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背叛

56.背叛

“別跟我說這些文縐縐的話,現在治不好我就現在殺了你,現在治好了將來哪一天死了,我就哪一天再殺你。”冷冰冰的女聲毫無情麵的說出這句話來。“你……”那略感蒼老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氣憤而又無法反駁,隻剩一聲歎息,而後便沒有了動靜。

我閉上了眼睛,朱顏血,果然是朱顏血,戰場上於眾敵中偷襲於我的人就是她無疑了,但是她為何要救我?當時的情形,如果她不救我,別說被人發現會給我一刀了結了我,就是沒人發現的情況下,一人一腳都能踏死我。可是她既然救了我,卻捆綁住我的手腳,顯然是敵非友了。我腦門開始疼痛,她為什麽要背叛朱棣,背叛燕軍?

“你醒了?”我的眼前忽然有一道燭光,朱顏血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我麵前,那燭光正是從她的手上傳來。此時的她,一改往日的紅袍裝束,穿著一襲黑衣,頭發也是高高束起,臉上半邊是完美無瑕,半邊是冷漠金麵,正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我。

我**嘴角,本有千言萬語想要與她當麵對峙,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胸口痛得抽風,嘴巴也難以控製,半晌,才擠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為什麽?”

朱顏血麵若冰霜,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彎下腰來,將那燭台對著我的臉照著,細細的對著我觀察起來,燭台離我太近,我許久不見光,眼睛受不了,不由得本能想要用手去擋,一時忘了雙手是被綁住的,無端端又扯了胸口的傷勢,痛得鑽心,不過還沒搞清楚朱顏血和我現在的處境到底是什麽關係,我便不願在她麵前表現出虛弱,隻得強忍著。

“嘖嘖嘖,你武藝高超,我可不敢讓你好生躺著,就這麽著吧,反正不會讓你死的。”朱顏血依舊冷冰冰的說道,好像跟我是個陌生人一樣。

“啊!”我的臉上忽然一陣刺痛,胸口上的痛苦是持續不斷的,尚且能忍,臉皮上這樣冷不防不知道受了什麽緣故刺痛一下,我就忍不住了,不由得驚聲叫了一下,朱顏血也“呀”了一聲,在我臉上看了看,揚起一邊嘴角,笑道,“長矛刺身你都一聲沒坑,不過是一滴蠟油落到臉上,便這樣驚恐,看來女子對容貌的重視比生死還要重要啊。”說著,伸出一隻蔥蔥玉手在我方才刺痛的地方摳了一下,將那始作俑者摳了下來,在手中不斷的撚著。

她說到這樣的話頭上,我便不敢答話,怕惹出她的傷心事,更怕激怒她,便隻雙目無神的朝四麵望去,就著燈光,才瞧清楚這是一間繡花閨房,如果沒有猜錯,一定是在東昌城內某戶人家之中了。

想到此處,又兼不知朱棣生死下落,不由得恨得牙癢癢起來,咬著牙擠出兩個字來,“叛徒。”

朱顏血突然冷笑起來,“叛徒?誰又真的把我當成自己人了,從來沒有站過一隊,何來背叛之說?”

“沒把你當自己人?王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與你義結金蘭,難道不是把你當做自己人嗎?”

“王爺、王爺、王爺……你對朱棣倒是當真的忠誠。柳四在眾人麵前提親被拒,朱棣退而求其次當場決定義結金蘭。還有什麽事,比這樣對一個女人更加的有侮辱性呢?”朱顏血轉身,將手中燭台放在壁欄上,又添著多點了幾根蠟燭,整間屋子便全都亮了起來。“你說,要是還是你這麽一張漂亮的臉,提出這樣的事,會有人拒絕嗎?”朱顏血留著長長的指甲,塗著豔麗的蔻丹,那鮮紅的指甲在我臉上劃過,有些痛,“柳四和幾個當家的為了馬頭峰所有的兄弟,決定犧牲我的時候,我本有些抗拒,不過,所有人都告訴我如果我爹爹還在,一定也會這麽做,我便咬咬牙答應了。他們尚且有些擔心朱棣會因為我容貌受損不願成就此事,我跟他們說,誰都會這樣,朱棣不會這樣。我想了千千萬萬種結果,沒想到朱棣竟然是一個為聲色迷惑的人。枉我當初對他如此信任!在我們來投靠燕軍之前,朝廷為了擴大軍力,已經派了官員上山與我們招安,是我存著一片信任朱棣的癡心,想要報答當日他救我出大火的恩情,沒想到受此大辱,豈還有再留在燕軍大隊中受人恥笑的理由!”

我聽著朱顏血這番話,心中大駭,想不到一個女人的怨恨能如此之深,這才想起那日從帳篷中走出來的時候,她如釋重負的告訴我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原來是這個意思。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決定要背叛燕軍了。

“王爺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更不會見色起意,你可以去問問,王爺除了皇上指的幾個妃子,可有自己強擄過任何人家的女子?”

“他當然不是朝三暮四之人,隻鍾情於你一人,是不是?”朱顏血側著頭,臉上現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對我笑著。

我不再與她理論,隻將頭撇向一邊,朱顏血從腰間掏出自己的皮鞭,拿起一塊帕子輕輕的拭著,“朝廷大破燕軍,朱能張玉奮死救主才保住朱棣逃了回去,朱棣手下最大的副將張玉,更是被南軍一人一刀現場淩遲而死,所剩無幾的燕軍散亂不堪,跟著朱棣往北平逃了,誰會來救你呢?”

朱顏血說一句,我便顫抖一下,要不是狠狠咬著嘴唇,幾乎要恨得留下眼淚來,“你說什麽……”

“你是聰明人,朱棣中了盛庸的埋伏,本來被張玉朱能聯手救出去後,也許他有回天之力,重整戰略,反敗為勝,無奈……”朱顏血看了看我,高傲的說道,“無奈啊無奈,馬頭峰的兩萬兄弟和盛庸裏應外合,朱棣縱是真龍,掉進了陰溝裏也翻不出大浪了。”

“卑鄙。”我忍著胸口的疼痛,對著她惡狠狠的詛咒道,“你兩萬兄弟投靠燕軍之時,正是軍餉匱乏之時,糧食棉衣一切補寄來了都是先緊著你們用,誰都沒有虧待你們。做這麽多虧心事,你會不得好死的。”

朱顏血無所謂的笑了笑,“如果做虧心事就要不得好死,那麽這天下不得好死的人就太多了,我們馬頭峰所有的人都燒殺擄掠過,誰也不該好好的活著了。”

“你自己難道一點愧疚都沒有嗎?”問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還能指望她會愧疚嗎?

果不其然,朱顏血冷冷道,“你忘了嗎?我們是山賊,你們這些做官的已經給我們貼上了標簽,我們做什麽也洗白不了從前的經曆,何必用俗世那一套仁義道德來約束自己?”

“我們這些做官的,好一個我們這些做官的,我們這些人其實現在還不如你們這些山賊,朝廷還想著招安,朝廷對我們想的是趕盡殺絕。你現在效力的那邊才是真正的當官的,你既在乎自己的身份,就不怕他們過河拆橋嗎?”

“跟你們談判,我們求的是體麵的身份,一官半爵都能讓我們開心好久好久,跟他們嘛,如今的朝廷官滿為患,哪裏還需要我們?黃金白銀才是最實在的,朝廷已經撥了一大批銀兩給我們,隻消我們幫助盛庸將朱棣拿下,也不用給我們什麽官位,隻消放了我們,分了這批銀兩各自為家,重新做人,不再和祖上一般繼續做山賊便罷了。”朱顏血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看著眼前的朱顏血,恨不得狠狠的給自己兩個耳光,是我一直低估了她,一直認為她單純淳樸,而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個人判斷,沒有任何憑據,是我害了朱棣。我對著她冷笑道,“希望你這棄盜從良之前幹的最後一票,能夠給你帶來大大的好處。”

“承你吉言。”朱顏血淡淡的笑了,遂將皮鞭再度收起,在我額上輕輕撫摸了一下,笑了笑,便要出去。

我喚住她,最後問道,“為什麽要救我,又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這裏?”

“唔,你這是兩個問題了,我也要分開回答你。救你,算是報你從前在我受傷的時候救我的恩情,喏,盜亦有道罷了。把你關在這裏,算是我給馬頭峰留下的最後一個保險吧。”我忍住疼痛,冷笑出聲。

“你笑什麽?”朱顏血見我發笑,不由停下腳步。

“我笑你,跟著誰都不能信任於人,如此,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安寧,你想要的生活,更是癡心妄想。這輩子,你永遠都是一個賊,偷人錢財尚且可以原宥,騙人信任,天打雷劈。”

“嗤!”朱顏血的皮鞭一鞭子招呼到我身上,我胸前的傷口立刻裂開,鮮血一下子噴出來,落得我滿臉都是,我卻一聲沒吭,看著朱顏血輕蔑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