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戲弄

60.戲弄

岱欽朝外麵看了看,又接著說道,“跟了兩天才搞清楚情況,我聽說他們在追剿燕軍,便隨便拉了一個燕軍的逃兵,換上了他的衣服,又化了妝,假裝是燕軍的老大夫,這才博取了那個賊婆娘的信任。對了,你跟她是什麽關係,她把你俘虜了,還要救治你?”

我略微將我曾經在南軍火器埋伏中救下朱顏血的事和朱顏血在戰場上背叛偷襲於我的事告訴了岱欽,岱欽不由得氣憤難忍,“這個人怎麽這樣沒有廉恥,如此恩將仇報,不怕報應嗎?!”

“動亂的年代,人人隻求一個自保,誰還去管什麽神明報應?再說了,朱顏血祖上世代為賊,到她這一代,簡直熏陶得是非不辨,毫無情義道德可講,她能有這點良心還救治我,就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我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

“遲早我要替你報了這個仇。”岱欽咬著牙說道。

我搖搖頭,“算了,她這樣無情無義的人,總有一天會有人收拾她,在燕軍中略有不順心便要反叛,朝廷又能瞧得上她嗎?不過是現在用得上他們罷了,總有一天利用完了,最先要鏟除他們的人,便是現在她信賴十足的朝廷。”

“這話不假,來,你也吃點兒東西,等下我也替你化個妝,咱們易裝上路,倒省去好多麻煩。”岱欽說著,便已經開始打量著我的臉。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是在看我適合扮成什麽模樣嗎?你這手藝是哪裏學來的?”

岱欽羞赧一笑,“說來就有些慚愧,我乃是家破國亡的亂世臣子,自從大元氣數盡了以後,我們這些曾經效力過的臣子,一下子從萬人追捧變成了人人喊打,大明朝廷還有專門的人圍追堵截,我手下本來還帶著幾個人,可是人一多,又帶著蒙元習氣,再加上長相和中原人有異,太容易被人注意到了,我就沒人給了他們一筆銀錢,讓他們各自散開,找一個偏遠的地方安己頓下來。我自嘛,就四海為家,時而裝作一個商人,時而扮作一個赤腳大夫,想著隻要找到諾敏,我兄妹二人就回草原定居了。”

岱欽不過輕描淡寫幾句,卻能想象他這幾年的漂泊與浪蕩,不過他很是樂觀,並沒有自怨自艾,我也就無從安慰,笑道,“諾敏也很是堅強能幹,一個女子在外,也算不容易。”

“她哪裏有你能幹,不過是小打小鬧的任性罷了。”岱欽笑了笑,終於斂起笑容凝視著我問道,“現在你事怎麽打算呢?是去北平繼續追尋四王爺,還是……”

我愣了愣,自己也茫然起來。岱欽笑道,“現在要是想不到,那就算了,又不急於一時,咱們一路走一路想吧。”

“走?”我有些迷惑的看著岱欽,“走去哪裏呢,就這麽……就這麽漫無目的的瞎走嗎?”

岱欽臉上微紅,有些尷尬道,“我這幾年都是這樣過的,想來對你來說有些難過。那咱們先找個驛站歇歇腳,你想好去哪裏,我護送你去就罷了。”

我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敏感,便連忙岔開話題,“我現在既然在你的幫助下逃出來了,應該也不至於蠢到再被捉回去,你既要尋你妹妹,那就繼續去尋她吧,我自己想去哪裏都可以在自己來。”

岱欽微微笑道,“要是你沒有受傷,跟我說這種話我是一定相信的,也絕不會厚著臉皮非要賴在你身邊,隻是你現在大傷未愈,作為老朋友,我難免會擔心,就是再無情的人,也不能在這種時候離你而去,別說朱顏血或是南軍來追你了,就是路上隨便一兩個流匪,都不是你能對付的。你總不能置我這個朋友於不義。”

我不好意思的看著他,簡直沒法拒絕他這一番好意,隻好答應。

如果說朱棣是火,越龍城是木,那岱欽就溫潤如水,永遠的好似一潭深水,柔柔的流動著,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是不慍不火,井井有條,雖說少了幾分青年該有的激情,但是為人處世溫和寡淡,總是讓人覺得很舒服。

趕車的小廝是唯一一個岱欽的部下留下來照顧他起居的,我們找了一家驛站先落了腳,岱欽將我裝扮成一個中年的黑麵寡婦,住在驛站的期間,有兩次南軍的士官進來搜查,還有一次朱顏血親自進來搜查,我本來準備躲起來,岱欽卻叫我淡然處之,他自己已經易裝成我的老管家,朱顏血查到我們房間的時候,拿著鞭子瞪著眼睛到處亂瞅,目光犀利掃到我的臉上的時候,微微皺起眉頭,我有些緊張的攥緊眉頭,朱顏血恰好這個時候把鞭子掃到我麵前,揚著下巴問道,“你是什麽人?”

“濟南安氏,夫君在南北之戰中失了蹤,孩子得了熱病死了,一家子散了,就剩下一個老管家隨俺出來逃荒,落腳在此處。”我裝作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低著頭顫抖著回答道,“這位婆姨是朝廷的人嗎,要是看到我們老劉一定要叫他給俺捎個信兒,俺等得好苦啊。”我一邊說,一邊袖著袖口擦眼淚。

朱顏血皺著眉頭,“哭什麽!跟我哭有什麽用!還有,誰是你的婆姨?你亂喊什麽?小心我把你舌頭割下來!”

我癱坐在地上,“不敢了不敢了,俺年紀大,人糊塗了,姑娘饒過我吧!”

朱顏血這才擰著眉頭拖著鞭子往外走去。帶她走遠,岱欽起身將房門關好,一轉身便噗嗤笑了起來,“你還說我會裝,你比我還會裝呢!”

“噓。”我連忙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將糊紙捅破,往外看了看,這才走到桌邊坐下,“這個女人未免太可惡。”

“所以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嘛,你想不想看她的好戲?”岱欽笑道。我皺眉問道,“怎麽看好戲?”

“咱們這是第二間屋子,這驛站有十六間屋子,她要巡查完還要一會兒呢,快跟我來。”說著,岱欽將窗戶打開,翻了出去,又在外麵張開雙臂等著我,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但是想想總是有主意才會這麽幹,便也跳了出去。沒想到他走到馬棚,找到了一匹棗紅色的漂亮母馬,笑道,“就是它了。”

我也認得這匹馬,這是朱顏血的坐騎,朱顏血很是講究,將馬鞍都布置的很是別致,那鞍子四周繡了一圈疊錯的花紋,都是絞金絲的線繡製。岱欽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子,那布袋子一打開,卻一排排的插了許多銀針,岱欽將馬鞍翻開,將銀針一根根的反著插了進去,插好之後,又將馬鞍理好,一點兒也看不出動過的痕跡,“快走。”

他足足插了二十多根銀針,才拉著我趕緊往回走,重新爬窗戶回到屋子以後,我們就站在窗邊,對著一個小小的孔洞往外看著,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朱顏血一無所獲的出去了,臉上尚帶著幾分不服,皺著眉頭往馬背上跨去,剛一坐上馬鞍,那針頭兩頭紮下,朱顏血一覺疼痛,便想著翻身下馬,無奈那馬兒也被紮入背部,立即受驚,一下子便撒起野來,將身子高高揚起,衝出馬棚就要狂跑,朱顏血先還想扯住馬韁,屁股上又疼痛難忍,沒兩下就被甩了下來,摔在馬棚的地上,那地上的泥土混著馬糞馬尿,騷臭難忍,朱顏血迅速的跳了起來,可是一身紅衣卻已經髒汙不堪,她受此大辱,氣得麵紅耳赤,“誰搞的鬼?!出來!姑奶奶殺了他!”

此時她帶來的幾個人也都出來了,全都看到了她方才狼狽不堪的一幕。平日裏朱顏血總是一副冷麵,受製於一個山賊女人,想來這些南軍的大老爺們心中也是不平,連一個上前扶她的人都沒有,一個個都是袖手旁觀的姿態。

朱顏血雖然想立即就抓出陷害她的人,但是一身的馬糞味兒,她那樣潔癖的女子豈能忍受,權衡之下,還是先回去換衣服才是最重要的,便如一陣風似的往外跑去,她的幾個手下這才也騎上馬,追著主子去了。

他們這一走,岱欽轉過身來,靠在床邊,彎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幾乎笑得岔過氣去,我見他這副促狹樣,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好男不與女鬥,你也真是……”

“哈哈哈哈,我沒與她鬥啊,誰叫她自己不小心,不知道檢查一下自己的馬鞍?她的馬兒把她摔在地上,讓她如此狼狽,又不是我摔得。”岱欽聳聳肩,很無辜的說道。

“算了,按理說她這麽跋扈,摔她一跤也是該。”我忍住笑道。

“可沒有那麽見到,我擔著好男與女鬥的壞名聲,就摔她一跤,太不上算了。”岱欽神秘一笑,轉過身去,直接將窗戶撐開,對著外麵呆呆的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