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皇後歿

錦衣繡春 86.皇後歿

岱欽點點頭,“對,服用這種藥的人,在藥性發揮完之前,沒有脈搏,沒有呼吸,沒有體溫,除了不腐,與屍體無異。”

“可是我吃了這種藥,又怎麽能出的來呢?”聽岱欽這麽說,我不禁也有些好奇和動心。

徐輝祖接著說道,“讓岱欽把藥給你帶回去,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就什麽時候服下,如今你不受寵愛了,又沒有娘家,停靈不會停的太久,九娘到時候一定也要去吊唁,她會從中安排,一下葬,我們就想辦法把你弄出來。此法雖然曲折,但也算置之死地而後生,到時候,岱欽帶你離開京城,你想怎麽生活,隨你打算吧。”

我看著徐輝祖的眼神,知道他和岱欽相處久了,很是了解岱欽的為人,大約也猜測到岱欽對我有意,此時也是有意成全岱欽,想要撮合我們。我苦笑,我若是對岱欽有意,那幾年前就有無數機會跟他走了,現在就算在皇宮中傷透了心,真要離開,也不過是重新找一個地方,慢慢淡忘那些痛苦罷了,怎麽還會去和什麽人在一起生活呢?

岱欽心似明鏡,比徐輝祖要清楚得多,他說道,“越龍城在南疆已經小有氣候,你若是出宮了,無處容身,可以去那裏,他一定能給你安排一個和以前不一樣的生活的。”

徐輝祖看了岱欽一眼,眼神中滿是不解,似乎在問岱欽為何要把我往別處推。岱欽避開他的目光,沒有回話。

我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徐輝祖又開始咳嗽,這下越發的厲害起來,噴出一口血,將整個背麵全部都染成紅色,他再也撐不住,昏昏沉沉的又倒下去了。

九娘急得一把扶住徐輝祖的脖子,哭道,“輝祖!輝祖!你怎麽了?!”

岱欽拿出幾根銀針,在徐輝祖的脖間紮了上去,徐輝祖被紮了這幾針,整個人都安靜下來,陷入了沉睡。九娘依舊哭著,兩個小丫頭見不好,便進來幫忙收拾被褥和痰盂。岱欽對我使了個眼色,和我一起往外麵走了出來。

我小心問道,“他還能撐多久?”

岱欽麵色凝重,“恐怕就是今晚了。”

我心裏一陣難過,“時候不早,我該回了,九娘一個婦道人家,隻怕到時候會亂了手腳,他的後事,全靠你了。”

岱欽不知為何,突然笑了,我見他笑得莫名其妙,也有些愣住。良久,他才說道,“我都知道。你快回去吧。徐舅爺跟你說的這件事,也是我的意思。你好好想想,我一直都在京中。”說著,他便向我遞過一個玉瓶。我想了想,終於還是接過手中。

回宮路上,我一陣陣的心神不寧,不知是因為心知這是和徐輝祖的最後一次會麵心生傷感,還是因為袖中的那瓶丸藥或許會改變我的人生。

徐輝祖的喪報在第二天一早便送到了宮中,聽說是昨日夜裏便咽了氣。徐雲華不受寵而被幽禁寢宮的事,雖然後宮皆知,但是對外倒還算保守,知道的人並不多,此番她的親弟弟亡故,朱棣也沒有為難她,特特將她放了出來,讓她去給徐輝祖操辦喪事。

禁足兩年的徐雲華收斂很多,她也知道朱棣不喜徐輝祖,喪事也隻是往莊嚴上辦,並不十分隆重。我為了避開徐雲華,連喪禮也沒有去。

徐輝祖的喪事之後,朱棣便解了徐雲華長久以來的禁足,隻是徐雲華痛失親弟,也沒有甚心情到處走動,依舊和我一樣,並不出宮。

一月之後,不知是徐雲華對朱棣請求,還是朱棣自己認為對徐輝祖太過苛待,以“中山王徐達不可無後”名義,讓徐輝祖唯一的兒子徐欽襲了曹國公的爵位。這個爵位曾經是徐達傳下給徐輝祖的,因為徐輝祖幫著朱允炆負隅頑抗,朱棣遷怒於他,便將這個爵位也給他削了,現在還給了他的兒子,也算是給九娘孤兒寡母一個交代。

寶兒拄著拐杖看著窗外的陽光,“皇後,似乎又起來了呢。”

我沒有說話,與徐輝祖見的最後那一麵,對我的觸動太大,徐雲華即便再壞,終有一個正直善良的弟弟,她的弟弟為了給她贖罪,不惜冒險將我弄出宮去。而且時間久了,我對徐雲華的恨意,也沒有從前那麽強烈了。恨,改變不了任何事。

不過幾天,珠兒出去領月例的時候,帶回一個很讓人震驚的消息,徐雲華也病重,這次,不是裝的。

我有些驚訝,她終於解了禁,徐家的後人又如她所願得到了爵位,以她的性格,應該迅速的抓住這個機會翻身才是的啊。她怎麽會一病不起呢?

或許是從前她總是用生病為借口推拒見我,以至於我對她這次傳出病重的消息,並不是多敏感,也許幾天之後,她就又好好的出現在大家麵前了,重新拾起掌管六宮的威風,到時候,還是會想整誰就整誰。

可是這個春天還沒過完,夏天沒有到來,坤寧宮居然傳出了徐雲華病危的消息。我心裏一震,這種消息,在後宮之中,是不會亂傳的,若是真的病危,那隻怕**不離十了。

我算了算時間,突然想到徐雲華並沒有壽終正寢,大約在這個年份,就歿了的。不由一陣不解,從前並沒有聽過她有什麽舊疾,隱疾也談不上,她禦用的幾個太醫,都是太醫院裏醫術最好的。絕不會讓她有什麽差池的。怎麽好端端的,就病危了?

我便讓珠兒出去打聽徐雲華的病因,珠兒回來之時,也是奇怪,“這真是怪了,皇後娘娘真的是病的太奇怪了,我去打聽,沒有一個人說知道緣故的。就說突然便病倒了,而且……娘娘您猜,現在是誰主要在照料皇後娘娘?”

“誰?”

“獨寵三年的呂妃娘娘,此呂妃非彼呂妃,就是往年還愛往咱們這裏來的呂婕妤。不過她現下已經升為妃位兩年了。”珠兒越說越是不解,“眾人都說,呂妃娘娘如今得寵,比貴妃娘娘您當年更有過之,奢華的宮殿,不斷地賞賜,成年累月的皇上的臨幸,可是她不但沒有半點驕縱,待人接物依舊和從前一樣恭順,現在居然還去皇後娘娘宮中做那些雜事。您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呂雲衣得寵的軼事,我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聽說了,本來心中也有些奇怪,現在聽了主兒的話,不禁也心生疑惑,“你說,皇上幾乎日日留宿未央宮?”

“何止呢?現在養心殿裏唯一能進出的人就是呂妃了。”珠兒一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因為從前有這個特權的人是我。

我嘴上雖然並沒有說什麽,可是心裏確實還是一震。看來,真的沒有什麽是無法取代的,物如此,人更是如此。

“那呂妃既然如此得寵,又幾乎獨享皇上雨露,她年紀輕輕,為何沒有孩子?”

珠兒搖搖頭,“就是這點奇怪,別人背地裏也說呢,說呂妃娘娘的肚皮不爭氣,皇上這般疼愛,竟然總是沒有動靜。”

“罷了,終究是她們的事,不打聽也罷。咱們過自己的日子吧。”

珠兒吐吐舌,不再說話。

我每日夜晚,都會拿出岱欽給我的假死藥瓶摩挲一會,好幾次都已經將藥丸送到嘴邊,卻總是在最後一刻猶豫不決。

不知不覺到了七月,徐雲華的病勢越發嚴重,眼瞅著便要不好,太醫們也都說就是這幾天。我便把所有的事都放到一邊,日日關注著徐雲華。

七月四日,夜半,宮中大發喪鍾。我從睡夢中驚醒,寶兒珠兒聽到喪鍾,都擁到我身邊,我們幾人,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我第一個問道,“這是……皇後的喪鍾嗎?”

寶兒冷冷的點點頭,“除了皇後,沒有妃嬪的喪鍾能敲十二下。”

寶兒的一條腿毀在徐雲華手上,她比我對徐雲華的恨意,還要深刻,此時她的臉上,卻和我一樣,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樂,我們都有些發怔。

徐雲華,竟然真的死了。

也許是顧著太子的顏麵,也許是朱棣在發妻喪命後幡然悔悟,生前最後幾年過著冷宮廢妃生活的徐雲華,死後卻得到了足夠的風光和體麵。朱棣表現得十分悲痛,在靈穀、天禧二寺為她舉行大齋,接受群臣的祭祀,並命光祿寺為其準備了前所未有的祭奠物品。十月十四日,由朱棣親自追諡為仁孝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