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瘋癲

錦衣繡春 15.瘋癲

徐輝祖在我身後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離開了。我在徐府修養了將近半月,能下床走路之時,便想出去走走,沒想到走到門口就發現門窗緊閉,全部都被鎖得緊緊的。一時悲憤不已,我是徐輝祖救出來的,雖然他已然與我陣營不同,但是我也絕不會恩將仇報的出逃,這樣會給他徐府上下帶來什麽,我比誰都清楚。誰想到他竟然這樣信不過我,先下手為強,已經把門窗封死了。

我心灰意冷,回到床邊坐下。不斷地繞著兩隻手,想著出路,卻什麽也想不出來,一氣之下,隻能趴到床上用被子捂住了頭,用手錘著床板。

又這樣過了兩天,每天除了有人送飯,我便一直都是呆在這門窗緊閉的屋子裏,除了條件好些,跟坐牢無異。第三天上,門忽然被打開,不是往常那樣打開一個縫進來個人便又關上,而是全部打開,陽光些刺眼,我幹脆用手遮住眼睛朝外看著,隻見隨後進來了兩個侍衛,我猜不出發生了什麽,便起身站著。

平時伺候我的丫頭此時也跟了進來,笑著說道,“赫連小姐,老爺吩咐,您可以走了。這幾位官爺護送你出城呢。”

我驚住,“出城?”那兩個侍衛答道,“是,出城。”

說著,便一左一右的將我夾在正中,我摸不著頭腦,便又對著丫頭問道,“你老爺親口說的?”

“是的,老爺叫赫連小姐盡管跟著兩位官爺走,此行北上,送你去北平呢。”丫頭臉上笑容真誠,我越發的不懂了,已經被那兩個侍衛夾著帶了出去。

這兩人果然隻將我送出城外,便道,“小姐,您自己去北平吧,徐大人隻吩咐我們把你送到這裏。”說著便留給我些銀兩回去了。

我站在城門外發愣,這是朱允炆私應允的,還是徐輝祖私自放了我?難道我錯怪徐輝祖了?

正思索之際,忽有一人喚我,“赫連!”

我抬頭一看,隻見馬三保騎著一匹馬已經到了麵前!“上來!”他對我呼一聲,已經向我伸出一隻手,我搭著他的手,一下子便上到馬背上,還沒來得及問怎麽回事,馬三保已經說道,“別問,等會告訴你原委。”

我隻得忍著一肚子的不明白,隨著馬三保一路狂奔,直奔了大半天,馬兒累得跑不動了,才在一個驛站停下。馬三保在驛站叫了兩碗牛肉臊子麵,推一碗到我麵前,“快吃,吃完把馬喂一下,咱們還得快走。”

“三保,這是怎麽回事?”

三保笑了笑,“把麵吃了咱們邊走邊說。”

喂馬的時候,三保告訴我,徐州府大牢大火那天,朱棣也正好帶著神機營的人趕去了,彼時馬頭峰的山匪已經在大牢四周全部點起了大火,兩方麵互相不知道對方是誰,互相還打了一架,後來宋忠帶著人去了,兩方麵發現對方都是來劫獄的,便聯合起來一起和宋忠打了起來。慌亂之中神機營的人把已經在牢中熏暈了的朱顏血給扛走了。搬回去一看,竟然不是我,把她弄醒了以後,問出了我已經被人帶走,朱棣立即便著人去調查我的下落,待調查出來以後,卻發現我已經被送到了京城,知道大勢已去,便隻能先也趕回了京城,一到京城便接到了九娘的信,焦急之餘,便派出了三保到京城來救我。

我聽著馬三保這輕描淡寫的描述,皺眉道,“你就這麽跟徐輝祖要出了我?”

馬三保尷尬一笑,“這個你回去問王爺便是。”

我越想越不對勁,朱允炆本就已經下了狠心要捉朱棣了,不管我是不是強有力的籌碼,總不可能這麽便宜就把我放了的。可是看馬三保的樣子,應該是不打算告訴我的了,我也隻得閉口不言,催著他一起上路,趕緊回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三保平日裏都十分善談,尤其喜歡和我說話的,這一路也不知是不是趕路趕得太急,並沒有與我說太多話,一路猛趕,不過七日便趕到了北平,到了燕王府,不知為何,總覺得到了門口的氣憤有些怪怪的,原本門口有好些守衛,現在不過隻剩一個佝僂的老頭兒。就連徐雲華原本擺在門口施舍給窮人們喝水的大缸也是幹得底朝天兒了。

馬三保臉上也有些訝色,進去之後,我因為避嫌,並沒有去上房找朱棣,而是想著先去朱棣的書房呆著,等三保去看看怎麽回事回來跟我說。沒想到一到書房,便見到徐雲華坐在朱棣原來總是坐著的位置,滿臉凶惡的看著我。

我嚇得一跳,連忙跪下行禮,“王妃娘娘萬福。”

徐雲華抓起案上一塊硯台朝我額上擲來,碰在額角一陣劇痛,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兩道長長的血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此時馬三保也趕了過來,見此情景,驚呼起來,“王妃,何苦動這樣大的氣?!”說著,已經用手將我的傷口捂了起來。

徐雲華還沒開口,兩行眼淚已經掉了下來,“帶著這個敗家的東西回來做甚!整個燕王府都叫她毀了!這樣的煞星,我燕王府容不下!”

我靠在三保的腿上,頭暈目眩,也張不開口詢問,三保已經諂笑著問道,“王妃就是說這樣的話,也要有個緣故啊。不能平白無故的給赫連小姐安上這麽大的罪名。”

徐雲華站起身來,指著馬三保道,“我知道,你與你王爺是穿一條褲子的人,你們背著我把我三個孩子送去京城就為了換回這個狐狸精。現在她回來了,我的孩子們卻全都押在京城成了人質,你們是要燕王府絕後啊!”

我頭皮一麻,扯了扯馬三保的衣角,“什麽?!真的嗎?”

三保沉下臉色,良久才道,“嗯。”

方才被徐雲華這一莫名其妙砸破了頭,我雖顧著麵子沒有與她鬧,心裏卻著實惱火,這下子卻癱了下來,朱棣竟是拿三個世子送去京城換回的我!徐雲華怎麽能不著急?朱棣何以糊塗到這個地步!我對著馬三保道,“王爺這不是救我,竟是在把我往死路裏逼了。”

“我勸你趁早少再在我麵前做出這樣深明大義楚楚可憐的模樣了!何止是我三個孩子葬送在你手裏,王爺也……”徐雲華說到這裏,又是淚如雨下,竟一句話也說不下去,拂袖而去了。

隻剩下我和三保麵麵相覷,我也忍不住落淚,“你怎麽不告訴我這個緣由?”

“告不告訴你都沒有用,我能見到你的時候,三個世子都已經交到徐舅爺手裏了。”三保有些喪氣道,“可是王妃好像說王爺也出了什麽事,咱們別在這裏再鬧了,去看看王爺到底怎麽了。”

我站起身來,拿一塊帕子捂著額頭,跟著馬三保便往外走出來,不過兩步,便看到寶兒迎麵匆匆而來,寶兒見到三保,也是淚光漣漣,“三保哥,你怎麽才回來?赫連小姐,您也回來了?”

三保也顧不得避嫌,捉住寶兒的手,焦急的問道,“寶兒,你快告訴我,王爺究竟怎麽了?”

寶兒捂著臉,一轉身往前走去,“我……我說不出來,你們跟我一起去看王爺吧!”

聽她這麽說,我和三保都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沒一會兒便到了府中的一座佛堂之中,隻見蒲團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渾身裹著厚厚的棉被,在那裏嘰裏咕嚕的說著話,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還沒有進去,正準備跨門檻,聽到那聲音,便一下子腿軟起來,若不是三保和寶兒一左一右的拉著我,我就要摔倒在地!這聲音明明是朱棣的聲音,就連那背影,也是一眼便看出來就是朱棣。

可是現在乃是三伏天,外頭蟬鳴日照,人們恨不得脫得隻剩一層紗,朱棣為何卻包著這樣厚的棉被?我走到他的正麵去,隻見他滿臉髒汙,嘴裏還叼著一根稻草,雖然滿頭大汗,卻還瑟瑟發抖的喊著,“冷……冷……好冷呀……”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跪到他麵前,扶住他的雙肩,顫著聲音問道,“王爺……您怎麽了,您認得我嗎?”

朱棣眼神裏有一瞬間的清明,掃在我的額頭上,伸手撫了上去,我開心的快要哭出來,以為他認出了我,沒想到他抹了一把,將血水沾在手上,放到嘴裏一點點的都舔了,舔完才對我嗬嗬一笑,“嘿嘿,好吃!”

若說方才聽說朱棣是拿著三個孩子去換回我的時候我差點昏倒,那我現在是恨不得立刻死去,眼前的人怎麽會是朱棣!

我回頭朝三保和寶兒看了一眼,滿是求助,多麽希望他們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幻覺,或者告訴我這個瘋漢不是朱棣,我們認錯人了,可是我這一回頭看到的卻是寶兒不斷地抹著眼淚,三保呆愣在門口,靠著門棱,驚嚇程度完全不亞於我。、

我瞬間便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