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瓶頸

45.瓶頸

朱顏血心滿意足的微微笑了笑,那微笑卻牽動起她臉上的傷口,她的嘴裏發出了嘶嘶的的聲音,一瞬間,她便又恢複了冷漠,對著朱棣幾乎命令道,“還有,給我一把鏡子,現在,立刻!”

朱棣麵不改色,彎下腰去,柔聲道,“這裏沒有鏡子。”

“你騙我!”朱顏血的臉憋得通紅,看得出她正極力的掩飾自己的激動,“給我一把鏡子。”

朱棣的雙眼似乎帶著深潭,對她看著,耐心的說道,“本王沒有騙你,行軍打仗,全隊都是男人,扛兵器被褥尚且累得氣喘,哪裏會有人還有心思去隨身攜帶著鏡子?”

朱顏血臉上的血氣慢慢的退了下去,顯然她相信了朱棣的托詞,於是她把眼睛移向了我,幾乎帶著絕望道,“你不是女人嗎?你身上難道也不帶鏡子?求求你,讓我看看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吧。我不會怎麽樣的。”

我搖搖頭,誠懇的說道,“我的馬在林子裏便被你的手下驚走了,我的行李都在那匹馬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顏血抿著嘴,對我的答案一點也不滿意,但是終於安靜下來,不再說話。過了一會,我再看向她的時候,雖然她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卻看到她的枕頭漸漸地濡濕了。朱棣拉了我一把,輕聲道,“走吧,她現在需要休息。”

我跟著朱棣往外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去,朱顏血依舊是方才那樣一動不動的樣子,心裏頓時不是滋味兒起來。

到了外麵,我對朱棣問道,“一萬多號山賊,隻有一小半受到些訓練,還有那麽大半是沒有開化的野蠻人,簡直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

朱棣笑道,“這些人隻要到我麾下,難道還讓他們繼續匪裏匪氣的嗎?你知道我的神機營有多少人從前是遊手好閑的混混,甚至囚犯嗎?”

我目瞪口呆,“那些人你也敢往軍隊裏拉?”

“一塊好鋼,拿去做了鐮刀,它便隻能用在農夫手裏割割麥子,若是到了一個好的工匠手裏,鑄成了利刃,便能成為傳世的名劍,隻要底子好,根本無所謂曾經有過什麽不光彩的經曆。”朱棣談笑風生,仿佛已經將那些山賊收入囊中一般。

我見他自信,便也不再擔憂。朱顏血受傷太重,不便行走,軍中又唯有我這一個女人,隻好留下來照料他,而朱棣率先領著大軍繼續南下,追擊李景隆帶走的那些敗兵。我見朱棣疲累的很,便勸他歇息兩天再出發,他卻告訴我,德州城內有李景隆從朝廷帶來的百萬擔糧食,隻要搶攻下德州,便能得到那些糧食,如此,正好可以給已經彈盡糧絕的北軍一個強有力的補給。我聽他如此說,才不再堅持。

我與他一小隊士兵在大營停留不過幾天,朱棣便派人送了消息回來,原來他們一追到德州,李景隆那一起人依舊被朱棣的餘威震懾,連抵抗一下也不敢,便立刻收拾家夥帶兵跑了,這一下子朱棣不費一兵一卒,便攻占了德州,又得到了那百萬擔糧食,喜不自勝。如此,山東地界,也算打開了一個犄角,朱棣的燕軍以銳不可當之勢一路橫衝直撞的往南衝去。

等到朱棣在濟南城外的大營紮好之時,朱顏血的身體也差不多好了起來,我還沒有開口,她便說要去濟南幫朱棣攻城。我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確實覺得她恢複了不少,便答應帶她一起上路。

一路上到處都是流民,民不聊生的街道上,處處可見饑餓的難民。我皺著眉頭,正慌神之際,回頭突然不見了朱顏血,立刻便四處張望起來,對著同行的幾個士兵問道,“朱小姐呢?”

那幾個人也奇道,“剛剛還跟在您身後,慢慢的便退到後麵去了,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我突然想起什麽,立刻轉身往回跑去,果見一個賣胭脂水粉的貨郎挑子前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朱顏血雙手捧著臉,對著挑子上的鏡子癡癡地看著,滿眼都是驚恐。我一下子追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住,她卻開始瘋狂的掙紮起來,“不要!不要!砸了它!那是誰!那是誰!”說著,已經抬起腳將挑子踢翻,貨郎見狀,抓住朱顏血便嚷嚷道,“什麽臭娘們這麽凶!你賠我的挑子!賠我的水粉!”

朱顏血伸手便往腰間抓去,我知道她是抽鞭子,便抓住了他的手,“你做什麽!你現在可不是山賊了!”

朱顏血紅著眼睛道,“這人放著這鏡子在這裏羞辱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我朝那人扔了一錠銀子,喊道,“快跑,快跑。”

朱顏血像發瘋了一樣掙脫我的束縛,走到哪貨挑子前,將那銅鏡一直踩踏,那些胭脂水粉也散落一地,掉的到處都是,隻是動亂歲月,婦女姑娘們都沒有了打扮自己的心思,也沒人敢撿。

朱顏血發了半天的瘋,她大傷初愈,漸漸的也沒了力氣,才停下來,猶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我走到她麵前,冷冷的說道,“你瘋夠了沒有,不是要從良嗎?不是要招安嗎?就你這樣一身的匪氣,一點點不順心便拿陌生人出氣,還能成什麽大事嗎?”

朱顏血瞪了我一眼,“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也改變不了什麽。”諒她不會再傷人,我便轉身道,“你愛繼續發瘋就繼續,我可要帶著戰士們趕路了。”

朱顏血看了我良久,終於將鞭子收了起來,牽起自己的馬,默默地跟在我們身後。直到出了城,她依舊很是低落,飲食也減了很多,我見她每次動作稍有些開,麵上便有痛苦之色,便問道,“你怎麽了?傷還沒好?”

朱顏血看也不看我一眼,並不答話。我撇了撇嘴,走到她身邊,將她的馬接了過來,趁她不備,對她胸口便是一推,果然,她立刻尖叫起來,我看情況不對,便命士兵們遠遠走開,這才將她胸衣解開,才解到內衣,便見到純白的內衣上已經滲出了鮮血,皺眉道,“這是你踢壞貨郎挑子的時候太過用力造成的。”

朱顏血依舊不答話,我替她簡單的敷上了金瘡藥,然後走到自己的馬匹前,從包袱裏找出一件寬大的帶帽披風來,送到她麵前道,“你穿這件衣服,把帽子戴起來別人就看不見你的臉了。”

朱顏血看了我一眼,似乎思慮了一下,才將披風接了過去,披在身上,戴上那帽子之後,遮住了半邊臉,居然更顯出一番別樣的異域風味來。她的眼睛生的極美,靈動且高傲,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我多看了幾眼,都有些癡迷,便道,“疤痕會慢慢淡下去,而且等到王爺當了皇帝,什麽樣的大夫都能找得到,不愁治不好你的臉,你不要擔心了。”

朱顏血又看我一眼,這次的敵意已經少了很多,許久,她才說道,“我想打個半臉麵具。”

我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好,到下一個集鎮,我替你找個頂好的匠人幫你打。”

朱顏血沒有在說話,騎上馬往前走去了,我也緊隨其後,在另一個集市上,我找了一個口碑很好的匠人,給了他一錠金子,道,“用這金子給那姑娘打半麵極薄的麵具,勾上花紋。你能打得越薄,省下的金子越多,省下來的都歸你,作為工錢。”

那匠人聽了高興極了,立刻便去拉起了風箱,開始勞作。果然不愧為一個心靈手巧的能人,不過半天的功夫,他便按照朱顏血的臉型打造出半麵金麵具,那麵具薄得幾乎像一層紙,戴在臉上毫無感覺,上麵還有細碎的蘭花紋路,很是精致,朱顏血戴上之後,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對我低聲說道,“謝謝。”

我也笑道,“不謝。這麵具很適合你,也很漂亮。”

朱顏血伸出纖細的手指,在那麵具摩挲起來,好像在摩挲自己從前那光潔的肌膚一般,我看了,不忍打斷她,便默默地站在一邊,對匠人道了謝。

再次出發時,朱顏血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低沉,偶爾也會和我們說兩句話,極少數的還會笑一笑,就這樣,過了十多天,我們追上了朱棣的大軍。與我想的不一樣的時候,朱棣的大軍依舊駐紮在濟南城外,並沒有攻進去。

我本來以為這樣一座孤城,沒有任何人防守的,以朱棣十幾萬的兵力想要進去,簡直勢如破竹,可是形成了這樣一種不相上下的對峙之勢,是我沒有料到的。待我趕到朱棣的帳篷之內的時候,他正站在一個沙盤前,細細的看著那沙盤,好像出了神。

直到我走到他麵前,他才微微抬起頭,依舊是皺著眉,淡淡道一句,“你來了啊。”便又低頭繼續研究那地勢去了。

我不禁奇道,“德州不費一兵一卒,一天便攻破了,為什麽這麽久還沒有攻下濟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