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龍城相見
第二卷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38.龍城相見
我冷笑一聲,“皇後娘娘太過小心翼翼了,她坐擁三子四女,其他妃嬪也幾乎沒有子女了,太子也一定定下來了。她的地位基本上已經不可能撼動了。再說皇後與皇上已是二十多年夫妻,感情深厚穩定,皇上對她又十分愛拂,誰會跟她奪勢,誰敢跟他奪勢,誰又有這個實力跟她奪勢?”
寶兒搖搖頭,“娘娘若是覺得彩月是皇後的人,那彩月還能沒有把娘娘每日用盡奇藥調理身體的事告訴皇後嗎?以皇後謀略,不可能算計不到娘娘是為了求子,大明開朝以來雖然一直都是沿襲前宋立長為儲的規矩,但是以娘娘盛寵,皇上身體又康健,難保二十年後娘娘皇子長成,皇上不會以立賢為理由撤了太子,換上娘娘的孩子。”
我看著寶兒,有些疲累的說道,“我想要孩子,不過是一個女人的正常的願望罷了,我才不想把我的孩子推到權利的漩渦裏麵去。”
寶兒勉強笑了笑,“娘娘這樣想,別人未必這麽想啊,一切還是小心為妙。彩月那個丫頭,我現在已經不怎麽讓她往裏頭來了。”
我擺了擺手,冷靜的看著門外,“別,和往常一樣對待她,她願意進來就讓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麽幺蛾子來。”
寶兒愣了愣,笑道,“娘娘一直無欲無求與世無爭,奴婢想著娘娘能遠離紛爭最好,現在娘娘既然決定與她們較量較量,那奴婢一定以身相助。”
我笑了笑,拉住寶兒的手,“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與三保雖不能有子嗣,但是三保哥哥家裏的孩子現在是你們在撫養,長大了都是一樣孝順你們的,再說,少年夫妻老來伴,你們將來會有一個很美好的結果的。現在是三保不在家,我才願意你進來陪我,若是三保在家,我斷不許你天天跟我在這裏耗著的。所以你可別說什麽以身報我的話,我更願意聽你說你以身投報三保。而且,我一直都是無欲無求與世無爭的,從前是,現在也是,將來也不會變,並不是我想和她們較量什麽,隻是我明白生存的道理,若是一味的委曲求全,對方不止不會憐你退讓,隻會覺得你是任人欺辱的弱者,會更加的欺淩於你。”
寶兒聽了我的話,頗有感觸,“奴婢和三保哥的婚事,若不是娘娘一力促成,隻怕……哎,您說得對。有時候人要示弱,有時候也要示威。”
我點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我乏得很,先睡一會,你們出去忙吧。”
越龍城在靖難之役中為朱棣做了很多事,若說他的功勞,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一句,絕不亞於三保張玉朱能等人,但是其他人或名留青史,或封侯封爵,總是得到一些好處,隻有越龍城一個,既不要爵位,也不要錢財,除了一開始幫朱棣搜尋齊泰和黃子澄花了些力氣,後麵便日日逍遙,深閨簡出,居然和姚廣孝交上了朋友,有時候還會跑到山上住幾天,算起來,我也有幾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便問朱棣知不知道他近來的行蹤。
朱棣有些狐疑,“怎麽好端端的想起他來了?”
“許久不相見,突然想起來,問問罷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朱棣壞笑了笑,“你現在是我的貴妃了,我不得不小心些,萬一被人拐跑了,得不償失,還是小心為妙。”
我“呸”了一口,“在你心裏,我就這樣靠不住?”
朱棣不再與我胡鬧,笑道,“他好好地在我賜給他的宅子裏呆著,還能去哪裏?你若是想見他,隨時可以召見。對了,皇後中午找我,求了我一件事,我還沒有回她,特來跟你商量一番,看看你有什麽想法。”
我連連擺手,“你可別跟我說,皇後娘娘本就對我十分戒備,若要是知道她求你的事你竟然要來問了我再決定,不得把我恨到骨頭裏嗎?”
朱棣尷尬的笑了笑,旋即皺起眉來,“你要是這麽說,我就不問你了。”
看他這孤立無援的模樣,我頓時又心軟起來,“那你說說嘛,隻是不許叫外人知道你曾經告訴過我就好。”
朱棣笑著將我抱起來轉了一圈兒,“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狠心讓我獨自麵對一切。”
“別在這裏嘴上抹蜜了,快說說是什麽事?”
“徐輝祖本來是世襲其父徐達的曹國公,現被我貶了,幽禁於府中,皇後的意思是,父皇當年封徐達之時,說的是這爵位乃是世襲,意為隻要我大明江山還在,他們徐家就應該繼續享受先祖為開國拋頭顱灑熱血而換來的這個榮耀,如今我削了徐輝祖的爵位,如若不願再複他的官職,總不能讓徐家就此無後。”
“那……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讓徐輝祖的弟弟或是兒子襲了爵位?”我看著朱棣問道。
朱棣點點頭,“你倒是和她想得如出一轍。”
“雖說徐輝祖至今冥頑不靈,但是皇後娘娘的要求我也能理解,她身為一國之母,若是母家兄弟沒有一兩個有些實權的,於她來說,實在是有些麵子上抹不開。”
朱棣皺眉,伸出食指點了點桌子,直敲得桌子咚咚作響,“不是我不願給她麵子,實在是這個徐輝祖拉不起來!她的三弟徐膺緒襲了指揮使的職位,她的四弟徐增壽在靖難之役中暗助了我一把,被允炆發現後斬首,若是他還活著,我也不會虧待他。讓我給一個亂臣逆子優待,那天下人要怎麽看我?!”
我歎了口氣,“既然你不願意在徐輝祖的事情上妥協,皇後娘娘又要給家族添光,何不給死去的徐增壽追封一個爵位?一來圓了皇後娘娘的麵子,二來也讓朝中大臣知道,他們的皇上記著臣子們的任何一點好處,效忠於君必將得到善終。”
朱棣點點頭,“你跟我想的一樣,增壽那孩子,還算不錯的,連他的封號我都想好了,靖難四年,戰多國亂,奸臣當朝,增壽助我平定奸臣,就封他為定國公,由其後代世襲此爵位,你看怎麽樣?”
“實至名歸啊。”我淡淡笑道。
“至於徐輝祖……”朱棣愣了愣,終於還是擺擺手,“罷了,不提他。”
我心中暗想,徐雲華得知這個消息後,應該會很開心吧?她請求恢複徐輝祖爵位,無非是想維持徐氏的榮耀,子嗣繁多,母家榮耀,她的皇後之位至高無上,誰也別想對她有半分威脅。現在徐輝祖雖然沒有恢複爵位,青山常在,綠水長流,所有的皇子血液中都有一半徐家的種子,將來會不會恢複,誰又能說得準?而徐增壽卻新得一個世襲的爵位,將來有一日,徐氏一門二公,那是何等的富貴榮華!
朱棣見我走神,問道,“你在想什麽?”
“沒有,我在看院子裏的花兒呢。”
朱棣起身,走到院落之外,脊柱芍藥妖嬈,還有遠處不知哪處庭院裏種植的合歡花隨風如柳絮般飄了過來,朱棣站了一會,肩上便有落英,我走到他身邊替他一一拂落。“若是讓你在做皇帝和繼續做燕王中選擇,你會選哪一個?”
朱棣側身看了我一眼,滿眼深邃,終究還是答道,“沒得選擇。”
我有些替他心酸,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了。
我自己沒有像朱棣說的那樣想召見便去召見近在京城的越龍城,但朱棣是心細如絲之人,在我提了一次之後,他見我沒有動靜,便親自下詔讓越龍城進宮了。
越龍城到達我宮中,行李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如今乃是金枝玉葉之軀,你在宮內安好,我在宮外也很逍遙,如非必要,無需見麵,各自知道對方過得不錯就夠了,天叔的墓我會替你照看著的。”
這麽簡簡單單兩句,卻讓我眼酸不已,我與越龍城相識十多載,不管他怎麽看待我,在我心裏,他就是我的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都能替我出頭,為我賣命的哥哥,就算看不到他,但我知道,隻要我有什麽事,他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擋在我身前。
就算是現在他跟我說無事無需多見,也是在盡著自己最後一份微薄的力量來保護我。
我忍住悲傷情緒,在他臂上狠狠一捏,“若是依著你,咱們今生不見最好了。”
越龍城淡淡一笑,臉上竟有風霜,我再細看,發現他的鬢角居然有了幾縷不易察覺的白發。
“你現在封妃,在宮中,生活無憂,對於在宮外的我來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本忍了又忍,他的這句話一出,我卻再也忍不住,轉過身去,任由眼中淚水滾落,悄悄擦淨,才複又轉過身子,在臉上綻出一個笑,推了他一把,“你現在說話怎麽這麽討厭,沒做官,卻官模官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