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前夕

59.前夕

茶肆邊,我抱著茶碗大口大口的灌著水,笑對寶兒說道,“就為了多看看路邊的風景,多走了幾步路,累成這樣。”寶兒眯著眼睛看著我笑,也端起一碗喝了起來,“我也渴得很呢。秋老虎著實厲害。”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強光晃得我睜不開眼睛,寶兒也抬頭望去,用一隻手遮著眼睛。茶肆的老頭兒過來收茶碗,也收了我的銅板。

“走嘞,李公子十有八九在前麵的胡同裏。”我笑對寶兒說道。

寶兒臉上微微發紅,“那樣地方……小姐還是別去為妙。王爺……”

“王爺又沒有限製我的自由,逛個胡同怎麽了?”我已經往前走去。寶兒無法,隻能跟在我身後。一進胡同,我就抓了個人問道,“北平八大胡同裏最出名的姑娘在哪個院子裏?”被問之者乃是一個一臉淫邪的醉鬼,揉了揉眼睛對著我覷了兩眼,咧開一張大嘴笑了起來,“哈哈哈,挨咬喂,爺今兒買看錯吧,一個小娘們兒問我八大胡同;裏最出名的姑娘是誰!”

沒等他繼續吆喝,我已經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將他兩手反扣暗暗用力,凶神惡煞道,“快說!”那人見我變臉,一身酒勁兒退去,嚇得雙手發抖,往不遠處最亮的一間院子指去,“十八樓的姑娘最好。”我把他推開,笑著拉起寶兒往十八樓走去。寶兒目瞪口呆,“小姐……小姐您可真會玩。”

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景隆正被圍在十八樓的正中央,一群姑娘塗脂抹米分簪紅戴綠的圍著他,又是嬉笑又是喝酒。旁邊那個眉清目秀身量單薄,拿著一把扇子正假模假樣的與姑娘周旋的小廝可不就是碧落?

我悄悄走到他們身邊,一把拉住碧落,“你在這裏幹嘛?”

碧落被我嚇了一跳,回身見到是我,才哈哈大笑起來,將我帶到安靜所在才捂著嘴笑道,“我這不是效仿姐姐當日和王爺一起到花滿樓的時候嗎。怎麽樣,我這男兒模樣俊不俊?”說著,碧落將兩手背到身後,轉了一個圈兒。

“娘裏娘氣。”我取笑道。

碧落垂頭喪氣,“算啦,我想也有很多姑娘已經猜出來了,就像當日我一眼見你便認出你是女人一樣。”

“不過俊倒是挺俊。”

碧落總算滿意,不再糾纏,“快到外邊兒來,北平和金陵可不一樣啦,這裏也有好多好玩兒的。都是我沒見過的,待我回去,我要把這裏的把戲都教給她們玩兒。”

我嗤之以鼻,笑她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寶兒一定從沒有來過這種地方,饒是她一身的武藝,滿腹的本領,見我與碧落耍的不堪,也已經默默遁到一邊,不過依舊是一會兒被姑娘撞一下,一會兒被來尋樂子的爺們撞一下,已經撞得暈頭轉向。

碧落噗嗤笑了起來,還想去拉她一起取樂,寶兒連連擺手拒絕了。我與碧落又鑽進人堆,

投骰子玩紙牌,不亦樂乎。直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我的身後忽被人戳了一下。我頭也沒轉,便往後退去。沒人注意到我悄悄離開了人群。

因為地下實在太煩亂,是以我和越龍城直接跳到了屋簷上,一人坐了一角。越龍城皺著眉頭問道,“怎麽忽然喊我出來?”

“龍城哥,塞外風光如何?”

越龍城愣了一下,“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也想去。”我直截了當的回答。

“為什麽?”越龍城身子一凜,“燕王待你不是很好,做側王妃可比到塞外放養舒適得多。”

我白了他一眼,“難道我是吃不得苦的人嗎?”

“到底為何?”越龍城不再與我玩笑,“燕王有什麽不對之處?”

“哪有什麽不對之處啊,隻是、隻是我自由散漫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府的規矩那樣大,我又頂著這麽個身份,所以一輩子都要在人前裝模作樣,想想就覺得太累了。”

“可是燕王對你有情,你也不是無意,這種事情怎麽能說改變主意就改變主意?漪兒,你不要任性。”越龍城語重心長。

“我……”我總不能說我是穿越來的,我能預知未來,朱棣娶我就是為了這個吧?見我語塞,越龍城越發教育起來,“赫連叔不在了,我算是你的哥哥,別的事情我能縱容你,可是這是終身大事,我不能讓你胡鬧。”

“你就說,你帶不帶我走吧?”我使出殺手鐧來。

越龍城看我不像開玩笑,沉默良久,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最終又點了點頭。

我得償所願,躍下屋簷,又偷偷摸摸回到碧落身邊,她喝了兩杯清酒,臉頰上微微泛紅,醉眼惺忪的看著我,“姐姐,你哪兒去了啊?”

“茅房。”

這一夜盡歡而歸,路上我與寶兒千叮嚀萬囑咐,回去千萬不能和王爺說。寶兒點頭,“我也不敢說的。”我立刻無理取鬧起來,“怎麽不敢說啦,我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是出來玩玩罷了。”

寶兒說不過我,便不再言語。

回到王府,我才開始想著要怎麽和越龍城一起逃走,什麽時候逃走,帶上哪些東西逃走,直想得腦殼疼,恨不得列一張清單。隻有這樣一直想著,我才能忘掉朱棣,忘掉他與我說過的話,跟我在一起做過的事,忘掉他跟我說在我麵前他就是朱棣,不是燕王。即使這樣,腦子隻要一得空,他就會立即鑽進來,他拿著魚竿笑著告訴我,“本王不過是想奪得江山,你是江山的一部分而已。”

不知是不是他與我之間有什麽感應,明明我越來越不想見他,恨不得喝了忘情水吃了失憶藥把他全忘了,他卻頻頻開始來找我了。

“珠光閣新來了一批珠寶,我帶你去瞅瞅,你平時太素淡了,將來要見人的,也該打扮打扮。”朱棣如是說。

“哦。”現在我回他話最多用的便是這一聲哼哼。

朱棣每次都是冷冷瞅我一眼,旋即換做一張笑臉,“不喜歡?荷風樓的蜀繡也來了,帶你去扯幾匹布做衣裳。”

“哦。”我依舊還是耷拉著眼皮子一聲。

第二天,不管我又沒有表現出喜歡或是興趣,第二天這些東西還是會出現在我的桌子上。可以這麽說,朱棣非常認真的給我既準備了聘禮,又準備了嫁妝。

但是那又如何,一切不過是做戲!

終於有一天,桀驁如他,也忍不住問道,“赫連漪,你這段時間是為何?婚期將近,是不是你後悔了,不想嫁與本王?”

我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眸子,豁出去道,“後悔又怎麽樣,不後悔又怎麽樣?”

“不後悔我們就熱熱鬧鬧的置辦起來,後悔的話我也要早做準備,畢竟……我已經發出去了請帖,幾乎昭告了天下。”

“早……早做準備,王爺準備做什麽準備?”我顫著音問道,難道現在他還會放我走?

朱棣扶住我的下巴,雙目如炬,“你要是後悔了,本王就得準備好大批人馬看好你,絕不能讓你跑了。本王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你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燕王府。”

我的心髒在胸腔裏敲鑼打鼓,撲通撲通的亂跳著。他……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知道我想逃走了?!

半晌,才等到心跳平複。他的眼神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我,盯得我渾身發毛,心虛不已。“王爺真是……真是愛開玩笑,不到一月便是婚期,我有些緊張罷了。”

“緊張?就是怕你緊張,本王才幫你包辦一切,你隻消每天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裏等著穿嫁衣那一刻便好。”朱棣露出一絲笑意,似安慰卻更似威脅。

“多謝王爺。”

草原上的朱棣已經與我漸行漸遠,到了北平,他便是燕王,朱元璋的兒子,朝廷的猛將。我怎麽能想不到這點呢?一時的溫存不過是迷惑人的美酒,醉一會兒就行了,怎麽能醉上一輩子?

最後一次與越龍城在茶肆相見,我們約定好十月初八日出逃。十月初八日,日落前在南城門相見。從此蕭郎是故人。從此北平是故鄉。

在寶兒麵前,我表現的非常喜愛朱棣隔三差五送來的那些寶貝,有時候還會故意抱怨一下徐雲華。寶兒總是安慰我將來我與她不過是個名分上的區別,王爺心中最疼的是我呢。

聽到這些話,我就會很得意。

我知道這一切,寶兒都會報告給朱棣。

初七,朱棣帶我到已經全部收拾妥當的新居參觀。這院子的氣勢不輸徐雲華的住處,且因新建,更顯奢華。光是院子便比我現在所居還要大上幾分。一排丫鬟房,主臥室寬敞大方,裏頭擺著紅珊瑚的假山,數萬年結晶而成的琥珀,挑金絲的窗幔,別人求做衣裳也不得的好紗糊著窗戶,滿屋子的木器都是上等的楠木。

“太過奢華,王爺這樣實在惹人閑話。”我一邊看一邊淡淡道。

朱棣笑道,“到我這樣的年紀,想寵個女人應該是沒人會說什麽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