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道衍

74.道衍

我心裏惡心一下,要不是徐輝祖這張臉長得實在過得去,隻怕就要當場吐了。不過臉上依舊是要堆出一個可愛、漂亮、溫柔、大方、風華絕代的笑,“多謝徐公子誇獎,徐公子真是太會說話了,嘴巴這樣甜,隻怕不知道多少姑娘要喝了你的迷魂湯,日日思君不見君了。”

徐輝祖並未因為這話感到羞恥臉紅,一副毫無所謂的說道,“赫連小姐隻要想見我,那我必然立刻出現啊!”

馬三保站在一旁,捂嘴低頭淺笑,嘲諷我如何沾染上這樣一個大麻煩,我其實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隻是嘴上說不得,隻能暗暗的瞪三保兩眼。

幸虧此時有小和尚過來喊我們去後麵廂房用齋。大家才一窩蜂往後麵走去。

隻見後院清幽極致,檀香濃濃,隻能偶爾聞得幾聲鳥鳴,端的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當然,在沒有徐輝祖這個討厭鬼的情況下。

三保本來走在我身後,突然看到什麽似的三步兩步超過我走到前去,大喊一聲,“道衍師傅!”

遠處一個老和尚轉過身來,看到三保,臉上不悲不喜,沒有表情,隻是淡淡一句,“三保,你也來這裏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年過花甲,看起來甚至有些衰邁的老和尚,很難想象這就是將來激起腥風血雨,唯恐天下不亂的姚廣孝本尊。

三保微微笑道,“我隨王爺一起到的京師,當時王爺不是也邀請你一起來嗎,那時候您老人家推辭了,如今怎麽也到了這裏?”

道衍臉上**幾分,“貧僧聞得太子駕崩的消息,心中委實悲痛,便想著到京師祭拜一番,聊表為人子民之意。”

三保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師傅當真是對皇上太子鞠躬盡瘁!”

道衍嗬嗬笑了兩聲,“貧僧到了京師,就在這雞鳴寺住下了,還沒有去給王爺請安,撿日不如撞日,今日咱們一起下山,貧僧要去見見王爺,許久不見,倒有些想念呢。”

徐輝祖拍手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上個香也能遇到故人!咱們就湊成一桌用了齋,一起到燕王府一聚,這樣豈不最好?”

道衍點點頭,穩重的說道,“這位公子提議的好,隻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三保介紹道,“這位乃是徐達徐將軍的公子,咱們王爺的親舅爺。”

道衍聽完,眼睛一亮,連忙低頭行禮,“貧僧眼拙了,竟是徐大將軍的公子!虎父無犬子,想必徐公子也是將相之才啊!”

徐輝祖一直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聽了道衍這一番誇讚,卻立刻正色道,“大師可別這樣說,家父當年隨著皇上東征西討,或許積攢了些苦勞,在下可就不然了,不過仗著當今聖上心中慈愛,讓我襲了家父的爵位,晚輩當真是一無所用,全沾皇上的光罷了。”

徐輝祖這幾句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抹去了徐家的所有功勞,也適度的對朱元璋一番歌功頌德,絲毫沒有半分邀功的心態,和方才對我輕薄時判若兩人,讓我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起來。

徐達乃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大將,可以說是跟隨朱元璋最久也是最忠誠的悍將,這大明江山隻怕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幫助朱元璋打下來的,說一句功高蓋主,完全實至名歸。朱元璋對其也十分看重,大明朝一成立,加官進爵,封地賞銀樣樣不少,甚至還把徐家的女兒討回來做媳婦兒,徐家可謂一時極盛。可是朱元璋這樣生性多疑的人,表麵上藥人家說他勤政愛民,宅心仁厚,私下裏是絕對容許不下半個對他和他的江山有威脅的人存在的。

徐達這樣的人,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即使兩人都從小兄弟變成了老哥們,即使大家都已經身殘體邁,隻想著晚年坐享天倫,依舊不能容忍!

徐達晚年得了一種奇病,身體一天天的虛弱下去,不過大內皇宮有那麽多禦用太醫,各個精通醫術身懷絕技,當然不會讓這樣一名大將早早逝去,他們給徐達治好了,徐達也因此更覺得自己如有天佑,更加肆無忌憚,行事乖張,恃功淩弱。

朱元璋看在眼裏,越發的不願意留他,但他當然不可能去下令誅殺這樣一個跟了自己這麽多年的老哥們,他得想辦法,滴水不漏的謀害了徐達。恰逢此時,一位太醫上報,徐達的病雖然治好了,但是他一生都不能吃鵝肉,隻要吃了鵝肉,必然引發病勢複發。

朱元璋當晚便擺了一桌宴席,邀請幾位大臣一起用餐,其中包括徐達徐大將軍。當然,沒人知道,這一桌子美味佳肴,全部都是鵝肉所製,宮內的禦廚自然有辦法把鵝肉烹飪的完全沒有鵝肉的味道,徐達完全沒有想到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會這麽陰自己一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與老夥計們吹牛打屁,吹完上轎回家,躺到床上半夜便病發一命嗚呼。

朱元璋為了徐達的死還抹了一把老淚,為其大辦喪事,追封封號,爵位世襲……

所有人都道當今皇上善待大臣,誰也不知道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到底算計過多少人。

徐輝祖對待功名這樣諱莫如深,很難說他不知道自己父親為何暴斃。這是一個聰明人。他的眼角眉梢都寫著聰明,他絕對不是李景隆那樣的草包!

也就是說,今天,我看到的一切,他都是有目的而為之。但是為什麽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齋飯畢,我們一起下山,有了道衍的加入,徐輝祖就忙著敷衍他了,再也沒有功夫來調戲我。我倒是清清靜靜的一人走在最後。聽著他們幾個說著憂國憂民的話,倒也覺得十分有意思。

到了山下,徐輝祖建議三保騎他的馬先趕回王府,告訴朱棣一聲,他們要去王府拜訪,而他自己,則趕馬車帶我和道衍一起回去。

三保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這兩人造訪,不可能敲門即進,還是要朱棣準備一番的。

如此,我也隻能和道衍和尚上了馬車,好在馬車尚算寬敞,免了幾分尷尬。

車上,道衍對我打量一番,半晌才笑道,“這是個姑娘啊!怎麽穿成這樣出來了?”

我心中好笑,難道這老和尚眼拙,到現在才看出我是女扮男裝,想了半天,隻能理解為這和尚一心隻想著攛掇朱棣造反,根本沒時間關注別的人別的事。

“在下赫連漪,乃是王府中的琴師,今日想著出門上香還願,得王爺恩準,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這才不得已如此裝扮,叫大師見笑了。”

道衍風輕雲淡的笑了笑,“你是王府中的琴師?我在北平也是住在燕王府,倒是從沒見過你呢。”

我點點頭歉然道,“我一直住在後院,大師沒有見過我也是自然。”

“琴師……”道衍這個人實在奇怪得很,他隻不過是隨口一問,看起來一點也不想知道我的回答,好比自言自語似的,此時隻是皺眉思索,半晌才抬頭道,“王爺很看重你啊,不過區區琴師身份,便將你帶入京師啊!”

我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大師誤會了,不是王爺看重赫連,乃是兩位郡主要帶著赫連進京,她們要隨時練琴呢。”

道衍“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隨後,他便不再開口,隻是閉上眼睛,撚著佛珠一聲聲的念起經來。

我哭笑不得,這個和尚,當真是古怪!簡直就是神叨叨的。不過他既然不拉著我說話,我倒自在的多,便拉開簾子往外看去。

隻見徐輝祖坐在前麵,不緊不慢的揮著鞭子趕車。這徐輝祖當真是長得好,連背影都如此挺拔俊逸,隻是有些行事我是當真理解不了,他到底心中在算計什麽?

我正出身的望著他的背影,他卻突然回眸,正看到我呆呆的模樣,不由得一笑,“赫連小姐,你在想什麽心事,如此出神?”

被他發現,我倒臉紅起來,萬一這廝以為我是心中偷偷愛慕他,我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沒有想什麽,車內有些悶,敞開可以灌些風進來。”

徐輝祖聽完我這話,“籲”了一聲,將馬車停下,他自己跳下馬車,走到車身前,我正不知道他要幹嘛,他已經將我一把抱了下去!

待我雙腳著地,他已經揚著一雙桃花眼笑了起來,“你也坐到前麵來,外麵不熱。”

說著,他指了指剛才他坐的地方。

我連連擺手,“我不會趕馬車。”

“沒事,我還在你邊上趕車。這樣你也不怕掉了。”

說著他就作勢要扶我上去。我怕又被這色鬼揩了油,連忙躲開,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我自己來,我自己來,恭敬不如從命了。”

徐輝祖這才心滿意足,也坐到邊上,重新開始趕車。

三保不在,道衍在車內已經入了定,就我們兩人坐在車前,按說是他最好動手動腳的機會,可是徐輝祖現在卻規矩的很,著實令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