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水漫1

46.水漫(1)

朱棣嘴角**,並未搭話,朝我身後的朱顏血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遂向她點點頭,“你也來了?”

朱顏血淡漠了看了他一眼,“我的兄弟全都獻給你了,自然我也要跟著來。”

朱棣不再說話,對我們倆一起道,“出去把副將們喊來。”我愣了一下,他表麵上是在讓我幫他辦事,實際上卻是想要驅逐我走出他的帳篷。他要和副將們說的話,是不想讓我聽到的。我又朝朱顏血看了一眼,心裏安慰道,也許是朱棣不好意思直接朱顏血走,所以把我也催出去了。

為了不影響他辦事,我便以身作則先出來了,朱顏血也跟著出來。副將們一個個鑽進了帳篷裏,我和朱顏血便去找事務總管要了兩個帳篷先安歇下來。

待朱棣他們的會議結束,已經大半晚上了,朱棣這才找人來喚我們一起去用晚餐。

行軍在外之時,朱棣一向吃得很簡樸,和手下的士兵們無異,這是他的習慣,也正是士兵們敬服他的原因之一。我很早就了解到這點,所以看著桌子上的稀粥和幾碟小菜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驚訝,朱顏血卻一臉的不高興,確切的說,是半臉的不高興——她那露出來的半張依舊姣好的臉上,全都是不滿,皺著眉頭,好像那些吃食跟糟糠一般,難以下咽。

此時隻有朱棣,三保,我,朱顏血,大家都端著碗吃了起來,隻有朱顏血並不動筷子。朱棣望了她一眼,微笑道,“朱女俠,怎麽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堂堂北境的王爺,出兵作戰,便吃這個東西嗎?”朱顏血毫不客氣的說道。

朱棣笑了笑,“哦,對不住,忙忘了,今兒並沒有叫廚子加菜,本王忘記有客人在了,我們自己人都是吃這個。”

朱顏血這一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吃,便說明自己驕縱無常,不吃,便說明自己承認了自己不是這裏的自己人。臉色變換幾道,十分難看。好在三保已經迅速的喚人進來,要求去再端幾個菜並一盤窩窩頭過來了。朱顏血卻已經站起身來,拂著臉麵冷冰冰的道,“啟稟王爺,我今兒不舒服,暫且不用餐了,你們自己吃吧。”

說著便往外走去,朱棣並沒有說話,三保卻舉著碗喊道,“喂!我叫了加餐啊!”朱顏血卻已經沒有了蹤影。三保撇了撇嘴,“看來她們山頭上的夥食不錯。”

我忍住笑,用筷子敲了他一下,“不要貧嘴。”

飯後,朱棣與我一起在營地散步,並且告訴我,李景隆早八百年就已經帶著朝廷的士兵跑得影兒都沒有了。可是這濟南城內的民眾卻自發組織了起來,抵死頑抗,誓不開門,因為抵抗的都是普通百姓,又不能用平常對付敵人的手段去對付他們,所以竟然一時成了僵持之勢,如何也攻不進去。

我皺眉道,“那總也有人在組織這些百姓啊,想不到濟南城內還有這樣的厲害人物,能把一城的人民凝結的這樣緊密。”

朱棣冷笑一聲,“你就是死也想不到這人是誰。”

“朝廷中還能領兵的幾個大將你我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來,你既這麽說,那這個人一定不在那行人之列。濟南,這裏是濟南,山東參政是個飽讀詩書剛正不阿的人,你我和他幾年前有過接觸,或者說……有些過節。王爺,你是不是沒想到,秀才遇到兵,竟然是兵幹不過秀才?”

朱棣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伸手在我頭上摸了摸,“看來我又低估了你。”

“鐵弦雖是書生,別說作戰,隻怕連一本兵書都沒讀過,竟有這麽大的本事,我想他和你是一樣的。城破了,便打算以死殉城。作戰雖然講究的是策略,實力,但有時候偏偏是那股子不給自己留回頭路的決心。就好比你一路打來,一直抱著不贏便死的決心一般。”

朱棣看著我,臉上帶著欣賞的笑意,“你的腦袋裏究竟裝著什麽?”

“不管裝的是什麽,對你沒有二心。”

我和朱棣在月光之下對視,他哈哈大笑起來,將我攬在懷裏,柔聲道,“對不起,上戰場以來,就鮮有時間陪伴你。”

“我不是一直在陪你嗎?”我反問道。

朱棣並沒有回答我,而是靠近了我,雙手抱住我的頭,細細的看著我的眼睛,“你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有光,聰明的光,和天上的星辰無二。”

“我如若是星辰,那你便是月亮,我是圍著你轉的。”

朱棣抬頭看向天空,星空璀璨,一輪滿月掛在中空,四周是啁啾的蟲鳴,寂靜中仿佛隻能聞得朱棣的呼吸聲。他突然輕聲道,“我們看到的星星小的可憐,月亮倒好像大了許多,隻是它們離我們都是那麽遠,誰又知道那些星星是不是在更遠的地方發光發熱,所以顯得倒比離我們近些的月亮小呢?”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朱棣,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言論是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的!朱棣見我發愣,揉了揉我的肩膀,“傻丫頭,我不過說幾句世人聽來大逆不道的空話,你倒呆住了。”

“不,這不是空話。也許你說得對呢。有的東西看起來渺小,其實很強大,有的東西看起來空有塊頭,也許很虛弱。咱們要不畏強權,戳破那個紙老虎。”

朱棣輕聲道,“你趕了這麽多天路,快回去歇息吧。”

“你呢?”我有些奇怪,往往這種時候,朱棣都是會邀請我陪他做事,或者直接便讓我在他的帳篷的歇息的。

朱棣的眼神中有些躲閃,“我還有些事要找副將們商量。濟南雖然不是真老虎,卻也不是紙老虎呢。”

他搬出了副將,我也不好再說我也可以商量的話了,隻好點頭應允,往自己的帳篷走去。旅途畢竟奔波,疲憊是肯定的,很快我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我便醒過來了,不知為何,冥冥之中,我總覺得昨夜有什麽事發生,而這發生的事,恰恰是朱棣不願意告訴我的。我想到昨晚上朱顏血沒有吃晚飯,今早一定很餓,便邀她一起,前去吃早飯,沒想到一到她的帳篷,卻發現已經沒有人了,不由得有些驚異,隻得又到朱棣的帳篷,沒想到卻已經看到了朱顏血。她正端著一碗燕窩,用一把小勺挑著,而其他人的碗裏,依舊是白粥鹹菜,她看到我進來,微微笑了笑。

朱棣對我說道,“過來坐下。”

我撇了撇嘴,走了過去,立即便有人給我端了一碗早餐過來,我低頭一看,卻也是碗燕窩,不由得有些納悶。三保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麽你和朱女俠碗裏的東西跟我們的不一樣?”

“是啊,行軍打仗,你們還帶著這些貴重的玩意兒嗎?”

“倒是帶了一些,王爺體恤下麵人,想著難免會遇到傷亡,除了帶了藥物,還帶了些補品,給在戰場上受傷的戰士們補身子用的,上一次白溝河之站幾乎用光了,就剩了這麽點兒。朱女俠身受重傷,傷好不久,身子虛,所以就拿出來了。王爺想著你也不是什麽結實的身子,便叫給你也留了一碗。快趁熱吃吧。這東西雖然也不是多貴重,現在在軍中倒是很難得的呢。”三保笑著一五一十告訴我。待我聽完了,心裏卻已經暖了起來,朝朱棣看了一眼,他也隻是低頭吃著自己的白粥,並沒有看我。

朱顏血卻站起身來,道,“我吃飽了,你們慢用吧,我的手下飛鴿傳書告訴我,馬頭峰的兄弟還有五天便能趕到,我去接接他們。”

朱棣點頭,“你去吧。鄭和,你派一小隊騎兵陪著朱女俠,保證朱女俠安全。”

三保答道,“是,王爺。”

待朱顏血離開,我朝她的碗裏一看,那燕窩卻還有大半碗剩在碗裏。朱棣也看到了,隻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麽。

“王爺,不打算行動什麽嗎?難道一直在這城外徘徊著?”

朱棣卻朝外看了看道,“還沒到時機呢。咱們的章正夜觀天象,說今明兩日會有暴雨。”

“怎麽,暴雨倒也影響戰機了?";朱棣從來不是會為天氣影響作戰計劃的人,有時候甚至會趁著這種嚴酷的天氣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個樣子,是極其不正常的。我雖然覺得怪,卻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大軍在濟南城外至少已經耽擱了半月有餘,這不是朱棣的風格。

傍晚,天上果然下起瓢潑大雨,而這大雨,又整整下了一夜,連我們的帳篷裏也大多數漏進了雨水,戰士們苦不堪言,都拿著瓢盆往外潑水,我也赤著腳站在水裏,手裏提著靴子,看著雷光閃電,心中著實有些害怕。朱棣就在這個時候撐了一把油紙傘,找到我,“你怎麽這樣幹站著,我那裏地勢高,去我那裏吧。”

說著,便看到我腳上連鞋子也沒穿,便二話不說,直接將我背了起來,往他的營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