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神秘的藥方
40.神秘的藥方
朱棣絕不會是那種臨時做這麽大的決定的人,他來找越龍城說起這件事,又提出讓張輔做大將軍,說明這一切都已經在他腦子裏想清楚了。越龍城其實也清楚,他沒有退縮回絕的餘地,便單膝跪倒地上,雙手拱起對朱棣道,“越龍城定當身先士卒,完成皇上的旨意。”
朱棣看了看越龍城,又看了看我,眼神複雜,說不上來是喜是悲。我倒抽一口冷氣,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件事。我經曆過戰爭,我知道戰爭多麽可怕,就像朱能,那樣霸王似的一個人,正當三十六歲的壯年,居然不是戰死沙場,而是因為一場熱病就失去了年輕的生命,誰能想得到呢?
越龍城若是前行,也是艱難險阻種種,那安南國的蠻子們,會用什麽怪手段對付他們,我真的不敢想象。隻是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不敢說話。
越龍城退下之後,朱棣看了看我,“你還在吃藥嗎?”
我點頭,“再吃一個月就不吃了,胡獻說藥補過後,需要用飲食溫補。”
“那樣最好了,你吃的那些藥,我總是有點不放心。看著怪怪的。”朱棣眉宇間有些憂慮。
“民間的偏方總是這樣奇特,但是效果卻也是顯而易見的,我真的覺得最近連腳步都輕快了呢。”我在朱棣麵前轉了個圈子。
朱棣勉強笑了笑,“那就好。”
我見他鬱鬱寡歡,知道他還在為朱能之死難過,他作為君王,失了賢才,作為男人,失了兄弟。便道,“你今日看起來很累,不如下午就別去養心殿了,在這裏好好的歇歇吧。我跟胡獻學了一套按摩手法,可以幫你捏捏打打。”
朱棣搖了搖頭,“不行,還要替朱能置辦喪事。張輔和越龍城明日便要出發前往,一天也耽擱不得,我也要好好的部署,還需再和張輔越龍城見一麵,詳談一番,總之,沒有功夫閑著。”
我隻得送他出去,看著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卻略顯瘦削,就知他如今有多焦慮。太平皇帝多五大三粗,心寬體胖,朱棣一來崇尚武力,二來憂心國事,是以年過不惑,依舊身材健碩精瘦,這是非常難得的。
胡獻果真繼續送了一個月的藥,送來最後一劑藥的時候,他給我留下了一個方子,說將來若是真的得了龍子,生產完必定產後體虛,用這個方子進補最好不過,這是他閱讀了侯先生所有的筆記之後總結出來的,堪稱婦科聖方。
我聽了他的話,竟是此生永別的意思,不由得奇道,“你這麽早留下這個做什麽,難道待我坐胎之後,你不要繼續給我安胎嗎?生產也需一個助產的大夫,你隨了我這麽久,很是了解我的身體,有你在最好啊。”
胡獻搖了搖頭,“師父臨行之前便跟我說了,娘娘鳳體調和,是他的責任,但是皇宮乃是是非之地,讓我一步不要多行,一句不要多說,隻要娘娘身體好了,坐胎是遲早的事,而且宮中太醫眾多,各個都是精通醫術的,替娘娘保胎,還是不在話下的,將來,有了這個方子,娘娘恢複身體也有個保障,我嘛,就不留在宮中了,畢竟這不是我該留下的地方。”
我看著胡獻,這個怪腔怪調,陰陽怪氣的青年,這三個月來日日替我調理,雖說話都沒有說過幾句,但是看他做事是一種享受,他謹慎,細心,在冷漠的外表之下,隻要相處久了,會感覺到一股暖暖的溫和,如水般包圍。給他的外表極其不相符的性格。
此時他說要永別,我不由心生不舍,“你還年輕得很,我替你在太醫館尋個差事,不出三年五載,以你的醫術,必能做太醫館的館主。”
胡獻溫潤一笑,笑容中透著僵硬,“娘娘若是這麽說,我方才那番話就是白說了。皇宮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皇宮,在這裏,我做不了任何事的,還望娘娘成人之美,勿要挽留於我。”
聽了他這番話,我也無法,隻得幹笑了兩聲,“如此,倒是不知今後還有沒有緣分再見了。”
“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胡獻此話一出,我愣愣的朝他看去,這話竟如此熟悉,是越龍城去安南之前在我這宮裏跟我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竟從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跟我並沒有什麽淵源的大夫口中說出來,我有些驚愕,驚愕之餘,叫寶兒端來一個盤子,“你調理好了我的身體,我沒有什麽謝你的,不要嫌俗氣,隻能送你些盤纏,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到處走走看看吧。”
胡獻笑了笑,也不推辭,“娘娘贈送銀兩,本是一件很尋常的事,隻是理由給得非常別致雅氣,小生若是再推辭,那就是不識抬舉了,在此謝過了。”
他很斯文也很自然的收下了銀票,對著寶兒點了點頭,又對著我微微一笑,這一下倒弄得我有些尷尬,隻好默默坐著不說話,寶兒去送托盤的時候,一時間隻剩我和胡獻兩人,他突然很聲細如蚊道,“想懷龍子並不是難事,想生卻難,生下來養育更難,所有的嬰孩生下來都有三災八難,富貴人家更是如此,皇族貴胄就不必說了。小生的話交代完了,萬望娘娘保重。”
我看著胡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來,良久才道,“天色不早,你下去吧。”
胡獻走後,便坐在椅子上發呆,寶兒走到我身邊,笑道,“喲,這是胡大夫留下的方子,我得好好的收起來,以免被她們幾個糊塗人弄丟了。”
我這才想起那張方子,便道,“放下吧,我看看你再收不遲。”
寶兒抿嘴笑了笑,“也好。”
“連翹,益母草,自然銅,安息香,黛石,青薄荷,榴蓮皮,壁虎尾。”我念著這藥方,忽然靈光閃現,站起身來,便往外走去。寶兒見狀,追了上來,問道,“娘娘,什麽事這樣著慌?”
“胡獻走了多久了?”
“已經好大一會功夫了,總也該出宮了吧。”
我靠在門旁,幾乎快要哭出來,寶兒見我這樣,嚇得連忙問道,“怎麽了,娘娘?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交代好?奴婢讓李興公公派人去喚他再來一趟就是。”
我搖搖頭,“找不到了。”
“什麽?”寶兒有些奇怪的看著我,安慰的笑道,“皇上不是在京城替他安排了住處嗎?怎麽會找不到呢。”
我轉過身,失魂落魄的往裏走,手中還攥著那張藥方,“不必找了,沒有什麽事了。你下去做事吧。讓我一個人歇一會。”
寶兒見我臉色有異狀,不敢多問,連忙替我將床鋪弄好,便悄悄退了下去。
我不禁悔恨交加,我一直覺得這個胡獻怪怪的,卻又說不出怪在哪裏,現在終於明白了,他臉上戴的乃是人皮麵具。他是岱欽。
他留下的方子,每個藥名的第一個字連在一起,便是連漪自安,岱欽留筆的諧音。怪不得他來來往往進出皇宮的這幾個月,要麽就是閉口不言,要麽就會說一些提醒我為人處事之道的話,他的易容術已經非常高超了,但是畢竟臉上乃是一塊人皮,做出來的表情看起來還是會有些怪。所以他故意裝出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來,但是他的氣度永遠都在那裏,那如水的溫潤與平和,是我遇到的所有人之中唯一一個有的。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接近侯先生,與侯先生結下一段師徒緣分的,更不知道他這次進宮替我調養身體是處心積慮為之還是完全機緣巧合,我什麽都不知道。
這幾個月,我們倆處在一個不公平的角逐之中,他窺探著我的日常生活,而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他看了幾個月,終於放心了,他最後說的話沒錯,皇宮裏是非太多,我現在是皇帝的女人,他不可能跟我有任何瓜葛。
想到這裏,我不禁笑了出來,這是一場因果循環呢,還是報應了?我與他第一次相見,便是易容改裝,後麵騙了他很久才說出身份,他在軍隊崩潰,國破家亡之後,與我每次相見也是如此。
造化弄人,大抵如此。
他和越龍城一樣,深知為我好,隻有遠離我。他們連說出來的話都如出一轍。
這兩個人都沒有得到我任何回報,卻無私的為我付出著,越龍城或許將來還可以以“義兄”之名,在朱棣睜隻眼閉隻眼的縱容下與我偶爾相見,但是他,卻是此行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