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故人相遇

錦衣繡春 第二卷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66.故人相遇 天天書吧

翔嫂口中的那對懸壺濟世的兄妹一定是不願意在鬧市之中,才會選擇麻衣觀這種偏僻的地方。一路趕過來,道路也漸漸地窄了下來,四處都是紅楓飄落。景致倒是不錯。到了麻衣觀,整個道觀更是掩映在濃稠的竹林之中。奇的是一路上還算幽靜,可是越到道觀,反而嘈雜起來。

“排好隊排好隊!各人拿著各人的碗來領驅疫湯,別亂啊!”一個清脆的女聲高高的喊道。我恍然間覺得那聲音無比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是誰,腳步也不禁慢了下來。朱棣發現了我的反常,停下來問道,“怎麽了?”

我遲疑一下,道,“你聽聽這聲音,有沒有覺得很耳熟?”

朱棣站住腳停了一會,點點頭道,“是啊,這女孩兒的聲音很熟悉,隻是不知道在哪裏聽過似的。”

“難道是遇到故人了嗎?”三保也笑道。

“進去看看便知。”我說道。

朱棣搖了搖頭,“不好,若是故人,便認得咱們……”

我這才想起,朱棣此時已經貴為九五之尊,若是在這裏被人認了出來,那可不是一件他鄉遇故知的樂事,隻得道,“不然你先回避一下,我和三保稍稍喬裝打扮一番再進去瞧瞧,是什麽人在這裏如此好善樂施,若真的是故人,我們把她們請出來見你,這樣就不必驚動眾人了。”

三保笑道,“何苦還要勞煩娘娘一趟,我單獨前往就是。”

朱棣對三保的話很是認同,點了點頭,“阿漪確實不用過去了。”

朱棣雖是這麽說,隻是我心裏還是亂亂的,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踟躕半晌,還是說道,“我想先進去瞧瞧,也看看他們是怎麽救治的。不礙事的。”

朱棣拉住我,“越是人多,越是夾帶著許多病,你身子弱,雖然吃了些預防的藥,終究還是不要往人堆裏紮。”

見朱棣堅持,我隻好我站到朱棣身後,任由三保一個人往裏走去。朱棣拉著我找了一處向陽的所在,脫下了自己長袍,墊在一塊平穩的大石之上,用手撫平了,才說道,“坐一會兒吧。正好曬曬太陽。”

我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皺眉道,“穿得這樣薄,還要脫掉袍子……”

“這裏陽光好,我身上還出汗了呢,三保還有一會,你這樣幹站著,傷體力。”朱棣自己先坐了下去,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對我笑道。

我隻得隨他一起坐下,將身子倚在他的腿上,仰頭看著天空,隻覺有些刺眼,朱棣已經伸出一隻手為我遮住眼睛,笑道,“你還別說,坐下來細細品味這裏的環境,倒還真是優雅,若是咱們能拋開一切,覓一塊這樣的所在,倒也是不錯的。”

我伸手輕輕摩挲他的臉龐,“可是你是真龍天子,一國之主,大明朝沒有了你,就會亂套,天下蒼生便失了主心骨,你心中這一片安寧,終究隻能是一份奢望了。”

朱棣低下頭對我笑了笑,“好好的說兩句閑話,倒叫你說得心裏有些酸酸的。不過不管是茅廬還是皇宮,總有你在身邊,那就是好的。”

我笑了笑,翻了個身,將整張臉都埋在他的肚子裏,他也便伸手攬住我,就像攬住一個小孩子一般,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十分舒適,朱棣更是一直在我背上輕輕地拍著,

居然讓人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皇上……”三保的聲音在半個時辰左右之後才穿過來,我猛地睜開眼睛,轉過身子,卻發現三保身邊還有兩個人,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便立即站了起來,臉上也霎時間通紅起來,那對兄妹,不是旁人,居然正是岱欽和諾敏兄妹!

他們一過來看到我和朱棣癡纏,也都有些尷尬,都沒有開口,甚至忘記了行禮,我囁嚅半晌,才有些艱難的說道,“是……是你們?”

岱欽這才拉著諾敏一齊跪下,“參見皇上,參見貴妃娘娘。”

朱棣也有些訝異,不過那訝異稍縱即逝,“原來是你兄妹,平身吧。”

諾敏岱欽先後站了起來,隻見他們兩人都沒有再像從前那樣喬裝打扮,都是以本來麵貌示人,岱欽依舊英俊瀟灑,神采俊逸,而諾敏也由一個十幾歲的伶俐姑娘長成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幹練女子,相較從前,更加標致和有韻味了,穿著一身麻質的長衫,頭發高高的束起,隻是並未梳髻,看來還是雲英未嫁,想到此處,我滿心的愧疚,便問道,“你們兄妹不是失散了嗎?什麽時候找到對方的?”

岱欽淡淡笑了笑,“半年之前吧。諾敏在此間遊玩,發現了這個好所在,便想定居下來,我找到她之後,看了這裏,也十分喜歡,便住下了,漸漸地也就不想再四處流離了。”

我略點了點頭,“你們兄妹在一起,能互相照顧,自然最好。”

諾敏笑了笑,往前走了兩步,拱起雙手對朱棣道,“恭喜您最終還是登上了皇帝寶座啊。”她的語氣說不上是譏諷還是沒有心眼的真誠,總之聽起來叫人覺得怪怪的,朱棣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答話,我心裏莫名為她捏起一把汗。

“諾敏,不得放肆!”岱欽皺起眉頭,對著諾敏便嗬斥道,又轉過身對朱棣做了一個揖,歉然道,“還請皇上恕罪,舍妹多年行走江湖,有些痞氣,再加上從小是在草原上成長的,說話沒有分寸,她其實是真心祝福皇上的。”

朱棣淡淡的說道,“不必多禮了。你們倆既然一直在這裏,對水患和疫情的事,應該最是了解,給朕說說,這裏現在具體是個什麽情形?”

岱欽點頭,“聽鄭大人說,皇上此番隻帶了極少數的隨從前來微服私訪,不便對外公開身份的,也就不好多方打探,正好鄙兄妹還知道一些,倒是可以和皇上說道說道。”

原來河南此間,從八月份開始就淅淅瀝瀝的一直雨水不斷,隻是並沒有形成水患,也就沒有什麽人注意,再加上各地官員上奏折都是報喜不報憂,不到萬不得已扛不住了,是不會報告災情的,以免自己官運受阻,被皇帝責怪辦事不力。這開封府尹顯然也是這樣的打算,別處不知道,光是開封,從九月開始,便暴雨連綿,一直下了有大半個月,各地的河流湖麵全都暴漲起來,漸漸地有了水災之勢,且不說有沒有淹到子民,光是這一季的糧食,就已經全被雨水給吃了,莊家最後胞漿的時候,沒有陽光,在水裏泡著,便全部都廢了。後麵再加上黃河之水也暴漲起來,各州各縣都不重視,互相推諉,以至於河口決了堤,許多民居被淹了,一下子湧出許多難民,官員才開始著急起來,互通有無之後,覺得這個責任是背不起的,最後才聯名上報了。

朱棣聽著,一直都是皺著眉頭,低低對三保問道,“河南布政使和開封府尹分別是誰?”

“分別是蔣有為和胡慶。”

朱棣冷笑一聲,“如此碌碌無為,簡直愧對自己的名字。”說完,他又對岱欽問道,“這鼠疫又是怎麽回事?”

岱欽笑了笑,微微弓著身子,盡顯謙卑,答道,“皇上試想,老鼠都是生活在什麽地方的?”

“陰暗潮濕之地,還有許多在田地裏打洞居住的。”我答道。

岱欽見是我回答,眼神朝我看了看,大方而誠懇,略點點頭,道,“娘娘說得對,老鼠都是生活在地底陰暗潮濕的洞穴之中的,可是現在雨水如此嚴重,它們在地下的洞穴都被淹沒了,這些山野田間的老鼠,和咱們河口岸邊的老百姓一般,失去了家園,成了難民,隻能到處鼠竄,尋找新的地方安窩。如此饑饉,連人都吃不飽,哪裏還有老鼠們的活路,所以很多老鼠也被淹死餓死,人死了尚且有一張草席裹了埋了了事,老鼠死了哪裏有人去管?屍首到處都是,腐爛幾天便帶著病疫,再由活著的老鼠四處傳播,便傳染道人身上了。簡單來說,就是如此。”

“照你這麽說,這鼠疫有什麽法子解決嗎?”朱棣對岱欽問道。

“事已至此,解決方法隻能循序漸進,但是也務必求快求穩,得了鼠疫的人要盡快治療,如此便需要大量的草藥,官府要派出差吏,清除野外田間的死鼠屍體,城中的街道最好都用艾草和醋消毒,如此,才能先遏製住鼠疫,鼠疫遏製住了,才談得上去治理水患。”岱欽胸有成竹的說道。

朱棣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眉宇之間卻有讚賞之意,“你說了鼠疫產生的緣故,也就說明不止是河南,其他兩個受災的省份,一定也有這樣的情況,三保,你派人傳朕旨意,給其他兩省各下一份聖旨,已有鼠疫之地便按照岱欽說的方法治理,還沒有爆發的地方也要加強防範,務必遏製住疫情。草藥由滇南、川貴地的布政使去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