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地宮

18.地宮

人走到我麵前,彎下腰來,輕聲笑了笑。我立即就站起身來,伸出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為什麽連我也瞞著!”

朱棣柔聲道,“先放開我,我把燈點上。”

我乖乖鬆開手,他舉著火把到牆邊,把牆上的壁燈點亮了幾盞,這一下才正兒八經的亮了起來。我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完全猜不出這是哪裏,朱棣笑著走到我身邊,“來,我看看你的額頭。”不待我回答,他已經將手撫到我的眉角,那裏是剛回來的時候徐雲華暴怒之下拿朱棣書房裏的硯台砸傷的一個傷疤,現在還結著厚厚的疤。朱棣看了半晌,有些心疼的說道,“我連雲華也瞞著,所以她心裏著急也是長情,你擔待著點吧。”

我點點頭,“我從來沒有怪過王妃,她恨我倒是該的,您怎麽能把三個世子拿去換我?”

朱棣將我的手抓住,放在他自己的膝上摩挲著,“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從輝祖家裏出來的時候,輝祖待你是什麽樣的態度?”

我心中一緊,不知道怎麽回答他,隻是含糊道,“舅爺大約也煩著哪,我根本沒有見到他。”

朱棣冷哼一聲,“他本是個閑散之人,我沒料到他和允炆有這樣交情。”我不好言語,便靠在他懷中什麽話也不說,他又接著說道,“他妻子的爹現在也很得皇上的重用呢。”

我離開他的懷抱,勉強小心,“你既然懂得,何必怪他。”

朱棣歎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們這是在哪裏嗎?”

我笑道,“我正準備問你,這裏黑黢黢的,我也看不出來。”

“你也沒問為什麽你回來之後我也沒告訴你真相。”朱棣臉上帶著些戲謔問道。

我在他額頭點了一點,“你還能笑得出來嗎?一定有人一直跟著我,我在街上就看到好幾次,布政使張昺的人,總是跟著你呢。不過他還算是手段不行的,跟得這麽明顯。”

“我就知道你能猜到,就是跟得這樣明顯才好,他們跟了這麽多天,傳回去的話也竟夠了。燕王瘋癲,他還有什麽理由再扣押著三個堂兄弟?你問我為什麽會把他們拿去換你,就是因為這點,皇上雖說狠辣,但是總是身在其位,不能過分,總要顧著骨肉親情的。還有嘛……”朱棣看著我忽然笑了,也不再說話了。

我皺眉,捏了捏他的臂膀問道,“還有什麽?”

“還有……我不想讓你再受一點委屈了。”朱棣低聲道。

我無言以對,岔開話題道,“這裏到底是哪裏?”

“燕王府。”

“燕王府哪裏有這樣的所在?!”我又朝四周看了看,這是一家鬥室,除了那一扇鐵門,四壁沒有窗戶,所以才會有那麽極致的黑,而且溫度很低,我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這是燕王府地下室?!”

朱棣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盡然。”說著,他已經站起身來,攜著我的手往外走去,那玄黑色的鐵門甫一推開,我立刻便張大嘴巴,朝朱棣看去,朱棣微笑,帶著我繼續往前走。

我所在的那間暗室之門一打開,外麵燈火輝煌,如見天光!成百上千的精壯男人拿著鐵鍬鑿子之類正在挖砸,原來我那鐵門隔音效果太好,所以才聽不出外麵的動靜。不過除了器物石塊碰撞的聲音,這喜人大都緘默,一句廢話不說,井然有序又高質高量的幹著活。而外麵的空間,已經幾乎趕得上府中的花園那麽大小了!

再往前走,是一個隧道,僅容一人通過,朱棣先貓著身子走了進去,我隨後跟上,裏麵沒有壁燈,所以都是黑乎乎的,奇怪八繞,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我不禁有些氣喘,這條隧道真長!正準備抱怨,忽見遠處一點白光,竟是出口的樣子,便忍口未說話,果不其然,朱棣朝著那出口走去,我們踩著一個旋梯上去,上去之後,才發現這是出口從外麵看是一個廢棄的古井,而外麵的情景,才更讓人大大的吃驚!

隻聞得一片雞鳴,原來這是一個超大型的養雞場!因為我們倆的貿然出來,一群雞受到驚嚇,咯咯叫著,撲棱著翅膀到處飛竄,我伸手揚了揚,拉住朱棣,“這……”

“這個養雞場幾乎供應全北平所有飯館客棧所需的活雞,但是並沒有人知道,這個雞場乃是神機營的副業。”朱棣麵上有些得意道。

我還緩過神來,朱棣已經牽著我到一間住養雞人的草棚門口。裏頭的人聽到我們的聲音,應聲打開了棚門,我卻呆立住了,幾乎是哆嗦著嘴唇道,“怎麽……怎麽是你?!”

越龍城換了一身粗布麻衫,笑著伸手道,“進來再說話。”

朱棣笑著將我拉進去,這屋子太小,不過一張竹床,一張圓桌,兩把椅子,朱棣和越龍城把兩把椅子占了,我便坐到了床上,暫且把自己滿肚子的疑問壓下,聽著他倆說話。

“已經抽掉了兩千神機營的兄弟到底下去了,這地宮大概隻需十五日便能全部落成。”越龍城端了兩隻大碗,碗裏乃是粗糙的茶水,朱棣毫不嫌棄的端起來喝了大半。方才走了許久,連我也饑渴難耐,越龍城還沒給我遞過來,我已經伸手從他手上奪過,對著碗口咕嘟咕嘟的把一大碗水全部喝完了。

朱棣和越龍城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將茶碗放下,敲了敲桌子,“兩位爺,先別隻顧著嘲笑我這小女子,快把大鼓書說起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原來,那日因我不相信朱棣會這樣莫名其妙瘋癲,又得知越龍城現在總管著神機營,便想去越龍城處一探究竟,不料越龍城對我避而不見,其實這是朱棣和越龍城打的一個幌子。

神機營所有的事務依舊是朱棣在暗中操控,在排查了神機營所有管事的首領幹事之後,朱棣將那些忠心可靠的人聚集到一起,告訴他們皇上可能要接管或是解散神機營。這些將領在軍中呆的久了,都明白一個道理,江山易主,必會拿著從前的主人作箋子,以儆效尤以樹威信,若是老東家朱棣被打倒,新東家朱允炆接手,不管是解散還是接手,這些老版子裏原來管事的,一個都逃脫不了被打擊的厄運;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是跟著朱棣征戰沙場數十年,都是朱棣一手栽培提拔上來的,對朱棣也很有感情,現在主人有難,血性漢子不可能袖手旁觀明哲保身。所以他們一合計,跟朱棣說,燕王在,神機營在!

下麵一句其實已經很明了,燕王若是倒了,神機營也就名存實亡。

朱棣剛和我從京城回來的時候,還對朱允炆抱有一絲幻想,認為自己隻要退離這個名利場,他便會放自己一馬,放燕王府一馬,也放神機營一馬,可是朱允炆這邊剛放了朱棣回北平,不過三天功夫,就反悔決定一網打盡,折過身就派人來錢追捕他,雖被我用計助朱棣逃脫,可是我終究還是落網,救人不得,朱棣也認清了一個道理,根本沒有他的退路。

太祖朱元璋當年未起義之前處在那樣水深火熱的環境中,尚且還有一條退路——了不起一輩子做個逃竄的流民,總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是朱棣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朱允炆顯然沒有想要放過他。

朱棣想通了這一點,便立即北上回了北平,先是背著徐雲華用三個兒子換了我,然後便開始裝瘋,用裝瘋麻痹朱允炆的耳目,賭他會不會放回三個世子,再然後便是開始下令在燕王府地下修造地宮,而修造地宮的主持人便是越龍城。

聽完這一係列故事,我心中還有疑惑,便問道,“王爺,您裝瘋以求明哲保身,我是能理解的,可是您確保皇上會因此放回三個世子嗎?”

朱棣歪起一邊嘴角,不屑的笑了笑,“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我也太了解皇上了,他終究還是太在意天下人的看法,不敢將自己的名聲全然置之不顧。那三個孩子,盡可以不用擔心。”

我有些無奈的道,“王爺這樣太冒險了,且不說皇上會不會放回世子們,就是王妃這些天擔驚受怕,經曆那些折磨,也就夠了。”

朱棣低下眼簾,微微蹙起眉頭,“雲華什麽都好,就是把幾個孩子看做命一樣,各個驕縱得不堪,一點沒見過世麵,這番,便當給他們一些曆練罷了。經不了磨難,也不配做我的兒子。”

我看著朱棣,恍然間發現他居然已經有了君臨天下的雛形,心裏不由一陣發寒。如今三個孩子尚且不在他眼裏,他日待到他真的站在萬人之上之時,他會不會真的像朱元璋擔心的那樣,絲毫不仁,殘酷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