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距離

75.距離

立即便有禦林軍的侍衛衝了進來,兩三個人將方孝孺擒住,一個人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對著方孝孺的兩邊嘴角便各是一刀,又用手一撕,方孝孺的嘴巴便直接掛到了耳朵邊,他一開始還慘叫,後來因為慘叫嘴角會更疼,便慢慢的沒有了聲音。刹那間,他的臉上已經滿是血汙,好似一個血人,就連大殿的地上也都到處是血跡,場麵慘不忍睹,許多人都已經背過了身子,不忍再看。我胸前一陣疼痛,頭腦一昏,便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沒了知覺。

待我醒來,朱棣正坐在床邊,一個宮女兒端著藥碗,依稀還有兩三個太醫的聲音從屏風外傳進來,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正在商量著什麽。朱棣的神色很不好看,我分不清他是因為方孝孺與他當庭對抗而愁眉不展還是因為我。

見我睜開眼睛,他收起愁緒,溫和的笑道,“你怎麽樣了?”

我勉強一笑,“沒什麽事。”便掙紮著想要起來,朱棣將我按住,“太醫院最資深的幾個太醫都來了,我這段時間太忙,終於抽出空來了,一定要好好的給你治傷。”

“我的傷早好了。”我想到方孝孺那兩片被撕開的血腥的嘴角,心中一陣惡心,胃裏便翻騰起來,翻過身子伸手拉過床邊的痰盂,便“哇”的一口將早上吃的一碗粳米粥並幾個鵝油卷子全吐了出來。

朱棣連忙彎下身子來,一麵拍著我的背,一麵焦急的喊道,“太醫!太醫!”

我一邊嗽著,一麵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朱棣臉色微微沉下來,“那你喝些茶漱漱口吧。”旁邊一個機靈的小宮女兒立即便捧了一盞灩灩的龍井綠茶過來,“小姐,用一點吧。”

我張開嘴,抿了一些又吐到痰盂中,朱棣伸手在我麵上撫了撫,“你的臉色很難看。”

我微微笑道,“不礙事,我略躺躺就好了。”

朱棣也看出我並不是真的因為舊傷未愈而如此萎靡,我是被方孝孺的慘狀嚇到的,顯然他不想在這件事與我商討半個字,便借口要出去與太醫們說話,安慰了我兩句,又囑咐宮女兒好生照料,便往外走去。

我斜靠在褥子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還是那麽高大,還是那麽挺拔,偉岸如故,隻是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朱棣了,也不是燕王了,他已然是皇帝了,從朱允炆的手上接過了朱元璋千辛萬苦打下的江山,江南綽約,塞外豪放,滇南古蠻,西域風情,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很快就要接受萬國朝拜,用他的雙手去締造一個遠邁漢唐的永樂盛世。

可是他再也不是我的那個朱棣了。

朱棣進京之前,朱允炆便已經把黃子澄和齊泰暗暗送出京城,讓他們繼續招兵,而自己卻請了慶成郡主假裝求和,此時,黃子澄和齊泰一定也已經得知了京中政變的事,全部躲了起來,越龍城搜索了一圈,無功而返,朱棣便派他去北平接回徐雲華及王府中的家眷。因為朱棣新帝登基,一定要封了皇後之後,帝後一起舉行祭天大典,如此國家既有君王,又有國母,方顯繁榮昌盛。

朱棣在這件事上似乎頗有些頭疼,徐雲華入主東宮好幾天,才來找我,見我依舊病懨懨的沒有精神,微笑道,“如今你有了我的保護,任何人都不能再拿你怎麽樣了,正是該享樂的時候了,為何還是這樣沒日沒夜的不開心,一點兒也不知道保養?”

我正在修剪從禦花園荷塘邊剪來的一把荷花,看到他來了,想了想,便丟下花兒,走到他身前福了福。朱棣笑著將我扶住,“怎麽,跟我還多禮起來了嗎?”

我微笑著搖搖頭道,“不是我多禮,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你做了皇帝,這裏是皇宮,耳目眾多,縱使你還是你,可是我卻不能再和往日一般隨便了,被人瞧見了,不指摘我,也會指摘你,這皇宮如今便算你的家,在家中尚不能立威,怎麽在朝中服人?”

朱棣越是聽我說,越是笑,“我越發的不懂事了,漸漸地竟不如你了。你說的有禮,隻是一點,你這守規矩隻在明處就好,沒人的時候,咱們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不要拘禮。”

我嘖嘖嘴,“喏,你看看,你說的話便已經是在拘禮了,還說我呢。”

朱棣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你這個東西,越來越矯情,我都治不住你了。”說著,便伸出手像我抓來,我笑著閃躲,又往四周看了看,原來派來照顧我的幾個宮女兒都已經被朱棣打發出去了,門是關著的,我不禁笑道,“青天白日的,你來就來,好端端的,幹嘛吩咐人把門關了?別人指不定想著我們在做什麽呢!”說著,便要去開門。

朱棣連忙將我拉住,“別開門,我累得很,想跟你獨處一會兒,不想有人打擾。”

前些日子因為方孝孺的事,我總有些躲避朱棣,他自己心中也很清楚,這幾天徐雲華帶著王府舊眷進宮,朱棣更是要安置他們,是以我們兩人十分疏遠,今日聽他這麽一說,心裏不由得有些泛酸,便不忍再去責備,道,“定了日子嗎?”

“欽天監選了六月十七,乃是黃道吉日。”朱棣有些生疏的說道,他似乎也有些刻意的在我麵前回避自己即將成為皇帝這件事。

為了安慰他,我強笑道,“登基大典的日子既然定下來了,那就可以安心了。”

朱棣欲言又止,走到我剛才擺弄的荷花瓶前,將那花拿出來又插上去,良久,又搭訕著說道,“這花開得不錯啊。”

我笑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啊?”

朱棣晃過神來,抬起頭來,“唔,你在這裏住的還好嗎?要不要給你換個大點兒的寢宮?”

“這裏比燕王府中的正房還要大,怎麽會住得不好?”我笑著反問道。

朱棣又愣住了,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低聲說道,“登基當日,也要冊封皇後。”

我頓了頓,朝他看了看,隻見他臉上有些泛紅,滿是內疚之色,知道他是覺得對我不好啟齒,便笑道,“王妃本就是嫻雅尊貴之人,如今母儀天下,正是實至名歸。”

朱棣走到我麵前,握住我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道,“她養育了幾個孩子,更是太子之母,皇後之位非他莫屬,待到登基後,我立即封你為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朱棣說到這裏,又有些冒犯了我似的,有些祈求似的問道,“好嗎?”

我尷尬的笑了笑,“這件事咱們早就商討過的,你自己如今都時時刻刻戴著麵具示人,難道想把我也拉到那個漩渦之中嗎?”

朱棣長呼一口氣,“看來你還是不願意。”

“你先把王妃及各位側妃的位分安排了,千萬不要虧待任何人,她們都是擔驚受怕的守了燕王府四年,才有幾天的。至於我,你知道我意不在此。”

朱棣來的時候就很是拘謹,聽我說完這番話,神色更是沮喪,好像一個孩子,拿著自己心愛的玩具送給別人,卻並不受別人的喜愛一樣失落。我看了心中也有些不忍,便道,“我還沒想好要什麽,等我想好了,必親自去跟你討,你可別以為就這樣把我輕輕易易的打發了。”

朱棣聽我這麽說,似乎好受了一些,笑道,“隻要是你要的,隻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我都替你想辦法。”

“那如果我想要的就是天上的的星星呢?”說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我要的朱棣永遠的給不了我,那些珍貴的東西對他來說,可不就是天上的星星嗎?果然,朱棣的剛剛才有些好轉的臉色,又已經變得暗沉。

我連忙說道,“眼下我就有件事要求你。”

朱棣看了看我,麵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什麽事?”

“我在這裏已經呆了好多天了,想出去走走。”

“出宮?”朱棣皺眉問道。

“嗯。”我應了一聲,又加了一句,“我也想去郊外給我爹爹掃墓,還有碧落,碧落也沒了三年了。”一提到碧落,我的眼眶立即就忍不住紅了。

朱棣聽我這麽說,再也沒有什麽話說了,隻好道,“我現在隻怕抽不出身陪你出去。”

“不用你陪,你要是真不放心,越龍城也可以陪我,他大約也想給我爹爹上幾柱香。”

朱棣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不過那變化稍縱即逝,良久,他才點點頭,“可以。你自己安排好時間,我去吩咐越龍城。”

我點點頭,“多謝。”

朱棣伸手,撫了撫我的肩膀,最終還是親昵的捏了一把,笑道,“這下開心些了嗎?”

“嗯。”我笑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