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朱棣至

39.朱棣至

越龍城教訓完我一頓,終於不再端架子了,看了我兩眼,“你怎麽還是這麽瘦?”

我白了他一眼,“清瘦些不好嗎?現在大明朝國泰民安,這皇城應天府內大戶人家的生活質量尤其高,多少官太太闊太太體態發福,各個都喊著要清減呢。我倒是少了這項麻煩。”

越龍城無語,“你倒是樂觀。”

“吃不胖是多少女人的夢想啊。”我咯咯地笑著,突然發現能夠讓我真的做自己的人,不是朱棣,反而是越龍城。隻有多年相處而互相看做兄妹的人,才會有這種無需向任何人解釋的默契和親昵。

越龍城看著我,眼中也是一股股寵溺流露然後滿溢,那是漸漸不同於朱棣的那種寵溺,他智慧靜靜的遠處看著你幸福,而朱棣是要永遠把你抓在手上的。

“看你如今這樣,我想天叔要是在天有靈,一定非常稱意。”越龍城朝蓮漪宮四周打量了一番,笑道,“皇上確實沒有辜負你。”

我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什麽對你重要呢?子嗣嗎?”越龍城目光銳利,一眼便看穿我。

我低下頭,良久才說道,“你還知道說我瘦,也不問問我為什麽瘦。”

越龍城倒抽一口氣,眼神滿是擔憂,“還是以前的傷嗎?”

我點點頭,“就為這個傷,我至今也難受孕,如今找了一個宮外的大夫在瞧呢。”

越龍城歎了一口氣,“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笑了笑,“你胡說什麽呢?!我自己時運不濟受的傷,跟你有什麽關係?再說皇上待我很好,又沒有子嗣,我想他都是一樣的,隻是我自己想要個孩子罷了。否則這深宮森森,長日漫漫,叫我一個人怎麽熬呢?”這話說著說著,不由得就莫名心酸起來。

越龍城也看出我的情緒慢慢憂鬱起來,苦澀一笑,“你這樣,我在外頭怎麽放心你呢?”

我連忙收起情緒,“都怪我,好不容易見到你了,卻說這些有的沒的,快進來坐,我做了你愛吃的醬豬舌頭,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盤老醋黃瓜,一盤油炒雞爪子,並一壇從禦廚房裏搜刮來的十八年正宗紹興女兒紅,咱們好好地喝兩杯,一醉解千愁。”

越龍城笑著搖頭道,“你記性倒好,準備的這些都是我愛吃的,隻是咱們不過是許久,何來解愁之說?你莫要在宮中呆的久了,便開始自怨自艾。”

“哪裏有,套用一句古話罷了,你又要說教,快來。”

蓮漪宮西首乃是一片開闊的廂房,為了敞亮,將窗戶開得極大,用上等紅木雕鏤成一片挖空的花鳥魚蟲窗棱,再用豔霞色的細紗蒙上,蚊蟲盡阻在外,雖沒有現代用的玻璃那等清晰透亮,但是視野也非常棒了,可以將外麵的景致盡收眼底。窗外是幾尾鳳尾竹,龍吟森森,偶有幾聲鳴蟬。

越龍城盤腿坐在小幾上,扭頭看著外麵,笑道,“這裏好極了,沒想到整天拖著鼻涕的小丫頭變得這樣賢惠會收拾。”

我哈哈笑道,“我怎麽會變賢惠,這些也不是我布置的,我住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越龍城愣了愣,又笑了,“皇上對你確實用心。”

我打斷他的話,斟上一杯酒,遞到他麵前,“快別說話了,好吃好喝的在麵前,也不知道享福。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有次爹爹買了一隻燒雞,帶了一壺花雕回來,本想好好的喝上兩口,結果被咱們倆偷出來了,不止把那一隻燒雞全啃了,那一壺老花雕也被咱們搗鼓光了,醉醺醺的挨了一頓打,也不知道疼就睡著了。”

“你還記得嗎?罪魁禍首明明是你,自己嘴饞,鬧著要偷。”

“記得啊,你跟爹爹說,是你偷的,爹爹卻說,龍城老實巴交,我的丫頭我清楚,一定是我的丫頭偷的,拿著板子就要打我,你拚命的替我擋了許多板子呢。”

說著,我和越龍城都哈哈笑了起來,舉起酒杯都仰脖幹盡了,許久不沾酒,席至一半,竟有些不勝酒力的暈眩起來,就在這時候,寶兒在屏風後傳報道,“貴妃娘娘,皇上到了。”

我滿頭的酒勁兒立即就下去了一大半,連忙站起身來,準備外出迎接,越龍城也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走出屏風,朱棣已經走了進來,我微微屈了屈身子,“皇上不是說今日政務繁忙就不來臣妾這裏了嗎?”

朱棣看了越龍城一眼,似笑非笑的將我扶起來,道,“怎麽,你不歡迎我來嗎?”

我臉上一紅,“皇上又說笑了。”

越龍城與我不同,跪在地上,朱棣沒有喚他起身,他便還跪著,朱棣跟我說完話,才笑著對越龍城道,“快起來吧,聽寶兒說你們在喝酒,便嘴饞過來了。”越龍城站起身來,笑道,“聽得皇上傳喚,龍城便進宮了,多謝皇上隆恩,賜見貴妃娘娘義妹。”

我愣了一下,朱棣也愣了一下,轉而笑道,“你們自幼相識,成長在一起,就算沒有血親,隻怕比親生兄妹還要更好呢,改日朕替你們辦個儀式,拜拜關公,正式結為兄妹,到時候,龍城也算是正兒八經的國舅爺了。”

越龍城笑了笑,“拜不拜其實都沒有關係,龍城一直把貴妃娘娘當親妹妹看待,隻是如今貴妃娘娘位極皇妃,龍城不敢高攀,疏遠了些。”

看著越龍城在朱棣麵前附小做低,不知為何,我的心裏莫名的有些痛,再看看朱棣,他每次麵對我身邊的男人,總是或多或少的表現出一副和平常不一樣的姿態來,強烈的占有欲,強勢的態度。有時候我看著有些不舒服,有時候我又覺得有些舒泰。

但是不管怎麽樣,現在我有些難過。

朱棣笑道,“常來常往便可以了,以後沒事常到宮裏就可以了。”

越龍城笑了笑,不再說話,將朱棣讓到方才自己坐的位置上,自己重新搬了一個矮凳,等我和朱棣都坐下了,朱棣對他點了點頭,方才坐下。隻是氣氛剛才隻有我們兩人時的那種輕鬆愉悅完全不一樣了。

越龍城完全由那種自由自在的處境變成了奉茶侍酒的地位了,除了朱棣叫他喝,他再也沒有自己舉過一杯酒。幾碟小菜空盤之時,酒也盡了,朱棣推了推筷子,突然正色道,“本來你們兄妹二人今日相見,朕不欲來叨擾,隻是今日朕收到一張加急文書,不得不來見龍城一下。”

越龍城連忙立起,拱手道,“皇上有何事需要龍城盡力,盡管吩咐。”

朱棣麵露哀傷,沉聲道,“朱能在廣西得了急病,不治死了,現在三十萬大軍停留在廣西和滇南地界,群龍無首。”

“啊!”我和越龍城同時驚呼。

安南胡氏既然敢殺死陳氏後代和大明使臣,想來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迎接大明的攻打。安南國與滇南十萬大山接境,民風蠻夷,又有十萬大山做屏障,是以朱棣對這場出征也十分重視,不止派出三十萬護國大軍,更是親自送將士們上站成,還把手下最最得力的大將朱能派出。在沙場上馳騁了二十年,朱棣非常明白一個道理,兵易招,將難尋。

倘若今日使朱能帶出的那三十萬大軍受到伏擊,全軍覆沒,或許朱棣還沒有現在這樣憂慮,三十萬大軍,再困難一年半載也征集過來了,可是死掉的是朱能,就算是未來十年,也未必能再出一個朱能。

“朱將軍這樣年輕,居然……遙想當日並肩作戰,情如兄弟,沒想到,哎!世事難料啊。”越龍城歎了一口氣,舉起一杯酒,倒在地上,對著南方做了一個揖,“兄弟,走好了!”

朱棣冷眼看著越龍城酒祭朱能,完了才說道,“現在最大的事,是趕緊派人去把朱能空出來的位置頂上,平定安南,為他報仇。”

“皇上……”越龍城嘴唇蠕動兩下,終於跪在地上說道,“龍城經過靖難之役,雖然有些作戰經驗,但是要是讓龍城帶領三十萬大軍,龍城實在是沒有這個勇氣和魄力卻接受這樣的聖旨。”

朱棣蹙眉頓住,良久沒有說話,最終說道,“如此,朕心中還有一個人選,不管他適不適合,朕也隻能在他身上賭一把,任命他為大將軍,一統三軍,而你,龍城,就做他的軍師,在他左右替他出謀劃策,以免他劍走偏鋒。”

“哦?皇上有什麽合適的人選?”

“張玉之子,張輔,張輔雖說並不是老將,經驗也不是太豐富,但是在靖難之役中,隨著他父親,大小也經曆過不少戰役,風評都是很不錯的,再者他也襲了他父親的爵位,是名副其實的將門虎子,三十萬大軍之中,很多都是他父親的舊部,想來也會服他。”朱棣歎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