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底兩萬裏一封邀請函

第16章 海底兩萬裏 一封邀請函

第二天,即11月9日,我足足睡了12個小時才醒過來。康塞爾走進來,按照慣例先問“先生晚上睡得好不好”之後,便按我的吩咐開始幹活。他沒有驚動他的朋友,尼德·蘭還在酣睡,似乎永遠也睡不夠。

我任由誠實的康塞爾興奮地喋喋不休,幾乎沒有應答。我現在關心的是為何見不到尼摩船長,昨天的會談結束後,他就再沒露過麵,希望今天能再見到他。

我快速穿好足絲布料製成的衣服。這種料子多次引起康塞爾的注意。我告訴他,這些料子是由光滑柔軟的細絲織成,這些細絲是地中海盛產的一類叫做“豬脛介殼”的貝類吐在礁石上的。以前,人們用這種細絲來做漂亮的衣料、襪子、手套,因為這些細絲非常柔軟、非常保暖,所以,“鸚鵡螺號”的船員完全可以穿上這種布料製成的物美價廉的衣服,而不需要陸地上的棉花、羊毛和蠶絲。

我穿好衣服後,便走到大廳裏。可是那裏空無一人。

於是我埋頭研究那些放在玻璃櫃中的貝類珍藏。我也翻閱了一些植物標本,裏麵滿是最稀有的海洋植物,盡管已經風幹,但仍保持著令人讚歎的色彩。在這些珍貴的海洋植物中,我發現了輪生的海苔、孔雀團扇藻、葡萄葉形海藻、粒狀的水馬齒、猩紅色的柔軟海草、扇形海菰、外形很像扁平蘑菇的吸盤草,最後是整整一組褐藻類植物。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可尼摩船長始終沒有出現。客廳的壁板也沒有開啟,可能是人家不想我們對這些美好的東西感到厭煩吧。

“鸚鵡螺號”仍在朝東北偏東方向航行,時速為每小時12海裏,船處在海平麵下50至60米深的地方。

次日,即11月10日,還是不見有人來,冷冷清清的。尼德·蘭、康塞爾和我一起度過了大半天的時間。他們都對尼摩船長莫名其妙地不露麵感到奇怪。這個怪人生病了嗎?他想改變安置我們的計劃嗎?

不過,按照康塞爾的意見,我們現在畢竟享有自由,也吃得很好,也很豐盛。船長遵守了他所約定的條款,我們不應該抱怨。況且,這次意外的遭遇使我們享受到這麽好的待遇,所以我們就沒有權利再去指責他了。

這天起,我開始寫日記,記下這些奇遇。這麽做,我可以詳盡地、確切地把經曆的事情描述出來。有趣的是,我是用海中的大葉藻製成的紙來寫日記的。

11月11日一大早,“鸚鵡螺號”內彌漫的新鮮空氣告訴我,潛水艇又浮出海麵補充氧氣了。我從中央扶梯登上平台。

現在是早晨6點。我看到天色陰沉,有霧,海麵灰暗,但卻平靜,幾乎看不見波浪。尼摩船長會出現嗎?我希望能在平台上碰到他,可我隻看到玻璃艙裏的領航員。我坐在小艇外殼的突出部分,悠閑地呼吸著帶海腥味的新鮮空氣。

晨霧在陽光的照射下逐漸消散。光芒四射的旭日躍出了東方地平線。大海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就像被導火線引燃而燃燒的火焰。雲彩飄散,色澤變淡,非常美麗,無數的“貓舌雲”(邊緣呈鋸齒狀的小塊白色薄雲)預告了全天都有風。

可是,對連大風暴都不放在眼裏的“鸚鵡螺號”來說,這樣的風又算什麽呢?

我欣賞著這讓人愉快的、壯觀的日出。就在這時,我聽到有人正在走上平台。

我正準備上前迎接尼摩船長,可上來的卻是潛水艇的大副。我第一次與船長見麵時就見過他了。他一直往前走,好像沒發現我似的。他舉起高倍數的望遠鏡,專注地觀察著天際各處。觀察結束後,他走近艙門,說了一句話。每天清晨在相同的情況下總能聽到這句話,所以我記住了。其內容如下: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我可不知道。

一說完,大副便回船艙去了。我想“鸚鵡螺號”可能又要潛入海底了。於是,我也下去了,從縱向通道回到我的房間。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5天,情況沒有什麽改變。我每天早晨都走上平台。同樣的話語還是由大副說出。尼摩船長還是沒有露麵。

我已經不指望能再見他了。11月16日,我和尼德·蘭、康塞爾一起回到我房間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有一張寫給我的紙條。

我迫不及待地將紙條展開。上麵的字筆畫瀟灑、清晰,字有點哥特字體的風格,令人想到德文字體。

紙條上的內容是這樣的:

“鸚鵡螺號”上的阿羅納克斯教授:

尼摩船長邀請阿羅納克斯教授參加明早在克利斯波島上森林的狩獵活動。他期盼教授出席,同時樂意看到他的同伴一同前往。

“鸚鵡螺號”潛水艇指揮官:尼摩船長

“狩獵活動!”尼德·蘭喊道。

“而且是在克利斯波島的森林裏!”康塞爾補充道。

“這麽說,他要到陸地上去了?他真是個怪人。”尼德·蘭又問。

“我覺得,這點已經寫得非常清楚了。”我把紙條再看了一遍。

“我們應當接受邀請!”尼德·蘭說,“一踏上堅實的陸地,我們就可以考慮實施我們的計劃了。再說,能吃上新鮮的野味,我會很高興的。”

尼摩船長明顯對大陸和島嶼很反感,現在卻邀請我們去狩獵,我不想向尼德·蘭解釋這其中的矛盾,隻是應道:“還是先看看克利斯波島在哪裏吧。”

我在平麵球圖上找了起來。在北緯32度40分、西經167度50分的地方,我找到一個小島。這小島是1801年由克利斯波船長發現的,可在古老的西班牙地圖上這個小島的名字是洛加·德·布拉達,意為“銀礁”。在距離出發點大約1800海裏的地方,“鸚鵡螺號”改變了航向,朝東南方駛去。

我把這個隱藏在北太平洋中的小島的位置告訴我的同伴。

“尼摩船長就算有時想到陸地上走走,”我對他們說,“也隻會選擇一些荒無人煙的島嶼。”

尼德·蘭搖了搖頭,沒有作答,然後和康塞爾一起走了。在吃過那個麵無表情的侍者端來的晚餐之後,我便睡下了,但仍心事重重。

翌日,即11月17日,我一覺醒來,感覺到“鸚鵡螺號”停止不動了。我趕緊穿上衣服,走進客廳。

尼摩船長正在那裏等我。他站起身來和我打招呼,同時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去狩獵。

既然他隻字不提這一周為何不露麵,我也不敢冒昧問他,隻是告訴他,我和我的同伴隨時準備和他去狩獵。

“但是,船長,”我說,“請允許我提個問題。”

“您說吧,阿羅納克斯先生,要是我能回答,就一定會回答的。”

“那好,船長,既然您已經和陸地斷絕了一切聯係,又怎麽會去克利斯波島上的森林裏狩獵呢?”

“教授先生,”船長回答,“我所說的森林不需要陽光照射和提供熱能。獅子、老虎、豹子,任何四隻腳的野獸都不會出現在林子裏。隻有我才知道這個森林,森林也隻為我一個人生長。那不是陸地上的森林,而是海底森林。”

“海底森林?!”

“沒錯,教授先生。”

“您願意領我們到海底森林裏去嗎?”

“是的。”

“步行嗎?”

“對,而且不會把腳弄濕。”

“同時還要狩獵?”

“還要狩獵。”

“拿著獵槍?”

“嗯,拿著獵槍。”

我凝視著“鸚鵡螺號”的船長,一肚子的疑問,沒有流露出絲毫對他敬佩的神情。

尼摩船長的腦子肯定有問題。我想。他犯了一次病,持續了8天,可能現在還沒康複,真遺憾!我寧願他脾氣古怪一點,也總比發瘋強!

我臉上的表情泄露了我的這個想法,但尼摩船長卻隻要我跟著他走。我跟在他身後,一切聽天由命吧!

我們到了餐廳,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阿羅納克斯先生,”尼摩船長對我說,“我請您和我共進早餐,別客氣。我們邊吃邊談。我答應過帶您去森林裏逛逛,但我無法向您保證在森林裏會有餐館。所以,您盡量多吃點,我們可能要很晚才能吃上飯。”

船長請我吃這頓飯,我感到非常榮幸。早餐有各種魚類、海參片等,還有十分有助於消化的海藻,如青紅片海藻、苦乳味海藻等。飲料是清水,我學船長往水中加入幾滴酵素酒。這種酵素是按照坎察加島人的方法,從一種叫“掌形薔薇”的珍貴的海藻中提煉出來的。

一開始,尼摩船長隻是吃,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和我說:“教授先生,我向您提出去我的克利斯波島上的森林狩獵的時候,您一定以為我自相矛盾吧?我告訴您那是海底森林後,您又以為我發瘋了吧?教授先生,不能如此輕率地評價一個人啊。”

“可船長,您要相信……”

“請聽我說完,您就會知道我有沒有發瘋或者自相矛盾了。”

“我聽您說。”

“教授先生,我們都很清楚,隻要備足了可供呼吸的空氣,人就可以在海底生活。在海底幹活的時候,工人隻要身穿防水服,戴金屬帽,借助充氣泵和節流器,便可呼吸到海麵上的空氣。”

“那是潛水設備。”

“沒錯。可在這種情況下,人是不自由的。他必須和充氣泵連在一起,靠一條膠皮管呼吸空氣,這就是一條把他拴在陸地上的鎖鏈,要是我們用這樣的方式和‘鸚鵡螺號’拴在一起,就不可能走遠了。”

“什麽方式才能讓人行動自由呢?”我問。

“就是用您的同胞魯凱羅爾和德納盧茲發明的器械。不過,為了我的需要,我改良了這種器械。這樣一來,它便可以讓您在新的生理條件下進行探險了,而且您的身體器官又不會受到傷害。經我改良後的器械有一個用厚鋼板做成的密封罐,我以50個大氣壓的壓力把空氣貯在裏麵。這個密封罐就像士兵的背包一樣,用背帶綁在使用者的背上。密封罐的上部形似鐵盒,裏麵的壓縮空氣在一個控製裝置的控製下,變成正常空氣後從鐵盒內流出。在目前常用的魯凱羅爾器械裏,有兩條膠皮管從鐵盒裏通出來,和使用者戴在嘴巴和鼻子上的喇叭形罩子連在一起。一條膠皮管用於吸氣,另一條用來呼氣,使用者根據呼吸的需要用舌頭決定開通哪條膠皮管。但在海底遇到的壓力是非常大的,因此我得像潛水員那樣,用一個銅製的圓球形頭盔套在頭上,那兩條用來吸氣和呼氣的管子就接在這個銅製的頭盔內。”

“太妙了,船長。不過,您攜帶的空氣很快就會用完的,當空氣中隻含有15%的氧氣時,就不宜再呼吸了。”

“沒錯,但我曾經和您說過,阿羅納克斯先生,‘鸚鵡螺號’上的充氣泵可以把空氣進行高壓壓縮儲存進密封罐裏。這樣一來,這套器械的密封罐就能提供9到10個小時內呼吸的空氣。”

“我沒什麽可說的了。隻是我還想問一句,您在海底是用什麽來照明的呢?”

“用蘭可夫探照燈,阿羅納克斯先生。在海底的時候,我背上背著密封罐,探照燈掛在我的腰帶上,燈內裝了一組本生電池。電池不是用重氯化鈉,而是用鈉來發電的。一個感應線圈把電能聚攏,傳送到有特殊裝置的燈泡裏。燈泡裏有一根彎曲的玻璃管,玻璃管內隻有少量的二氧化碳氣體。探照燈工作時,氣體就亮起來,同時發出一種持續的白光。有了這兩種裝置,我就可以呼吸,也可以看清東西了。”

“尼摩船長,我提出的所有疑問,您都給了令人信服的回答,我本該不再有所懷疑了,可是,盡管我必須承認魯凱羅爾呼吸器和蘭可夫探照燈,但對於您說的那支獵槍,我仍然持保留態度。”

“這不是一支火藥槍。”他答道。

“那是一支氣槍?”

“可以這樣說。船上沒有硝石,沒有硫黃,沒有木炭,您要我如何製造火藥呢?”

“再說,要在比空氣密度大855倍的水下開槍,還得克服強大的壓力啊。”

“有一些槍支,是繼富爾頓(美國著名工程師,製成了世界上第一艘蒸汽機輪船)之後由英國人菲力普·哥爾和布列,法國人傅爾西,意大利人蘭蒂改進過的,槍上裝有特殊的機關,可以在您剛才說的情況下射擊。我要重申一次,我是沒有火藥的,是用大量壓縮空氣來代替的,潛水艇上的充氣泵可為我提供這類空氣。”

“但這些空氣很快就會用完啊。”

“我不是有魯凱羅爾密封罐嗎?它會按我的需求提供壓縮空氣,隻需裝上一個開關龍頭就夠了。阿羅納克斯先生,您看了就會明白的,在海底狩獵,不會耗費太多的空氣和子彈。”

“但在那樣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在密度比空氣大許多的海水中,我覺得槍彈是不會射得很遠的,也不會有多大的殺傷力。”

“正好相反,先生。用這種槍射擊,槍槍都是致命的。而且,動物一旦被擊中,不管傷勢多麽輕微,都會像遭雷劈一樣馬上倒下。”

“為什麽?”

“因為這槍射出的不是一般的子彈,而是一種由奧地利化學家列尼布洛克發明的玻璃球,我有許多這樣的玻璃球。玻璃球外裹著一層鋼套,裏麵又夾著鉛塊,就像真正的萊頓瓶(較早的儲存靜電的器件)一樣,裏麵有高壓電能,隻要遇到輕微的撞擊,就會炸裂,動物不論怎麽強壯,都會斃命。我還要補充一句,這些玻璃球不比四號子彈大,普通的獵槍裏可以裝10顆。”

“我真的再沒什麽可問的了。”我站起身來說,“我現在能做的隻是拿起槍,您去哪裏,我就跟著您去哪裏。”

尼摩船長領著我向“鸚鵡螺號”的尾部走去,經過尼德·蘭和康塞爾的房艙門口時,我叫上了他們,他們也馬上跟著我們一起走了。

不一會兒,我們來到靠近機房的一間小屋裏,我們要在這裏換上漫步海底的裝備。

(法)儒勒·凡爾納謝謝您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