人所接納。當年我送你到邏些,讚普收你為養女,我以為你娘的心願已經完成,哪裏知道你這麽糊塗,竟然跑來行刺!你可知道,這樣一來,你自己也性命不保。你還年輕,生命才剛剛開始,你現在就這麽死了太不值得。”
芷蘭的臉色變了,她突然說道:“你是燕國皇妃,你今日來想做什麽?不隻是單單來和我敘舊吧?”
岑苾一愣,立刻明白過來,凝望芷蘭片刻,說道:“不錯,我是為了江成武來向你討解藥的。”
芷蘭聞言冷笑道:“你果然是各為其主。本來你救我一命,我欠你一命,你的要求我應該答應,但是事關父母之仇,恕芷蘭不能從命。”
岑苾沉默半晌,說道:“我已經求得江成武答應,隻要你交出解藥,就放你回吐蕃。”
芷蘭冷笑道:“我既然敢來,難道還顧惜自己一條性命嗎!”
岑苾道:“我隻知道你娘想你活下去。”
芷蘭怒道:“休拿我娘壓我。”
岑苾說道:“其實你娘當年本可以不死的。她當初之所以自殺殉夫,一來是為了報答你爹多年恩情,二來是為了你。”
芷蘭扭頭道:“你胡說,我不想聽。”
岑苾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說道:“當年你娘是漢人,嫁給你爹一直得不到你爺爺奶奶一家人的認可。你娘當時自殺,是為了以自己一死換得你最後的親人接納你,也換得吐蕃王室的同情。當讚普當場封你為公主的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你娘的遠見和母愛。她想讓你好好活下去而自殺,不是不愛你,不想守候你。你明不明白?”
芷蘭拚命搖頭說道:“你胡說,你騙我,我不想聽。”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岑苾給芷蘭擦去眼淚,待芷蘭平靜一些,繼續說道:“老實告訴你,如果是站在燕國皇妃的角度上,江成武活不活根本不關我事,我的丈夫燕國皇帝甚至巴不得他死。但是一旦江成武死了,燕軍必定大亂,一場大型殺戮在所難免,在這次殺戮中,死亡的人數絕對不會比當年靈州人少。我就算死在這裏,也了無牽掛,隻是我恨不能手刃我的仇人,我也死不瞑目。”
芷蘭癡癡問道:“你的仇人是誰?”
岑苾冷冷說道:“燕國太後孟淑平,她害死我最好的朋友在先,下毒害我在後。我之所以活到今天,我之所以做這麽多事,全是因為要殺了這妖婦。”她說到這裏,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這麽久以來,她一直默默把自己的最終目標放在心底,這次是頭一次對人說出。“
芷蘭想了半晌,最後說道:“我隻知道江成武是害死我父母的殺手,是屠戮我故鄉百姓的惡魔。天下蒼生受苦我管不了,我芷蘭不過是一個小女子,沒有那麽偉岸的胸懷。岑姐姐你的複仇之事我也幫不了,請原諒我,如有來世,我必定結草銜環,以報你大恩。”
岑苾聽完她說話,靜默了片刻,從身旁拿起那個盒子,打開,說道:“這就是你行刺江成武的匕首。”
芷蘭驚異的睜大眼睛,問道:“你想幹什麽?”
岑苾一邊拿起刀柄,一邊淡淡的說道:“我想這上麵的毒素還在。”
芷蘭叫道:“你不要動這刀子,奇毒仍在,小心傷了你自己。”
岑苾卻不經意的將匕首在胳膊上劃了一刀,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芷蘭瞪大眼睛,望著岑苾,問道:“你幹什麽?你瘋了?”
岑苾淡淡說道:“如果拿不到你的解藥,江成武必死,秦州很快也會被吐蕃攻破,到時候我也會死在亂軍之中。既然如此,不如死在你的毒藥之下。”
芷蘭氣的說不出話來,隻說道:“你瘋了!”
岑苾也不理她,淡淡說道:“你說老天是不是很不公平,江成武這樣一個嗜殺成性的惡人,最後竟然有你我二人給他陪葬,還有秦州,甚至燕國這麽多無辜百姓陪葬,他也真夠幸運。”說完話,拿出一塊手帕,將傷口包起,轉身就要走出這個地下室。
芷蘭叫道:“你不要走。我告訴你解藥。”
岑苾慢慢轉身,心中明白,自己終於救下了芷蘭的性命。這時候,她才感覺自己已經衣衫透濕,出了一身冷汗。
用自己的性命要挾芷蘭,是岑苾不得已的最後一招,她固然並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但是這世上還有很多她惦記的人和事,例如多年未見的懷香,例如瑄兒的血仇。
隻是,如果不能複仇,她留下這條命又有何用呢!她的下半身不過是個行屍走肉,如果這樣,不如死在這裏更好,以後就不用活著這麽累這麽痛苦了。
而且,根據她當年對芷蘭的了解,她有七成的把握芷蘭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那同時,也是救了她自己啊!她還那樣年輕,何苦死在這裏呢!
所以,岑苾她帶來了淬毒的匕首,賭上一賭,老天垂憐,讓她贏了這一局。
芷蘭的解藥果然一服見效。岑苾將草藥煎給江成武喝後,大夫再次把脈,發現江成武體內已經沒有毒素了,岑苾因此也自己煎服一劑。
但是江成武依舊起不了床,因為芷蘭那第一刀深深刺入他的腹部,他療養身體至少需要半個月的功夫。
江成武問岑苾:“你到底是如何說服她拿出解藥的?”
岑苾望著江成武的眼睛道:“妾身告訴她,如果攝政王過世,吐蕃和燕國的這場戰事死傷之人遠甚於當年靈州之人。吐蕃公主雖然是孝女報仇心切,但是到底心係天下蒼生,不願無辜人受難,因此告訴妾身解藥。”
江成武眼中流落出一絲不信,但立即明白岑苾是在以此隱喻自己不要殺人過甚,他也不想刨根問底,但是心中對這位自己迎娶來的梁國平民公主燕國皇妃更加好奇了。
雖然蔡氏兄弟並不想放過芷蘭,但是到底江成武答應在先。岑苾讓汪竣達悄悄將芷蘭放了出來,送出城外,芷蘭臨走低聲對岑苾說道:“中我此毒的人,今後終身不可再服用當歸,否則會激起體內潛伏的毒藥,毒上加毒,性命不保。”
岑苾點頭記下。
江成武有傷在身不能登城,穆晟釗穿上鎧甲上城,卻絲毫不能調動軍士,反而增長了燕軍的疑心。吐蕃右昭日王不需要芷蘭再說什麽,已經知道城中情況,立即對秦州城發起進攻。與此同時,虢國擔心燕國和吐蕃修好而全力攻擊自己,又與吐蕃交好,同時對燕虢邊境發起全麵攻擊,秦州一時危如累卵。穆晟釗嚇的半死,才徹底明白岑苾果然有眼光,心中萬事不想,隻想早日回到回到鄴都,繼續做自己的逍遙皇帝。岑苾看穆晟釗這副熊樣,不知道這是自己之幸,還是自己之不幸。
穆晟釗見江成武稍一好轉,就帶著岑苾來見穆晟釗,哀求江成武趁現在吐蕃包圍還未完全合攏,送自己回鄴都。
江成武猶豫半晌,終於說道:“好吧,今天晚上臣讓蔡氏兄弟送皇上回鄴都。”
守在江成武身邊的蔡氏兄弟立刻急了,蔡宗亮首先說道:“王爺,咱們走了你怎麽辦?”
江成武說道:“本王已經急召李銘毅兄弟前來,你們放心護送皇上回宮吧!”
蔡家兄弟這才不說什麽,躬身退下。
岑苾正在皇上屋中幫穆晟釗收拾行裝,準備晚上暗夜出發,這次蔡氏兄弟準備了一輛馬車突圍,穆晟釗因此準備帶上岑苾和袁婕妤同走。
岑苾正收拾完穆晟釗衣服,準備起身,突然覺得小腹一陣疼痛,不由坐到地上,穆晟釗見狀忙前來扶起岑苾,見岑苾臉色慘白,額頭冒汗,於是趕緊找人去叫大夫。
大夫來了,岑苾已躺在床上,大夫把脈一番,眉頭皺起,起身對穆晟釗說道:“啟稟皇上,娘娘她這是懷有身孕,已經有三個月了。”
穆晟釗聞言大驚,岑苾也是心頭一驚,自己最近諸事纏身,竟然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有孕在身。突然又想起自己懷孕最初幾個月,一路顛簸,最近又曾中過毒,服過解藥,不知道這樣對孩子是否會有傷害。更為棘手的是,今夜就要奔逃回去,自己這種情況如何能行!
大夫又說道:“娘娘因為最近顛簸操勞過甚,飲食不良,因此胎象不穩,才會腹痛。待小人開一劑安胎藥娘娘喝下,就無大礙。隻是娘娘再不可顛簸勞累。”
穆晟釗讓大夫趕快去煎藥,自己走到岑苾身旁,憂愁的說道:“朕一直想和愛妃生個兒子,可是左盼右盼,哪裏知道他現在突然來了。今夜就要突圍,愛妃現在這種情況如何是好?”
岑苾心中稍一猶豫,已經下定決心,說道:“皇上帶著袁婕妤先走吧!臣妾就留在秦州城中。”
穆晟釗道:“可是這裏這麽危險……”
岑苾道:“臣妾這種情況跟皇上一起突圍,隻能拖累皇上,不如臣妾留在這裏,到底攝政王在這裏,秦州城不一定會破。”
穆晟釗低頭想想,也別無它法了,隻好如此,心中黯然說道:“愛妃一定要保重啊!”
岑苾望著穆晟釗這些許真情流露,心中想著,也許我和他的其他女人到底有些不同。
片刻,穆晟釗又說道:“朕將汪峻達和他手下的兩百名禦林軍留給你,萬一有什麽事,也能照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