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大夫

57.大夫

朱顏血又揮起皮鞭,將牆壁上幾盞燭台全部掃滅,然後才往外迅速的走了出去。我渾身不能動,傷口又裂開,簡直是雪上加霜,方才在朱顏血麵前忍著痛不出聲,她一離開,就再也繃不住,開始痛苦的呻*吟起來。

“赫連小姐,你怎麽了?”方才外麵和朱顏血對話的那個聲音傳了進來,我想起他是大夫,便忍痛喊道,“是大夫嗎?我的傷口裂開了。”

“哎呀,這可怎麽是好!”那大夫一麵說著,一麵已經推門進來,旋即便點亮燈,舉到我麵前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哎喲喲!”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迅速的從自己身上斜挎著的一個布包裏摸出一個瓶子,一手掀開我的衣服,一手拿著藥瓶子,送到嘴邊,用牙咬掉瓶蓋,便將那藥往我胸口上倒,藥粉刺激之下,更感疼痛,我直接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隻覺臉上有人在拍,我睜開眼,依舊是夜的黑暗,隻不過麵前依舊是那位救治我的老大夫,我覺得傷口好了許多,這才有心觀察起這大夫來,隻見這老大夫沒有古稀,也有花甲了,頭發花白,隨便的在頂上紮了個辮子,臉上橫橫豎豎,縱橫著許多溝壑,顯示著歲月的風霜,一臉的胡須也是花白。再往下看時,我才震驚起來,他身上穿的衣服雖然襤褸不堪,更有許多模糊而又幹涸的血跡,但那分明是燕軍的戰袍!

“你……”我一激動,便想抬起身子說話,老大夫一把將我按下,他雖年邁,但是力道卻不小,我立刻便動彈不得,“我也是燕王的人,咱們倆一樣,都是俘虜。”

聽了他這話,我才稍稍放心一點,不由皺著眉頭,對他繼續打量起來。

“不用打量了,我認得你,你卻認不得我。你是王爺身邊的女人,對吧?”老醫大約是擔心我的傷勢,準備替我守夜,在我的床頭搬了一把椅子,此時見我沒事了,已經坐了上去,翹起腿來,緩緩地抖著。

“不是隻要是個女人便是王爺的女人。”我不耐煩道。

“我並沒說你是我王爺的女人啊,我說的是王爺身邊的女人。”老醫咧開嘴笑了笑,“我叫秦代穆,乃是燕軍隊伍中的隨軍大夫,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總是跟在最後,想來姑娘是沒有見過我的。”

想到今後或許還要和他聯合逃出,就算沒法逃跑,同為燕軍俘虜,得罪了他也是少一個同伴,我便不再計較這老朽一開始出言不遜,“你是因為腿腳慢,所以才被朱顏血抓了的嗎?”

“朱顏血?”老醫撓了撓頭,疑惑道,“那黑衣婆娘叫朱顏血?倒是個好名字,隻是不吉利的很。”

這老醫答非所問,不知所雲,我懶得和他拉扯,便道,“你是怎麽被黑衣女人抓的?你被抓的時候,戰況怎麽樣了?王爺到哪裏去了,你知道嗎?”朱顏血雖然已經大致與我說了一遍,但是我總是有些不相信她,這老醫也不值得相信,但是我與他素昧謀麵,想來他也不至於刻意騙我。

沒想到這老醫的回答竟和朱顏血的話如出一轍,張玉以死相救,朱棣最後回到自己的大營,帶著極少數剩下的燕軍一路往回逃去,而他,因為年老體衰,跟不上大軍的步伐,被圍追截堵上來的南軍抓住,因見他年紀大,又自稱是大夫,便沒有殺他,正好被朱顏血撞見,朱顏血就把他拉回來替我治傷。

“那你知道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嗎?”我的記憶全都留在和朱棣不過十步之遙被朱顏血打倒的時候,對剩下的事一無所知。

秦老醫不禁笑了起來,“我的姑娘,我哪裏知道這些,我都是被蒙著眼睛帶到這裏的,一到這裏就看見你隻剩一口氣兒喘著,那賊婆娘又叫我治你,還跟我說,如果治不好就連我的命一起要了,我嚇得直哆嗦,哪裏還有心思管那些?”

我微微眯著眼睛,直直的看著眼前的秦老醫,沒有繼續問話,秦老醫麵色有些發虛,笑道,“看我這糟老頭子幹什麽,沾了一身血,又好多天沒洗澡啦,髒是髒了點,總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啦。”

“你一點也沒有害怕。”我冷冷的說道。

“什麽?”秦老醫皺著眉頭,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眼睛,道,“你一點也不害怕朱顏血的威脅恐嚇,在這裏做俘虜你也並不是很難受。”

秦老醫麵上一紅,氣急敗壞道,“都做了沒用的俘虜,了不起就是一刀砍脖子的事兒,我活了這把年紀,還怕她一個小丫頭做什麽。”

我不再與他打嘴仗,將頭扭道裏麵去閉上眼睛,身邊一個人這樣盯著,我倒真的睡不著了,好在這人是個年老的大夫,免去了不少尷尬。正思索之間,隻覺得被綁在外麵的那隻手一鬆,已經垂到床上,我扭頭一看,秦代穆手上拿著綁我的繩子,嘟噥道,“綁的還挺緊。”說著,又要探進身子綁我鬆另外一隻手

我不由道,“你不怕朱顏血明天來責罰於你嗎?”

秦老醫笑道,“不是她自己說的要我好好的治你嗎,受這麽重的傷,連睡覺也不讓人好好睡,怎麽好恢複?”說著,索性麻利的將我腳上也鬆了綁,這麽一來,扭動翻身都方便了些,身體自由了,也覺得舒適多了。“不過你可不許亂動,傷口再開裂,我可沒有更多的靈丹妙藥救你了。可惜了我那一瓶摻了雪蓮花的凝花杜鵑粉。最是止血生肌的。剛開始給你治的時候,我都是拿別的上乘藥給你用的,想著把這一瓶留下來,沒想到還是沒留住。”

“雪蓮花?凝花杜鵑?你是蒙人?”我不禁又翻過身來,皺眉問道。

秦老醫好像說錯了什麽話似的,吐吐舌,擺擺手,道,“不說啦不說啦,你一個姑娘家怎麽話這麽多,傷口難道不疼嗎?快些歇息吧,睡著了好長傷口,別白瞎了我一瓶好藥。”

見他含含糊糊,我也不便過多追問。朱棣從朱權手中奪來的朵顏三衛便全是北元蒙古騎兵舊部,軍中蒙人多,也是眾所周知的,如此我便也沒有多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那秦代穆倒是盡職盡責,天剛蒙蒙亮便給我換藥,雖說他是個入了一半土的老頭兒,終究男女有別,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見我忸怩,喝道,“就是鎖骨下麵被刺了一矛,換個藥又不需要敞胸露懷,害什麽臊?我的年紀做你爺爺都綽綽有餘了。”

被他這麽一說,我倒不好再閃躲,索性大大方方的仰著頭任由他擺弄。也不知他給我用了什麽藥,一塗上傷口就覺得冰涼止痛,舒服得緊。那清涼的藥味兒鑽入鼻尖,我細細一聞,不由得有些吃驚,昨夜這老兒絮絮叨叨半天,便是發牢騷說我用了他一瓶摻了雪蓮花的藥粉,而現在這藥膏,滿滿的清香分明就是雪蓮花的味道!這藥膏中的雪蓮花成分絕不比昨天的藥粉少,怎麽昨天他還絮叨,今天用了這麽多反而大方的一句話不說?

這老兒平時話多且貧,做事的時候倒是非常認真,上好藥之後便用被子將我蓋了起來,冷漠的站在床邊,用一塊濕帕子擦著手,表情高深莫測,與他的身份相差甚遠。

一個俘虜,沒有被殺也沒有被關,卻在這裏給同樣是俘虜的我治傷,我心中疑團朵朵,卻無從解答。

房門忽的被推開,朱顏血帶著一股冷氣走了進來,她一臉冷冰冰的看著我,忽的掏出皮鞭,怒火衝天對著秦代穆吼道,“是你替她鬆的綁?”

“正是小人。”秦代穆並不否認,立即彎腰屈膝的弓著身子作揖答道。

朱顏血本來怒氣衝衝的想要鞭笞他,見他這樣,反倒下不了手,隻是瞪著一雙杏眼怒道,“你不要命了?!”

“小人就是想要命,才替她鬆綁的呀。”

“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秦代穆不緊不慢回道,“女俠,你自己跟我說,治不好她就要我的命,我為了治她,當然要替她鬆綁,她受了大傷,失血過多,本就虛弱,再吊著四肢,血流不暢,指不定你一覺醒來再來看她,她已經一命嗚呼了。”

朱顏血被秦代穆這話一堵,隻氣得臉色發青,也說不出話來責備,秦代穆又將腰彎的低了點,“她現在的傷勢,你就是放她走她都走不掉,何必還多此一舉綁著?她的恢複情況我最清楚,待到她有勁兒跑了,我一定提前告知,你不如再跟我多說一句,她若是跑了也要了我的小命不就完了。”

朱顏血不是個善辭令的人,被秦代穆這老狐狸句句相逼,一句話也反擊不了,隻恨得將手上的鞭子在地上狠抽了一下,便奪門出去了。

秦代穆待她走得遠了,這才笑道,“怎麽樣,這種惡婆娘,我自有辦法對付。”

“為什麽幫我?”我看著秦代穆,不解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