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埋伏

55.埋伏

燕王軍縱橫多年,並不是隻因朱棣善戰名聲遠傳在外,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營盤中的紀律乃是維持這一支鐵一般的隊伍的關鍵。第二天一早,全軍列陣,做著最後的整頓,傍晚日落,我走進朱棣的帳篷,他正在親自穿著鎧甲,我走上前去,與他幫忙,他便也停下了自己的手,隻憑著我替他穿戴,等到全部穿好,朱棣才開口道,“今天你別去了,在營中等我的好消息。”

“你再怎麽又把握,我也總是要跟著你才放心。”我幫他將最後的頭盔戴上,低低的說道,朱棣忍不住笑道,“那我以往那麽多年的戰役,若因你不在便不能上戰場,那豈不是一個也拿不下了?”

穿戴好一切,我兩手握住他的兩臂,正麵打量著他,時不時的理一下,不客氣的回道,“以往你沒有我,現在有我了,我就不能任你一人去刀劍林中冒險。”我將他的靴子拿一塊布擦好之後,直起身來,笑道,“好了,你恐怕是古往今來最英俊瀟灑的主帥。”

朱棣被我逗笑,“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看來對此役的信心也是很十足啊。”

我垮下臉來,“對沒有發生的事,我一點信心也沒有。我唯一能想的就是,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無論什麽事,都能與你一起分擔。”

朱棣撫了撫我的頭,“快去吃些幹糧,半個時辰後出發。”

我根本沒有胃口,趕緊回到自己的帳篷,也尋出一件小巧的鎧甲穿上。這是朱棣特地命人替我做的,因為軍中都是男子,旁的倒好說,這鎧甲隻要大小不合適,穿上之後,保護身體的功能便要大打折扣,他便命匠人按照我的身材尺寸專門做了兩件。我送了朱顏血一件,這便是唯一剩下的了。戰場上除了步兵,騎兵都是在馬背上與敵作戰,所以長矛用起來最為合適,但是我總覺得繡春刀在我手上用起來更順手,便沒有帶長矛,而是帶上了繡春刀,並且在靴子裏一左一右各插了一把匕首以防身。一切都準備好,走到外麵的時候,大軍已經蓄勢待發。

朱棣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之上,對著全軍訓話,“兄弟們!”朱棣此言一出,數十萬大軍全都將手中長矛舉起,“喏!喏!喏!”

朱棣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虛按了兩下,戰士們才恢複了平靜,“諸位兄弟隨本王征戰沙場,追隨本王時日最久的弟兄隻怕已有二十多年,自走上靖難之路,已兩年有餘,吾倚仗兄弟們衷心有加,悍勇有餘,一路下至濟南,無奈君子遭遇小人,戰士遭遇書生,鐵弦及盛庸兩位,受朝廷奸臣佞相用奸狡小計,侮於吾,辱於汝,更損了先帝的龍顏!今日,小人即在眼前,信手拈來,斬殺以平天怒,爾等聽見否!”

“喏!喏!喏!斬殺奸臣,靖難報國!”將士們的吼聲震天,直驚得飛鳥走禽都退避三舍。一路通到營地口,全是熊熊燃燒的油火把,把這漆黑的冬夜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朱棣身先士卒,趕著馬兒朝前跑去,餘下副將們如張玉朱能鄭和等人也都緊緊跟上,我與越龍城朱顏血等人並排跟在第三列。

馬蹄聲,將士們鋼鐵般的腳步聲,刀槍碰撞的鏗鏘聲,一路組成一曲高亢的戰曲。東昌乃是一個小城,盛庸因一路退敗,帶著手下退至此地棲身,若要強攻,此地比濟南城要容易攻得多。朱棣就是延緩幾天,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這起人便會又鑽空子逃脫,退回濟南,那麽就會又形成僵持的戰勢,燕軍等不起了。

迎戰而出的盛庸,今晚看起來沒有當時從濟南城追出時的氣勢了,他顯得很是憔悴,帶領著一小隊殘兵敗將殺將出來,不過片刻,那一小隊人馬便死傷過半,見此情勢,盛庸立即帶領餘下人馬往城內退縮,試圖關起城門,抵擋片刻便是片刻。朱棣終於見了這個對自己使了陰招的罪魁禍首,豈肯容他如此逃脫,立即帶著先鋒追擊過去,我見他進去,也迅速的將攔在腳邊的幾個南軍砍傷,跟了進去。盛庸一路逃,朱棣一路追,眼見著盛庸就要被朱棣拿下,豈料城內的南軍卻越來越多,猶如決堤的洪水,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我心中暗叫不好,朱棣已經對著身邊的部下下令道,“不好!敵方有詐,快撤回!”

緊跟著朱棣進來的人不不多,此時麵對猶如排山倒海的南軍,這本就為數不多的人立即亂了分寸,頃刻間便被擊散,朱棣一人已經被無數南軍包圍起來。

我氣急不已,無奈自己也被絆住,回頭相望,不過一門之隔,早就埋伏下的南軍卻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將城門外的燕軍堵了起來,廝殺的不亦樂乎,外麵的人根本不知道主帥朱棣已經在城內受了埋伏,一時竟也無人前來救援。

一看此情景,我也慌了手腳,再也不抱有人來救的幻想,揮舞著繡春刀見人就殺,我在馬背上,城內的南軍都是徒步,占著高勢和矯捷的身手,我竟把馬兒四周一圈殺的片甲不留,眾人見我如發狂一般不顧生死的廝殺,被我淒厲的氣勢震懾,竟不敢上前,我就在這等情勢之下拚命的往朱棣身邊趕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出朱棣,一定要救出朱棣!

朱棣貼身的士兵已經被殺的隻餘十多人,也已經不再如剛開始被包圍時慌亂,漸漸地在朱棣的四周圍成一個小圈,在朱棣的指揮下臨危不亂,與源源不斷湧上來的南軍做著最後的廝殺,他們的身上,腿上,臉上,不時的挨上一刀,卻沒有一個離開自己的位置,更沒有一個屈膝倒下,南軍隻想著這朝廷第一欽犯唾手可得了,隻想著活捉,並沒有下殺手,是以隻是一圈圈的圍上去,不斷地挑逗朱棣的手下,卻沒有人真正敢對朱棣動手。

“王爺!”我拚命喊了一聲,聲音卻淹沒在刀劍的撞擊聲中,也不知朱棣有沒有聽見。

朱棣一邊廝殺,卻一邊焦急的回首尋找起來,我知道他聽見我的聲音了,就在快要打開一個豁口衝進去之時,忽覺得麵上一陣劇痛,從脖子起便被一根長鞭絞住,還沒來得及回首看是誰偷襲於我,整個人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從馬背上拉扯下來,狠狠的仰麵摔倒在地,剛剛落地,便有人舉著長矛對著我的胸口便是狠狠一刺,我隻覺喉頭一陣甜腥,便往外猛吐了幾大口鮮血,劇痛之下,意識也開始模糊,那用長矛刺我的南軍已然將矛頭拔出,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恍然間見他又將長矛高舉起來,顯然是想助力,再給我致命的一刺,我知道今日命喪於此已是必然,便不去理他,艱難的側頭往朱棣處看去,隻見他像發了瘋一樣朝我這邊衝來,原本並未負傷的他,就在這方寸大亂的瞬間,已經滿臉是血,“別……過……來……”我呢呢喃喃的說道,卻發不出聲音。

“讓開,她是我的。”就在那長矛要再次刺進我的身體的一瞬間,一個冰冷的女聲傳來,我得臉上被一個東西掃過,那是皮鞭,朱顏血的皮鞭。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去求證那是不是朱顏血的皮鞭,無奈眼睛上好像有人加了力道一般,怎麽也睜不開,還有就是無盡的痛苦,軀體所受的傷讓我幾乎失去了心智,我恨不得立刻失去知覺,來緩解這份痛苦,想著想著,整個人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朱棣的臉龐,沾著血的矛頭,湧動的人馬,鮮血染紅的城,全部都消失在我的腦海中……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高樓大廈上花裏胡哨的廣告屏幕……轉眼又是那個九歲便拿著繡春刀的小女孩,爹爹在眼前不斷的比劃著,嚴厲的告訴我,“這樣使,才能一刀致命,錦衣衛絕不能給任何想殺的人機會活命……”

…………

星星點點的痛,麻麻木木的痛,越來越明顯的痛,漸漸演變成鑽心蝕骨的痛,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黑夜。我依稀想起閉上眼睛之前,也是黑暗,隻不過那黑暗中有嘶喊,還有若隱若現的火光。我在哪裏?是生是死?這是陰曹地府嗎?

我想伸手摸一摸自己那痛苦的源頭——左胸口,卻發現雙手被綁在床幫子上,根本動彈不了。

略一掙紮,傷口便更加劇烈的疼痛起來。我自己仿佛都聽到了那傷口再次撕開的聲音,還有血液一點點流淌出來的聲音。

“隻差一點點,便刺在心髒上,那樣就回力無天了,這位姑娘算是福大命大,隻是傷的太重,要好些時日才能恢複,而且能恢複成什麽樣,也說不到一定,以後能不能使刀,也說不到一定。好生照顧著吧。”一個老人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縹緲的好像跟我不在同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