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錦衣衛

8.錦衣衛

朱棣不是這樣的。朱棣不應該是這樣。

就在我猶豫之間,朱棣已經黯然了神色,眯著眼睛道,“能看破權勢的究竟是沒有幾個。”

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朱棣是以為我嫌棄一個什麽都沒有了的他,連忙一笑,“你想到哪裏去了,願意在你身邊的人,不論你貴為貴胄還是賤為乞叟,都會對你不離不棄,不願意留在你身邊的人,即使你萬人之上,也能背後插你一刀,將你推下神壇。”

朱棣臉色終於緩和過來,“那你是什麽意思呢?”

“王爺有解甲歸田的心,可是相信的人又有幾個?終究不過認為王爺是做戲,依舊會盯著燕王府不放。再說王爺一人逃避,縱使皇上憐憫心起,善待了燕王府,終究還是會對幾個世子另眼相看,他們的前途可謂迷茫,就是王妃,已近中年,叫她一個人守著燕王府,豈不是……”

我還沒說完種種疑慮,朱棣已經伸出一隻手將我的嘴唇捂住,輕聲道,“你說的這些我全都考慮過,我不是沒有想過帶上雲華一起一走了之,隻是她決計放不下孩子們,孩子們也不可能群龍無首。再加上她自出生便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這些年做著王妃,雖是操勞,可是那一種生活方式,對她來說已經是輕車熟路,更是根深蒂固,叫她在這個年紀還要跟著外出奔波,過孤苦無依隨波逐流的日子,我實在不忍心。”

我想起徐雲華飽滿豐腴顯示著福氣的臉龐,也難想象她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不由得長歎一口氣。朱棣站起身走到一邊,長歎一口氣道,“父皇在時,時常教導我們兄弟,退一步海闊天空。他這一生,除了後麵做了幾年安穩皇帝,上半輩子可謂都在不斷地攻擊,侵略,他實在是累了。他很渴望那種以退為進的安穩人生,這就是他選擇允炆的原因,他一直我們兄弟都太具有攻擊性,殊不知我們也是經曆過那些戰亂的,深知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而允炆,自出生便在皇宮中過著最尊崇的生活,他不知外麵的艱難,更不知沙場的殘酷,所以他顯得仁慈。父皇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可是……”

“可是先帝不知道,皇上年少時顯得仁慈不過是因為他有一個好爺爺護著他,他不需要舞刀弄槍的去保護自己,現在他的保護傘沒有了,外界所有人對他都是虎視眈眈的,他不得不將自己那份仁慈收起來,漸漸地變成了第二個先帝。”我接著朱棣的話說道。朱棣聽完,滿眼盡是讚許,很是讚同我的說法。

我又說道,“可是王爺,您真的能一走了之嗎?”

朱棣聳肩,無奈道,“老天爺安排。”

“王爺不是會把自己的一生交給老天爺安排的人。”我輕聲說道。

朱棣也陷入沉默。

我們二人正無語相對之時,忽聽得不遠處花叢中有輕微的動靜,我連忙嗬斥一聲,“誰!?”

便縱身躍去,朱棣也立刻追來,到了花叢之中,隻見一叢芍藥花被踏得七倒八歪,正是一個人踩過的痕跡。人已經早沒了蹤影。

“我去追。”我立刻便準備去追,朱棣卻一把拉住了我,“算了。”

說著,他突然彎下腰,在芍藥樹上取下一塊什麽塞進袖中。

“是什麽?”我問道。

“回去再看。”

一齊到了書房之中,我點亮了燭台中的蠟燭,朱棣將袖中的東西掏出來放在了桌上,卻是一塊碎布。

朱棣將布塊看了看,便好似了然一般將布塊放下,我這才拿起來看了看,這是一塊緞麵的衣料,邊角繡著細密而又考究的金線,這是我最最熟悉的圖案——錦衣衛的服飾邊角便是用這種手法繡上金線的。因為是官服,除了錦衣衛能穿,也就沒有什麽人會用這種圖案和刺繡手法了。

“錦衣衛?”我倒抽一口冷氣。

朱棣點點頭,“今兒皇上不是還說,他開始啟用錦衣衛給所有大臣挑刺了嗎?”

“隻要是交給錦衣衛,就沒有誰能挑不出半點罪名的,看來燕王府早就被盯上了。”我冷笑著說道,忽跳腳道,“京城尚且如此,那北平的王府豈不是已經被他們查個透透的了?”

朱棣淡然道,“讓他們查吧,越是藏著掖著,他們倒越要覺得本王有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背著朝廷幹了天大的壞事。”

自發現有人監視追蹤之後,朱棣情緒顯得有些低落和煩躁,我不願再叨擾,便獨自回了房間,剛坐下沒多久,便聽見窗外窸窸窣窣有聲音,這次我沒有聲張,輕手輕腳的躍到窗邊,猛地推開窗戶,果見窗外有錦衣夜行人,那人也十分警醒,饒是我這樣小心,他已經聽見了動靜,做好了逃脫的準備。我縱身一跳便出了窗戶,他顯然沒有料到我也深藏不露,有些著慌,便往院牆處狂奔。

我隨身帶著銀針,隻是從前當差時是喂毒的,現在卻不再喂毒,隻做防身之用,此時已經順著袖子灑出,全部掃向那人,他身手也是不凡,本準備越牆而出,卻連忙翻了個後空翻躲避我的銀針,縱使他眼明手快,我那一把灑出足足幾十根銀針,他躲開了大半,卻還是中了幾根。那人蒙著麵,卻能看到他的眼睛。既是在錦衣衛當差,便各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他立即便猜測這銀針上有手腳,臉上已經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見他如此,便唬道,“我這銀針上喂了劇毒,你且停停別再動了吧,否則劇毒入體,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那人果然害怕,立在原地不敢動,不過手已經摸向了腰間,隻見他腰間赫然便是一把明晃晃的繡春刀。

果然是錦衣衛,隻不知和方才跟蹤我與朱棣二人的人是不是同一人。

我裝傻問道,“大膽鼠輩!竟敢擅闖燕王府,不要命了?!”

那人沉聲道,“快把解藥給我,要不你會後悔。”

“好大的口氣,能叫燕王府的人後悔,難不成你是皇上派來的!”我故意恐嚇道,那人果然在眼神裏透出得意,不過他卻沒說什麽,隻道,“是你們得罪不起的人。快把解藥給我!”

我冷笑道,“還有我們得罪不起的人,那你等著毒發身亡吧!快滾!”

那人不料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形容沮喪,竟想上前來跟我空手奪藥。我搖搖頭,歎這朱允炆做什麽事都是毛毛躁躁,訓練個錦衣衛,竟訓練出這樣的貨色,既貪生怕死,又做不到榮辱不驚,還這麽蠢!被嚇一下就立刻漏了馬腳。

我倒有意試探一下他身手如何,便和他喂起招來。這人心理素質差了些,倒還有一身的蠻力氣,我頗費了幾分力氣,才將他製住,扯下他麵上黑巾,隻見是一張倒還年輕的臉,便笑問道,“說說,你叫什麽?你老大是誰?”

這人扭著頭,不願說話。

我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朱棣,他趕過來便看到我用一隻腳踩著地上的人,連忙問,“有沒有受傷?”

我笑著道,“你也太小瞧我。”

我彎下腰在他衣服上檢查一遍,對朱棣搖了搖頭,朱棣也麵色難看,問道,“你們總共來了幾個人?”

這人麵露驚恐,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有!”

“沒有什麽,老老實實的給我說,來了幾個人?你老大是誰?”我不耐煩道,又對他吼了一句,“你別在心裏驚訝,不過是個錦衣衛小旗罷了,你學的那些把式,姑奶奶可以一招招的用到你身上,你大可以咬緊牙關,什麽都不說,那倒是一條漢子,我也服你。”

被我一口道**份,這人越發的焦急起來,立刻便準備咬牙。他的上下牙還沒有咬合,已經被我一手止住,迅速的在他上顎掏出一小粒藥丸。

我揚著那一小粒藥丸,咂咂嘴道,“嘖嘖嘖,不錯不錯,錦衣衛紀律第十九條,被製服又被識**份,咬破紅丸自盡。你記得挺緊。”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對錦衣衛這麽熟悉?”那人終於紅著眼問道。

“被抓捕之時,你還有反問的餘地嗎?罷了罷了,諒你這樣一個小旗也不知道什麽,總在這裏問你,倒顯得我們王爺沒本事隻能查問你一個似的。王爺,把他隨便找個地牢關起來吧,咱們去查別的。”

朱棣點點頭,那人終於急了,“你們還抓了誰?”

“蠢!”我解下他的繡春刀,在手中把玩,趁機用刀背拍了他的頭一下,又找了一顆生津解渴丸塞進他嘴裏,“這是解藥,不過隻可以保你四個時辰的命,你好生想著,是自己的命重要,還是給你下命令的人重要。你問我為何對錦衣衛這麽熟悉,不瞞你說,我從前也是錦衣衛,我經曆過毛驤蔣瓛兩任大人,親眼見著指揮使大人都被過河拆橋,辦了大案之後便直接被處死,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