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吐血
67.吐血
岱欽拱起雙手,“多謝皇上垂憐災民。 ”
朱棣淡淡掃他一眼,“朕的子民,朕垂憐之下,為何你要幫他們道謝”
岱欽愣了一下,並不尷尬,“謝的是皇上不止愛民如子,還親自前來查處災情,如此盛德,往前數幾代,都是沒有的。”
朱棣扶著我一同站起身來,“你兄妹二人為疫情忙碌,值得嘉獎,想要什麽,盡管開口。”
諾敏搶道,“我們救人並不是想要什麽,皇上若是有此心意,隻消多派些有為的太醫或者普通大夫來就行了。此間現在的情況是患多醫少,最缺的是大夫。”
三保笑道,“諾敏郡主,皇上開口賞賜,你想要什麽說出來就罷,你是蒙古人,可能對原的化懂得不多,我們有句話叫做,長者賜不可辭,皇上乃是一國之君,賞賜更不可辭。”
諾敏臉上有些桀驁,還沒張口說話,已經被岱欽攔下了,“皇上既然開恩,岱欽就不客氣了,這麻衣觀太小,而病患太多,有些還要住下觀察治療,還請皇上另擇一處寬敞的所在賞給鄙兄妹,若是在這附近,那就最好。”
朱棣扭頭對三保說道,“去吩咐開封府尹,以你自己的身份就可。”
三保點頭應允。
“今日倉促相聚,兩位又換了身份,成了仁心醫者,本想和你們小聚一下,想來還有許多病人等著治療,不如改日請你們兄妹去京一遊。我們要回了,你們也回吧,不必把朕來此的事告訴任何人。”朱棣對岱欽和諾敏揮揮手。
岱欽諾敏跪辭之後,便雙雙回去了。
三保望著他們的背影,咂咂嘴道,“真想不到啊,居然是他們兄妹,我第一眼見到的時候,也很震驚呢。”
朱棣笑了笑,“隻怕你還不是罪震驚之人。”聽聞此話,我臉上一燒,也不知他是無心一句,還是針對我才這麽說。細細思量,方才並沒有什麽出格之處,他也不至於要這樣暗暗譏諷我一下,這才稍稍放心,走出麻衣觀,上了馬車回到街區。
我們落腳在一處客棧,三保將整個客棧都包下來了,也還算清淨,我和朱棣朱住在一間上房之,因朱棣不喜紛擾,便把兩邊和對麵的房間都空出來,除了三保住的離我們稍近些,侍衛們都住在西廂的房間裏。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你可要委屈些時日了。”我一邊幫朱棣揉著腳,一邊說道。朱棣輕輕看我一眼,笑道,“我在草原上的營地裏,連草地都睡過,這下委屈的是你。”
我抿嘴一笑,“我也不是睡不得草地的人。”替朱棣換上了一件綢質睡袍,我又問道,“那些辦事不利互相包庇的官員,是不是都要撤下來”
朱棣攥住被角,
“不止要撤下來,還要重重懲治。這些官員多是父皇和允炆在位時留下的舊臣,當初本想全部換下來,都怪那些言臣不斷地進諫,說什麽若是前朝舊臣一個不留,會讓人詬病我沒有容人之量,可是你看看,這些官員,哪有一個是在辦事的你信不信,現在再趁機查一下,隻怕是個有九個還貪。”朱棣紅著臉,氣憤道。
我撫了撫他的胸口,“生氣也沒有用,既然有這些問題,你又親自出馬了,就大查特查一下,殺雞儆猴,讓旁的官員再不敢如此就是。”
“查出來,不見得就一定能辦,朝堂之事,你畢竟還是懂得不多。”朱棣歎了一口氣道。
我聳聳肩,“女子無才便是德,看來我是一個非常有德行的人了。”
朱棣笑了笑,便不再說話,站到窗邊靜靜的思索著。我便坐在床榻邊上候著他。不知是默契還是相互之間都覺得有些嫌隙,我們倆自回來之後,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今日見到岱欽兄妹的事。不知為何,我總能感到朱棣對岱欽有一股莫名的敵意,而岱欽兄妹,表麵上對朱棣恭恭敬敬,其實也是有些不服和譏諷的樣子。朱棣生平可算是光明磊落了,當年朱允炆在位,為了強製削藩,派錦衣衛到各藩王藩地去搜集藩王的種種罪證。錦衣衛何等手段,卻隻有在北平的時候沒有搜集到任何罪證。
而現在,朱棣心有一個結,他這一生最大的心結他一生坦蕩,卻被逼篡位。不管動機如何,終究是背上了忤逆犯上的罪名。他嘴上不說,可是我也明白,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順,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不是嫡子登基。
而岱欽和諾敏偏生又是蒙古貴族,諾敏那兩句話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卻深深地傷害到了朱棣,他還不能真的去計較,越是計較,越是落人話柄。想到此處,我不禁有些痛恨諾敏,一個女子,何苦如此牙尖嘴利,從前的天下是什麽樣的現在的天下又是什麽樣的管他嫡子庶子,隻要能治理好國家,那不就是好皇帝嗎
再看朱棣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蕭索和孤單,他缺少的東西都是他最珍惜的旁人說他弑侄奪位,他就好好的做個好皇帝堵住悠悠眾口,他知道登基後身邊的人會漸漸地與他越來越遠,所以他始終以一顆赤子之心對待於我,所求隻是我也同樣對他,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們已經如同他當年一般,為奪儲勾心鬥角,所以他萬分疼惜小月牙。
他所在乎的,從來不是江山,他所求的,向來隻是一份平淡簡單的尋常生活罷了。
我拿起一件薄衫,走到他身邊,替他披上,“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兒還要去河口堤壩探查災情呢。”
朱棣轉過身,擁我入懷,在我頭上披散的烏發上輕輕一吻,“你去睡,我還有些事情要好好想想。”
我看他眉頭緊鎖,愁緒滿麵,不由問道,“你是在想岱欽和諾敏嗎”
朱棣淡淡一笑,“為什麽這麽問”
我握住他的手,“災情疫病,就算此時著急,也還是得慢慢來,你如此的魂不守舍,絕對不會是為這些。”
朱棣不置可否,卻皺眉看了我一眼,良久沒有答話,鬆開我的身子,又背向了我,才冷漠的說道,“恐怕想起他們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
我心一驚,“你為為什麽這麽說”
“魂不守舍,你這個詞也用的非常好,隻怕正說明你此時心情吧”朱棣的聲音越發冷冽。
我往後退了一步,久久不敢答話,隻覺胸口悶悶一疼,便伸手捂住,朱棣回身看了看我,不但沒有半分心疼之意,反而有些嘲諷的樣子,“不必心疼,我不會多問的。”
我又踉蹌著退了一步,“你你是什麽意思”
朱棣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沒什麽意思,歇息吧。”
我渾身猶如墜入冰窟,狠狠一顫,立在原地便如雙腿灌了鉛一般,一步也騰挪不得。
朱棣已經悶悶的上了床,背著身子向裏睡去。我的眼睛一酸,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胸口的疼痛加劇,身子便軟了下來,四處摸索一番,好容易才扶住一根木柱,便喉頭一甜,往外哇啦一口吐了出來,還沒有來得及看,眼前便黑了起來,可是想到朱棣如此冷漠,若是暈倒,也是累贅,便強睜著眼睛,微微靠了一會。朱棣依舊翻過身子,往地上一看,驚呼一聲,“呀”
聽他這麽一聲,我也少不得往地上一看,隻見地上一片猩紅,鼻子裏也竄進來一股濃濃的腥味兒,眼前便越發的黑了。
朱棣已經躥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就撲了過來,“阿漪,你怎麽了”
我伸手,用僅剩的一點力氣推開了他,眼神裏帶著恨看著他。
朱棣輕聲道,“別鬧,我扶你上床。”
“不必。”我先是拒絕,想了一下又答道,“你扶我去隔壁房間歇息。”
朱棣見我倔強,不受管製,索性將我攔腰抱起,放到床上,“你躺著別動,我讓三保去叫大夫。”
我見他並不如我的願,想到自己身不能動,眼淚又刷刷往下掉,朱棣伸手擦著我的眼淚,著急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要是不想看到我,等大夫來瞧過你了,我到隔壁去,你現在別動,好嗎”
“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冷冷問道。
朱棣臉色微變,“先不說這個,你吐了血,不是好事,不看大夫是不行的。”
“心都冷了,大夫管看嗎”我將頭扭到裏麵,“不必叫什麽大夫來。”
朱棣呆呆立在床邊,終於說道,“你見到岱欽,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他找到妹妹了。你在此之前,還見過他,是不是”
我梗塞住,不知如何作答,隻得沉默不語。朱棣見我如此,臉色又有些冷下來,不過礙著我病著,也不敢多說,又低下頭來柔聲道,“乖,我去喊大夫。”
看著他的背影,我柔腸百轉,不知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