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蹊蹺

16.蹊蹺

“寶兒,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拉住寶兒的手,無力的問道。

寶兒擦幹眼淚抽抽噎噎的說道,“王爺自從派了三保哥將世子們送去京城交換赫連小姐以後,便焦慮不堪,再加上王妃又一直在王爺麵前哭,說王爺不該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三個孩子都不顧,王爺更加焦躁,連續幾天沒有回府,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回來後便成了這個樣子。”

“王爺回來幾天了?”我看了朱棣一眼,他明顯瘦削了許多,眼窩都有些陷了進去,心中疼痛不已,隻能握住了他的手——他一直還想舔自己手上殘留的那點血跡,仿佛那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一般。

“十多天了,一開始王妃還以為王爺是受了什麽刺激,幾天便好了,便把他拉回上房關著,不想王爺在房中將花瓶茶杯桌椅全部都砸爛了,就連床褥都用剪刀一刀刀的剪了,最後裹了一床被子便闖了出來,滿園子亂竄,還跑到外頭大街上睡了兩宿,王妃親自帶著人去拉他回來,沒想到他使了蠻勁兒,就是不回來,王妃怕逼得緊了,他現在心裏糊塗,會傷到自己,隻能派了兩個侍衛跟在他身後遠遠地照看著。這不,王妃這十多日也是茶水不進,瘦了幾大圈,快把眼睛都哭瞎了。”寶兒對我和三保說著,“赫連小姐,你主意多,又認得江湖上的人物,能不能替王爺找幾個大夫瞧瞧,看看能不能治?王妃幾乎把全北平的大夫全都喊來了,王爺不是不讓看,就是對著人家吐口水,好容易有兩個搭到了王爺的脈,都說是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複,也有可能再也恢複不了,一輩子就這麽瘋瘋癲癲的過著了。”

我不忍再聽,對寶兒道,“三保心裏也不痛快,你先帶他去歇息一下,王爺這裏交給我吧。”

寶兒點點頭,去扶住三保,忽回頭對我道,“小姐,越龍城現在在城外帶領著神機營所有的士兵。”

我愣了一下,“現在也正是用他的時候。”

寶兒不再多言,便和三保一起出去了。

當下,便隻剩我和朱棣兩人,我握起他的臉,大概是由於這些天到處流浪,他的臉上手上有很多細小的傷痕,也不知道是自己碰的,還是被人暗地裏欺負的。我心疼的眼淚直流,將他身上的棉被扯開,低聲說道,“現在是夏天,不能裹棉被的。”

朱棣看了我一眼,乖乖的將棉被鬆了開來,他身上的衣服就更不堪入目了,不止破破爛爛,還髒得不堪,我牽起他,“我帶你去洗洗,好不好……朱棣?”

朱棣愣了一下,嘿嘿笑了一聲,跟著我一起往外麵走去。剛到門口,便見到徐雲華站在門口,怒目瞪著我,我連忙放開了朱棣的手,也不敢說話,良久,徐雲華才說道,“他既然願意聽你的話,你就去把他身上洗洗吧……”說著已經哽咽,我連忙道,“王妃,對不起……”

“王爺已經這樣了,還說什麽對不起!”徐雲華忍住淚道,“我等會兒派人把他的衣服送給你。”說著,她便轉身離開了,那背影既蕭條又傷心,叫我好生難過。再一看朱棣,卻依舊是癡癡傻傻的模樣,兩眼放空,對什麽東西都視若無物。

將他帶到書房後麵的房間,喚人送了木桶,倒滿水以後,對他說道,“你自己把衣服脫掉吧。”朱棣眼中一片渾濁,呆站在水邊,一動不動。我隻得紅著臉上前,將他的衣服解開,一件件的脫掉了。脫到褲子的時候,我實在不好意思,便直接將他推到水中,讓他泡了起來,許是身上生了虱子,乍一進水裏,他也感到舒適,便沒有再鬧騰,我拿了一把梳子,將他滿頭亂發打濕,一點點的洗幹淨又梳開,最後用一根帶子束了起來,又將他臉上的泥汙擦洗幹淨。

洗到胸前的時候,隻覺得那堅強的胸膛依舊沒有改變,怎麽眼前的人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我將濕帕子蓋在他的臉上,伸出一隻手放在他胸前,柔聲道,“你是裝的,對不對?你不可能瘋掉的。”

朱棣沒有說話,將頭仰在水桶沿上,兩手也不再撲騰水花,也搭在沿上,任由我幫他擦洗。我心中一陣靈動,將他麵上帕子拿開,卻見他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我隻好忍著失落,將他喊醒哄出水來,幫他擦幹身子,將上衣換了。無奈,他穿著髒兮兮的濕褲子,叫他自己換,他又怎麽也聽不懂,我一咬牙,便蹲下身子,將他褲子拉了下來,幫他換上了新的褲子,拾掇好了才將他拉到床上,讓他躺下了。也許是這些天從沒有這麽舒適的休息過,他很快就睡著了。

我坐在床邊默默垂淚,看了他一會,才悄悄出門,到了三保住處,隻見寶兒還與他在一處,兩人正低低的的說著什麽,見到我來,都站起身來讓我。

寶兒看到我十分低落,對三保搖了搖頭,我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寶兒向三保看了一眼,緩緩對我說道,“三保總是不信,問我有沒有觀察到王爺有何露餡的地方,他總覺得王爺是裝瘋賣傻。可是這十多天我幾乎寸步不離的跟著他,他一直瘋瘋傻傻的,那床大棉被從來沒離過身,隻要有人靠他近一點,便要發瘋,連王妃也不例外,也是奇怪,小姐你一回來,他竟然聽你的話。我想著,王爺就是不是裝瘋賣傻,能跟小姐在一起多呆呆,指不定也能好轉些。”

三保滿懷希望的看著我,也問道,“赫連,你看王爺是真瘋了嗎?”

我其實也非常懷疑,可是在朱棣的身上找不到一絲他是裝瘋的證據,可我真的不願意承認,“我不知道。”

三保聽了我的話,複又開始煩躁,“怎麽會這樣!”

寶兒咬牙切齒道,“皇上真的是準備將所有的藩王一網打盡嗎!削了一個又一個,不管有功還是有過,全都不放過,咱們王爺從少年便開始戍守邊疆,沒有他,哪有大明江山現在的寧靜祥和,這樣卸磨殺驢,哪裏還在講什麽仁政?!王爺就是見了那麽多王爺都遭了秧,活活被逼瘋的!”

我搖搖頭,“都是怪我。”

我這麽一說,三保和寶兒便都住了嘴,三保歎了一口氣,“王妃現在恨你的很,你不要去招惹。”

我苦笑,“王妃不是恨我,王妃也是傷心,我能理解的。”

“我去看著王爺罷。”三保不願再說,便出去了。

我也不願見寶兒唉聲歎氣,出來尋了一匹馬,往郊外趕去。越龍城跟著朱棣已經有些時日了,他本就是能幹之人,這幾年在北平也是越來越風生水起,可是朱棣現在瘋了,怎麽也輪不到他去掌管整個神機營的事務,我越想越覺得奇怪,非要親自去見見越龍城才行。

城門處的看管人員以前都是朱棣的親信,可是現在卻變成了張昺帶來的人,他現在是北平布政使,正漸漸地一點點從朱棣手裏剝奪對北平的掌控權。對我一番仔細檢查之後,守門官才放行,出城又趕了二十多裏,才到神機營的駐紮之處。我掏出燕王府的腰牌,不料看到的人卻道,“敢問是不是赫連小姐?”

我有些驚訝,皺眉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越將軍吩咐了,說是這幾天肯定會有個叫赫連漪的女子前來求見。”

我心中一陣暖,越龍城還是這樣了解我,便道,“你既知道,還不快帶我去見他。”

沒想到這人卻道,“對不住了小姐,越將軍說了,不見您。”

我傻眼,“什麽?!”

“越將軍特地囑咐,赫連小姐若是來,不準踏入軍營。”那侍衛剛正不阿,已經張開手臂,對我呈遮擋狀,竟是趕我走。

我不禁火起,“他不讓我進去,你去把他喊出來!就說他不出來,我就不走!”

“越將軍說了,赫連小姐說什麽話都沒有用,不見。”那人依舊不鬆口,直到我在軍營外坐到了天亮,也沒有見到越龍城的半個身影。我心裏惦記著朱棣,隻得滿腹不情願的回了燕王府,可是心中的懷疑卻愈加濃厚。

朱棣突然瘋癲,越龍城掌管了神機營,卻對我閉門不見,寶兒和徐雲華的表現看起來也確實傷心欲絕,連三保也和我一樣不得不相信了眼前的現實。這一切看起來很合理,卻又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我想這一切除了越龍城能告訴我為什麽,那就隻有等朱棣清醒過來親口告訴我了。誰也不會告訴我,誰也沒法告訴我。

回到書房的時候,三保守在門口,我走進去看,朱棣還在酣睡,臉上的表情好像一個貪睡的嬰孩,竟一洗他往日裏的城府,顯得單純而又純潔,我伸手在他麵上撫摸,他轉個身,將我的胳膊抱起來,又繼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