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底兩萬裏漫步海洋森林

第17章 海底兩萬裏 漫步海洋森林

這間小屋其實是“鸚鵡螺號”的軍火庫和更衣室。牆上掛著的12套潛水服,供去海底漫步的人使用。

尼德·蘭看到這些潛水服,立刻露出厭惡的表情,不願意穿上。

“誠實的尼德,”我勸他,“克利斯波島上的森林可是海底下的森林啊!”

“啊?”尼德·蘭知道吃鮮肉的夢想破滅了,顯得很失望,說,“那您呢,阿羅納克斯先生,您也要鑽進這種衣服裏去嗎?”

“那是必須的,尼德。”

“您有您的自由,先生。”尼德·蘭聳了聳肩,“至於我嘛,除非是別人強迫我,不然決不會鑽進這種衣服裏去的。”

“沒有人會強迫你,尼德。”尼摩船長說。

“康塞爾也要去冒險嗎?”尼德問。

“先生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康塞爾應道。

船長喊來兩個船員幫我們穿上那沉甸甸的防水服。衣服是用橡膠做的,沒有接縫,便於承受強大的壓力,很像一副柔軟又堅固的盔甲。上衣和褲子是連在一起的,褲子下麵是厚厚的鞋子,鞋底是沉重的鉛板。上衣的胸口位置鑲有薄銅片,像護胸甲一樣,可以保護胸部不受海水的擠壓,以使肺部自由呼吸。衣袖連著手套,手套很柔軟,一點都不妨礙雙手活動。

眾所周知,那些笨重難看的潛水服,如樹皮護胸甲、無袖潛水服、潛海服、潛海沉箱等,都是在18世紀時發明的,而且在當時極受追捧,但和眼前這種潛水服相比,存在著相當大的差距。

尼摩船長、他的一個同伴——一個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般臂力過人的大力士、康塞爾和我,都很快穿上了潛水服,隻剩把那球形的頭盔套到頭上就能出發了。在這之前,我要求船長讓我們看看那些獵槍。

一個船員把一支簡便的獵槍遞給我,槍托是用鋼片製成的,中間是空心的,體積很大,用來儲藏壓縮空氣,一個用扳機控製的氣門將空氣送入槍筒。槍托裏裝了一個彈盒,彈盒裏可以裝20顆電氣彈,借助彈簧,子彈會自動上膛。一發子彈射出去以後,另一發就會自動上膛。

“船長,”我說,“這槍真棒,而且使用方便,我迫不及待地想試一試。可我們怎麽才能抵達海底呢?”

“教授先生,‘鸚鵡螺號’現在停在水下10米深的地方,我們隻要走出潛水艇就可以了。”

“那我們要怎麽出去呢?”

“等會兒您就知道了。”

尼摩船長把球形頭盔戴到頭上。我和康塞爾也照著他的樣子做了,我們還聽到尼德·蘭向我們說“祝你們狩獵愉快”,語氣中帶著嘲諷。潛水服上有一個用螺釘固定的銅領子,球形頭盔就擰在領子上。頭盔上有3個用厚玻璃密封著的孔,人轉動腦袋,就可以朝各個方向看。一戴上頭盔,我們背著的魯凱羅爾呼吸器便開始運作,我感到呼吸順暢。

蘭可夫探照燈掛在腰間,獵槍握在手中,我整裝待發。但說實話,我被這沉甸甸的衣服束縛著,雙腳又被厚重的鉛底鞋“釘”在地板上,寸步難行。

這種情況船長已經先料到了,因為我感覺到有人把我推進和更衣室相連的一間小屋裏。我的同伴在我之後被拖了進來。我聽見一扇密封門在我們身後關上的聲音,我們陷入一團漆黑中。

幾分鍾後,我聽到一陣刺耳的呼嘯聲,感覺到一股冷氣自腳底蔓延至胸部。顯然是有人拉開了水閥,讓外麵的海水湧進來,這間小屋裏馬上充滿了水。這時,“鸚鵡螺號”側邊的另一扇門也被打開了。一道光線照射著我們。片刻之後,我們便行走在海底了。

我怎樣才能將這次海底漫步給我的感覺描繪出來呢?要描述這麽奇妙的事,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畫筆都無法描繪水中這特殊的景象,文字又怎麽能做得到呢?

尼摩船長走在最前麵,他的同伴離我們幾步遠,跟在後麵。我和康塞爾相互挨著,好像可以透過金屬外殼交流似的。我已經感覺不到潛水服、鞋子和密封罐的重量了,也感覺不到那厚厚的頭盔的重量。我的腦袋在頭盔內轉動,就像杏仁在果核中滾動那樣。所有這些物體一浸在水中,就失去了一部分重量,失去的這部分重量就相當於排去的水的重量。我由此更深刻地理解了阿基米德發現的那條物理學定律。我已經可以比較自由地活動了。

陽光一直照射到海平麵下30英尺深的地方,陽光的穿透力讓我驚奇,它輕而易舉地穿透水層,使海水的顏色變淡。我能清楚地分辨出百米之內的物體。百米之外,海水微微呈現出漸次變弱的蔚藍色,並在遠處變成淺藍色,然後消失在一片模糊的昏暗中。說真的,我覺得這包圍著我的海水就像是一種空氣,比陸地上的空氣密度大一些,但透明度卻相差無幾。在我的頭頂上方,是一片平靜的海麵。

我們在細膩、平滑、平坦的細沙地上行走,這類細沙和海灘上的沙一樣,留著漲潮時的痕跡。細沙地就像一塊令人眼花繚亂的地毯,是一麵名副其實的反光鏡,正在將太陽光反射回去。由此產生的強大反光穿透了所有水層。要是我肯定地說,在30英尺深的海底,我也能像在日光下一樣看清楚東西,有人會相信我嗎?

整整一刻鍾,我都在這熾熱的、由非常細膩的貝殼粉末覆蓋的沙上行走。“鸚鵡螺號”的船體,此刻看起來猶如一塊長長的礁石,正在逐漸消失。可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它那探照燈會射出異常明亮的光,照亮我們返回的路。對一個隻在陸地上看過耀眼的白光的人來說,這電光形成的景象實在是不容易理解。在陸地上,充斥在空氣中的塵埃使光線呈現出霧一樣的狀態。可在大海中,電光的光線卻無比透徹。

我們走個不停,寬闊的細沙地仿佛無邊無際。我用手撥開水簾,水簾在我身後又自動合上。我的足跡在水的壓力下馬上就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有些東西在遠處若隱若現。我很快就認出那是一些漂亮的海底礁石,礁石上麵覆蓋著各種美麗的植蟲類動物。我一下子就被這海底特有的景色打動了。

現在是早上10點,陽光以一個很傾斜的角度照射在波浪起伏的海麵上,光線像是通過三棱鏡被折射了一樣,海底的花、礁石、胚芽、介殼、珊瑚蟲等,一接觸到如此強烈的光,它們的邊緣麵便呈現出太陽光譜的七彩顏色。多麽奇妙的景色啊!真是讓人大飽眼福。各種顏色交錯、組合,形成一個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色彩繽紛的萬花筒,宛如一位善於用色的狂熱畫家的一整套調色板。我如何才能把所有湧入腦海的強烈感受告訴康塞爾,和他一起發出讚歎呢?我又如何才能像尼摩船長和他的同伴一樣用手勢來和康塞爾交流呢?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所以我隻好自己和自己說話。我在頭盔裏大喊大叫起來,但說這些空話也許要消耗掉比預計更多的空氣。

麵對這美不勝收的壯觀景致,康塞爾也跟我一樣停下了腳步。顯然,這個誠實的小夥子正在不停地給眼前的這些植蟲動物和軟體動物分類。珊瑚蟲和棘皮動物滿地都是。斑駁的叉形蟲,獨自生活的角形蟲,無瑕的眼球叢(過去被稱為“白珊瑚”),蘑菇狀的菌生蟲,吸盤貼在地上的銀蓮花,散落在沙灘上的海星,像水中仙女繡的精美花邊的瘤狀海盤車,海盤車齒形的邊緣因我們行走時帶起的輕微波浪而左右搖擺。把成千上萬密布於海底的軟體動物的珍貴標本——環紋海扇、海槌魚、水葉甲、真正會跳躍的貝殼、馬蹄螺、朱紅胄、像天使翅膀的風螺、葉紋貝,以及其他數不清的海洋生物踩在腳下,我實在是於心不忍。但我們必須前進,不斷地前進。在我們的頭頂上方,成群結隊的僧帽水母悠閑地遊過,它們那天藍色的觸須散亂地漂在水中;還有月形水母,它們那乳白色或粉色的傘膜,裝飾著天藍色的花邊,為我們遮擋陽光;還有發亮的半球形水母,在黑暗中泛著光,為我們照亮前進的道路。

在四分之一海裏的範圍裏,我跟在尼摩船長身後,沒有停下來仔細欣賞這些海洋珍品。尼摩船長不停地對我打手勢,示意我跟上。走了沒多遠,腳下的土壤發生了改變。走過細沙地後,我們踏上一片黏糊糊的泥沙地,美國人把這樣的地稱為“烏阿茲”,是由矽土或者介殼石灰土構成的。然後,我們經過一片海藻地,這些深海植物具有極其旺盛的生命力。這種草坪踩上去很軟,可以同手工織出的最柔軟的地毯媲美。而且,不僅腳下是一片翠綠,就連我們的頭頂上也滿是綠色。海麵被一層薄薄的海洋植物覆蓋,它們都是龐大的海藻家族中的成員。這類植物,我們認識的就不少於2000種。水中漂浮著長長的帶狀墨角藻,有的是球形的,有的是管狀的,還有紅花藻,葉子纖細的苔蘚和酷似仙人掌的薔薇藻。我注意到離海麵較近的植物是綠色的,生長在更深一些的地方的植物呈紅色,黑色或棕色的水生植物則組成了海底深處的花園和草地。

這些海藻簡直就是一種奇跡,是植物世界中的奇觀。海藻家族裏有地球上最微小和最巨大的植物。有一種海藻可以在5平方毫米的空間裏長出40000株肉眼看不到的胚芽,也有人采集過長度超過500米的墨角藻。

我們離開“鸚鵡螺號”已經大概一個半小時了。現在快中午了,我看見太陽光垂直照射下來,已經不再產生折射了,那些豐富的色彩在漸漸消失,碧玉和藍寶石的色澤變化也在我們的頭頂上變得模糊。我們步調一致地繼續走著,每走一步都會發出一種令人驚奇的響聲。其實在海底,哪怕是微弱的聲音,也會以一種人耳所不習慣的速度傳播開去。對聲音而言,水是比空氣更理想的導體,聲音在水中的傳播速度比在空氣中要快4倍。

這時,地麵明顯向下傾斜,亮光也呈現出單一的、均勻的色澤。我們現在到達的這個深度,讓我們承受著10個大氣壓的壓力。不過,這身潛水服是為適應這類情況而專門設計、製作的,所以這種壓力並沒有使我感到任何痛苦,隻是手指的關節部位活動時不那麽方便,但這種不適很快便消失了。穿著如此笨重的潛水服行走了2個小時,我卻沒有本該產生的疲憊感。在海水的幫助下,我行動起來異常自在。

到了90多米深的地方,我還能看見微弱的陽光。密集的光芒消失了,隻剩淡紅色的光線。但這足以使我們看清前進的道路了,還沒必要使用蘭可夫探照燈。

尼摩船長停下來,在等著我跟上他,同時用手指著不遠處的陰影裏的幾堆模糊不清的東西給我看。

那就是克利斯波島上的森林吧。我想。事實證明我猜得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