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黛雲的滿心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她離家三天,江子棟不僅沒上門認錯請她回家,還對來做勸說工作的貞亞大姐說:黛雲願在她家住多久就住多久,與他毫不相幹。

這一來,真弄得黛雲騎虎難下了,回家吧,麵子上拉不下來。再說,也會顯得自己輸理,讓江子棟心裏譏笑和得意。不回家吧,更不行,別人家裏豈能久待?再說,秋霜也馬上就回來了,小小兩房,也無她的容身之地呀!

正惱羞焦灼時,小舟、小帆進來丁。

“媽,千錯萬錯,都是我不好,求求你,看在我和小帆的麵子上,回家去吧。”小舟苦皺個臉,懇求道。

這話,無形中又挑起黛雲心底怒火,她不由遷怒小舟道:“回家?哼,這個時候你才著急,才想著要媽了。過去,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不要和許飛那賴小子來往。你不聽!還和我頂著牛要跟他好。這不,惹火燒身了吧,不是為了你,那老不正經的哪會認識他嫂嫂,做出這麽丟人現眼的醜事來?哼,現在也別求著我回家,等你爸娶了那妖精回來,給你們做後娘好了!”

小舟急了,分辯道:“媽,我早就不理許飛了,你別再把我的事和爸爸的事攪和一塊,盡讓我背黑鍋,當替罪羊啊……”

正說著,門外走進一個肩背行李的漂亮姑娘,她疑惑地望了黛雲母女幾眼,突然咧嘴一笑道:“您……您是戚阿姨吧。”

黛雲也恍然大悟:“哦?你就是秋霜吧。哇!幾年不見,真變成一個大美人了。”說著,指指身邊兩個女兒道:“喏,這是小帆,這是小舟。”

秋霜望望這個,瞅瞅那個,不禁笑了:“兩上妹妹長得就像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好漂亮呀!”

小舟情不自禁地道:“不,你才長得漂亮哩,真有明星氣質。”

說完,目不轉睛直瞅著秋霜,隻見她窈窕頎長的身材,穿著一套紫紅細呢鑲黑邊的無領卡腰套裙,腳上蹬著一雙過膝的黑羊皮靴子,渾身顯得恬美而俏麗。

她梳著一頭清湯掛麵似的披肩發,腦際卡著一個白緞布的發卡,顯得別致而素雅。白如凝脂的瓜子小臉上,懸掛著兩筆黑黑彎彎的新月眉,睫毛濃密細長的丹鳳跟,好似一首憂鬱動人的朦朧詩,蘊含了許多令人心動、令人暇思的情愫和夢幻。

圓圓微翹的小鹿鼻和紅潤微抿著的櫻桃小嘴,給秀美的臉上,抹上幾筆純情幾筆嬌憨的青春風韻。

秋霜被小舟瞅得有些發窘,忙扭過頭,問黛雲道:“戚阿姨,我奶奶呢?”

“她出去買菜了。咦?我不是聽她說,你明後天才能回來嗎?”

“是呀,考試完了,心裏就想著回來,學校一分鍾也不願多呆,買了張站票,就擠著趕回家了。”

“喂,秋霜姐,你認識李京麽?”

小舟冷不丁地問道。秋霜的臉龐微微一紅道:“認識,他是我們班的班長.怎麽?你也認識他?”小舟搖搖頭道:“不,我看過他拍的幾部影片,後來,在《大眾電影》上,也專門看了介紹他的專頁,說他是電影學院的學生,也是一顆明日之星。哇!吹得挺響的哩。”

“你看看,讓你複習功課,你就說看多了書頭疼,記不住,可看起這些閑書來,你頭也不疼了,上麵那一個個演員的經曆軼事,你可沒有不記得的。咳!你呀,就這德性,還考得上大學嗎?”黛雲不滿地數落道。

小舟聽了,一臉不悅。

驀然,她眼睛一亮,巴巴地問秋霜道:“你們入校考試難不難?”

“我們的文化考試倒不是很難,像你和小帆去考,肯定能過關的。但我們專業分的比重很大,這裏就要靠你的表演天賦和機遇了。怎麽?小舟,你也想考嗎?”

小舟聽了,早躍躍欲試了:“是呀,我做夢都想考,就是我媽攔著,硬讓我去考什麽鬼醫學院。”

說完,噘起小嘴睇了媽媽一眼,以表示心中的不滿。

黛雲也瞪了女兒一眼,她是演員出身,自然不想女兒再步自己的後塵。她希望女兒能學醫,這職業有技術有前途又體麵。哪像演員,頂多風光個幾年,人老珠黃了,便一錢不值。隻能像自己這樣,在辦公室打打雜,有啥出息?

想著,她不由給小舟潑冷水道:“哼,你以為考電影學院是那麽容易啊,一年全國幾十名,報考的就幾十萬人,真正的萬裏挑一,能有你的份嗎?”

秋霜笑道:“戚阿姨,我看不妨讓小舟、小帆去試試,她倆外形、嗓音都不錯,不考,有些可惜了,再說,我們學院四月份就招生,考不中也沒關係,還可以參加七月份的全國統考。”

小舟一聽,極力攛掇道:“對,媽媽,今年讓我去考考看吧。我向你發誓,若電影學院沒考取的話,我會懸粱刺股,發憤讀書複習,七月份,怎麽也給你逮個大學來。若這次你又阻攔的話,我會啥書都不看,大學也不考,就做個輕鬆自在的無業遊民,讓你養活一輩子。”話語中,竟選著幾分威脅。

黛雲聽了,也是哭笑不得,小舟的任性、倔強,她這次是充分領教了,自己巴不得小舟考出去,哪還敢留她在家,再惹事生非。這一次就禍及殃池,闞得全家四處失火。

要留她在家裏一輩子,自己不短命才怪哩!

罷!罷!

罷!

強擰的瓜不甜,她願幹什麽就幹什麽吧。反正我也盡到了做母親的責任,說了她不聽,日後後悔也是她自己的事了。

想到這,黛雲擺了擺手道:“行,行,你是翅膀硬了來,拆窩,我的話也早不入你的耳。你願意幹啥就幹啥吧,我呀,也小蛙仔過年——全不操心嫌,多好哇……”

說著,不由又想起家裏的窩心事,喉頭一哽,眼眶又紅了。

小帆見此,忙上前勸道:“媽,你想通了就好。走,咱們回家吧,秋霜姐姐剛到,還要收撿東西,等會徐奶奶回來了,她老小還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哩。咱們不妨改天再來看她們吧。”

說著,便朝小舟使眼色。

小舟會意地一笑,上前緊緊挽著媽媽的手,嬌嗔道:“媽,回家吧,別在這當第三者,破壞人家的家庭氣氛了。”

這話真刺中了黛雲的心病,幾天來,住在徐大姐家,她是度日如年。原以為,她賭氣出來,江子棟馬上就會來賠劄道歉,接她回去的,她才好拿他開涮,狠狠整治他一通,讓他下回再不敢了。

沒想,一向由自己捏弄慣的丈夫,這次竟也石頭上摜烏龜——硬碰硬地較上了勁。

自己還能咋辦?總不能再賴在別人家,鬧自家的事吧?

罷,罷!不如順著女兒給的台階,先回家再說。要打要鬧要找江子棟算帳,也是關在自己屋裏弄的好。

想著,黛雲也不再堅持了,和女兒一起告別秋霜回家了。

莉莉看著江子棟垂頭耷腦地進來,心裏頓然明白一半,關切問道:“怎麽?你夫人還沒回家麽?”

子棟幽幽地望著莉莉道:“是的,這次她也較上了勁,我不登門賠禮認錯,她是不會回這個家的。”

“那你不妨高姿態,上門認個錯,把她接回來算了,省得這事越鬧越僵。”莉莉勸說道。

子棟搖搖頭,一日否決道:“不!我不能認這個錯,我……我想了好幾天,即使她要鬧離婚,讓我失掉女兒,失掉這個家都行,但我絕不能再失掉你了。莉莉,莉莉,你知道嗎?我生活中不能沒有你。哪怕因此丟掉官,哪怕女兒為此恨我,不認我,我……我也認了……”

說著,眼圈一紅,淚水竟“撲籟撲籟”往下滾落。

莉莉心靈震撼了,不由起身將他的頭擁在自己懷裏,纖細的手指插進他斑白的發際裏,默默地梳理著,心疼道:“子棟,子棟,別這樣,我……我楊莉莉真……真不值你這樣……”

話沒說完,子棟猛一抬頭,雙目哀哀地望著她道:“莉莉,莉莉,要是我離了婚,無家可去,你……你也會拒絕我,趕我走麽?”

見此,莉莉心底母性的憐愛占據了她的全身,她再度擁緊他,邊吻邊喃喃地道:“不,子棟,你就住到我家裏來,我會好好待你,侍候你一輩子的。”

“那……那許龍呢?”江子棟心底燃起一股希冀之光。

“許龍會聽我的安排,他也會好好待你的。你不是我的親舅舅麽。”莉莉自信地道。

子棟聞此,心底那束光焰倏地滅了,神態也清醒明白不少,在莉莉心中的天平上,她的家庭份量,是誰也壓不過的。

自然,想讓她拋夫別子與自己結婚,那是狼群裏跑出羊來——根本不可能的事。

看來,自己也隻能像東北老家那些拉邊套的男人一樣,和許龍共同分享這女人的愛情。

想著,心底不由湧上一陣酸溜溜的淒涼,是的,自己已真正成了一個感情的乞兒,靠著許龍的寬容大度,靠著莉莉的施舍憐憫,更靠著自己的巴結討好,才分食到這一點愛情的殘羹剩湯。

但對莉莉的癡迷和愛,又使他委屈求全,甘願接受這種命運的安排,而先前,心底剛升騰起的男子尊嚴和自豪感,又在這生活的嘲笑戲弄中,消失殆盡。

可憐的江子棟,再次被拋入感情矛盾的漩渦裏,變得更加猥瑣自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