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李京一直未能當麵向小帆賠禮而心神不寧,欲想去女生宿舍約她出來,又恐引起旁人和她的誤會,但心裏擔心的是,怕她仍記恨於他,並借此拒絕羞辱他,一想到那晚她那伶牙利齒,潑口罵人的凶勁就有些心怯。

他是很自尊、要麵子的男孩,怎會去自尋其辱呢?

可如果她內心是像小芳那樣的女孩,我這樣粗暴對待她,而不賠禮,不是太傷害了一個好人嗎?而且,也會讓她誤解我,從而也更看不起我……

李京,頭一次為一個女孩攪得心慌意亂,也是頭一次為一個女孩這麽心動神往。

當他得知晚上有學生聯誼舞會時,心裏為之一亮:對,不妨到舞會上去碰碰她,邊跳舞邊向她賠禮道歉,這樣,既可以卸掉心裏的包袱,消除彼此間的怨恨,又可以進一步增加對她的了解。

李京,一改往日不修邊幅的習慣,今晚著實費心打扮了一番。

筆挺的銀灰毛料西褲上,緊紮著一件白襯衫,領上係著一條白底藍條的真絲領帶,足下蹬著?雙擦得黑亮的三節頭皮鞋,往鏡中上瞅:哇,一個標準的“白馬王子”形象哩!

他蓬鬆微卷的烏發下,長著一張清臒甲字型白臉,飽滿突兀的天庭,一對濃密秀長的劍眉,配之眸黑仁白、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顯得英氣逼人、機敏睿智。

加之高聳的鼻粱,微凹唇薄的大闊嘴,更給他的俊秀儒雅的相貌中,增添幾分男人的陽剛堅毅之氣。

李京是從女人們的青睞中,得知自己這張臉是具有男人魅力的。但他很少去細細端詳自賞過。

他深深懂得,容貌是女人的有形財產,而學問則是男人的無形財產。要做一個真正合格的男人,不是徒有一個吸引女人的外表,而是需要淵博的知識和孜孜追求事業的誌氣。

一位藝術家說過:我信這個老理兒,有文化的能把沒文化的演活,可沒文化的絕對演不了有文化的,不誠實的也絕對演不了誠實的,要想藝術精,為人先得“過關”。

李京也信這個老理,所以,他在為人處事上,從來都是嚴於律己,不敢有半點輕薄**之舉。

朋友戲稱他為“十全大補膏”:一是老子官大背景深;二是米八零標準男子漢;三是相貌勝過潘安郎;四是大學文憑牌子硬;五是黨員班長不多見;六是嗓音口才能比趙忠祥;七是明日之星已發光;八是肚裏文采滿三江;九是唱歌勝過李雙江;十是青春二十沒女友。

哇!一句話,就是男人該擁有的優勢他全有,天時地利人和,他哪樣也不缺。自然,那追求愛慕的情書,他天天都能收到。

按說,在這個美女如雲的高等學府裏,他憑著自己的優勢,完全可以隨心所欲,風流快活地生活著。

但他倒像個苦行僧,每天過著刻板的三點一線生活,除了吃飯睡覺上課外,其他時間都泡在了圖書館裏。

平時,除了學校大型文藝晚會的主持和必要的學生會工作應酬外,其他的舞會熱鬧處,是很少見他的蹤影。

這次,他卻為一個又似天使,又似魔鬼的女孩破這個例了。

莫非,莫非我是愛上她了?

李京望著鏡中打扮得漂漂亮亮,但又慌亂不知所措的自己,有些羞赧惶惑地自問道。咳,你不是還自以為男孩是本曆史巨著,凝重現實的,這會兒,怎麽也像女孩一樣,是首跳躍的詩,是曲纏綿的小夜曲,變得那麽浪漫而難以自持了?

唉!真是神在愛情中也難保持聰明啊。

李京不禁衝鏡中人扮了個鬼臉,轉身出門了。

老遠,便見學校食堂的餐廳內,燈火璀燦,舞曲悠揚。

見此,李京的心又莫名一陣**和忐忑,小帆,她會來麽?

待走進臨時舞廳,隻見場內已有幾十對男女學生在翩翩起舞,李京的雙目像敏感犀利的雷達,在四處巡射捕捉他的目標。

果然,小帆也來了。正被一個英俊男生輕攬細腰,跳著高貴典雅的華爾茲舞。

她今晚打扮可真鮮豔奪目,一襲鮮紅似火的束腰連衣裙,顯山露水地勾勒出她女性豐滿窈窕的曲線,那瀑布般的披肩長發上,也紮著一根紅豔的緞帶,足下也是踩著一雙高跟紅皮鞋,再配之那紅撲撲的笑靨,整個給人一團火的感覺。

驀然,李京心中也冒出了一股火辣辣、熱騰騰的情感: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溫暖了我的心窩。每次當你悄悄走近我身邊,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閃爍,仿佛天上星,是最亮的一顆……

李京灼熱烏亮的目光像一束激光,一直在小帆青春健美的身上盤桓著,希冀與她的目光相碰。

不想,小帆太沉醉於舞曲的纏綿意境中,幾回從他身邊跳過,都是視而不見。

李京好不心急,可又礙於廣庭大眾之下,不便大呼小叫的,隻得耐著性子等這支曲子跳完,便大步穿過人群,來到小帆的身邊招呼道:“哎,你也來了呀?”

她扭過頭,上下睇了他幾眼,冷冷一笑道:“是呀,今晚咋啦?又想來攆我嗎?”

顯然,她還記恨於他。

李京心一急,脫口辯解道:“不,我今晚是來邀請你跳舞的。”

“跳舞?”她冷傲地撤了撇嘴道:“對不起,本人的舞伴多得排隊,你呀,一邊呆著去吧。”

說著,並親熱挽起旁邊一男生的手腕,目光挑釁地望著李京。

頓然,李京像是當眾被她摑了一耳光,臉麵大跌,尤其是心裏,對她剛萌發出的愛苗嫩芽,遭如此踐踏蔑視,早碾成一團碎葉殘根了。

他灰白個臉,哆嗦嘴唇道:“我……我那天是失禮於你,可你……你也不能如此驕橫無禮呀……”

小舟見他難堪成這樣,心裏好不痛快:驕傲的王子,你也該嚐嚐讓人拒絕唾棄的味道了。

她啟唇一笑道:“是的,我驕橫,我無禮,但我不會像你毒蛇口裏吐蓮花。”

“什麽?”這話無疑如一記窩心拳,槌得李京心痛欲裂,心寒如冰:毒蛇口裏吐蓮花,天!我……我李京在她眼中,竟是這等人麽?……

他一恍怔,倏地轉身,趔趔趄趄而去了。

旁邊,一直在緊張注視這一切的秋霜,見此,不由上前責怪道:“小舟,你……你……你怎麽能這樣對待李京呢?”

小舟解恨地道:“哼,我這樣待他,還算便宜了他呢?他李京有什麽了不起,別看在你們眼中是寶,在我眼中,他隻是一棵草,一棵一錢不值的狗尾巴草!”

邊說,尖尖的紅高跟鞋還用力往地上踩了踩,仿佛李京真成了她腳底下的一株狗尾巴草似的。

“你……你太過份了……”秋霜氣得臉刹白,扭頭便衝了出去。

小舟一愣,繼而恍然大悟,敢情這傻妞也愛上他了!

不由,搖頭哂笑了,又一個他的苦戀崇拜者,怪道他會如此傲慢冷硬,就是被你們這些乖美人甜點心捧寵壞的!

想到這兒,她很為自己剛才的報複令他失態而得意,不由衝身邊的男伴打個響亮的榧子道:“走,咱們跳倫巴去!”

李京趔趔趄趄跑回宿舍,“叭”地關死¨。

人,竟像一袋麵粉似的,“咚”地裁倒在床鋪上,腦子一片混沌,一片茫然,好半天,都不知自己是置身於何處。

直到門外響起了叩門聲,他才從這混沌茫然的天地中,回到清醒痛苦的世界裏。欲掙紮起來,無奈渾身虛脫了一般,軟綿綿地半點勁也沒有。

門外的聲音好嬌柔:“李京,李京,開開門呀……”

是個女的!

李京懶懶地扭轉身,根本不想答理。

外麵的叫聲更急促了:“李京,李京……”

他煩了,吼聲應道:“對不起,我睡覺了,有事明天說吧。”

門外的叫聲嘎然止住了,好一會兒,遲緩的腳步聲由近而遠地消逝了。她會是誰呢?

李京又耐不住心裏的好奇,不由掙紮著起了身,走至窗戶邊,俯視往下一看,宿舍門口昏黃的燈光下,是秋霜踽踽走出的背影。

剛才,是她來叫的門?

驀然,李京一陣內疚自責:你這是怎麽啦?一個小帆得罪蔑視了你,你就視天下的女人為敵,都對厭疏遠她們嗎?

李京心裏好一陣懊喪,對小帆剛才的無禮和傲慢,愈發氣憤惱羞不已。

他恨她,恨得心泣血,恨得牙癢癢:小帆,你這可惡的女巫,你的無禮,你的傲慢,我都會加倍償還你的!

李京,咬牙切齒地發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