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收服

60.收服

我看著滿屋錦繡,香氣繚繞,有些眼花繚亂,最重要的是,眼睛不知道被什麽刺痛似的,總想流眼淚。

“怎麽了,你看起來並不是很喜歡的樣子?”朱棣握住我的手,輕聲問道。

“喜……喜歡。”我看了他一眼,吞了一口口水才答道。

“馬上你就是這裏的主人了。”朱棣微笑著看我。

“唔。”

轉了一圈兒,我借口乏累,便逃離回屋。回屋一看,寶兒卻已經開始帶著幾個來幫忙的丫頭到處往屋子裏貼著喜字,瞬間便有一種剛逃離了火爐,又到了一片冰山的感覺。滿屋子的紅色蒼白的印在我的眼裏,無奈的向別人昭示著不存在的喜慶和熱鬧。

這一夜我睡得極其不安,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就起身了,寶兒寸步不離的跟著我,時不時的還要問問我,“小姐,你是不是緊張,今兒看你神色不對頭的很。”

我尷尬的笑笑,“大姑娘上轎,總是頭一回嘛。”

寶兒在軍中混了幾年,為人十分謹慎警覺,又是女兒家,兼著多了一份細心圓滑。明日大婚,為了不出差錯,今日她格外的小心翼翼,簡直如跗骨之蛆,時時刻刻的在我身邊黏著,生怕把我給弄丟了。我從晨曦微露等到日上三竿,又從日上三竿等到夕陽西下,隻等的滿心焦急!

與越龍城約好的便是今日傍晚出城,再拖上一會兒,城門就要關了!偏生這個寶兒難纏的很,要不是平日裏她待我很是不錯,我真的有種想一棒子把她敲暈塞進柴房的衝動——當然我也隻是想想,隻怕我拿了棒子也敲不到她。

正不知道怎麽弄才好,朱棣忽然派人來喚寶兒。我心內一陣猛跳,朱棣啊朱棣,沒想到最後關頭你竟要幫我一把。寶兒看著來人確實是朱棣的心腹,狐疑滿腹,皺眉瞅了瞅來人,又瞅了瞅我,最終還是心事重重的跟著去了,眼裏大有一副“是你喊我走的人要是丟了跟我沒關係”的架勢。

趁著寶兒離開,我迅速的把昨夜收拾的包裹拿了出來,吃了上一次越龍城出逃銀錢短缺的虧,這次我把平日裏攢下來的金銀首飾全都包了起來——反正燕王府家大業大,自然不會心疼這一點小錢,可是這點小錢到我手裏可就是我的救命錢了,我想著朱棣從前在沙場上也算殺人無數,救我一條小命也能幫他化解一些罪業,因此也算心安理得。

最後的最後,準備離開之時,我還是往案前坐下,提著狼毫筆,想著給朱棣留上兩句話,良久,終於還是擱下筆,什麽都沒寫。

別了朱棣,這次算是永別,我們此生不要再見。

曆史是不會改變的,你一定能做上皇帝。此時何苦機關算盡非要留下我呢?

沒有寶兒的院子對我來說猶如無人之地,隻是我許多時日未曾操練,身手著實有些生疏,差點在屋頂上震下幾塊瓦片。若不是眼疾手快,掉落下去引來侍衛,隻怕我也要與他們打鬥一番。

翻過幾所院子,我終於一躍跳出王府。本以為已經明了朱棣留我的用意,心中不會有什麽留戀,沒想到落地的一瞬間,心裏還是空落落的,不,簡直就是被剜了一塊。

痛也有,麻也有。我回首一望那片隱隱搓搓的建築,終究還是頭也不回的往城門走去。夕陽灑下一片金色的餘暉,照得整個北平看起來又溫柔又暖和,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的肅殺和穩重。

這是朱棣的城,我要永遠的離開這裏了。不過沒一會我就苦笑了,因為我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將來全天下都是他的,我走到哪裏也都是一樣。

越龍城穿著一身玄黑的衣裳,頭上戴著鬥笠,滿臉胡茬,塞外的風霜讓他已經全然沒有了從前的英秀,不過更顯出一種難得男子氣概。隻怕他從前的同事見到他,不湊近麵前觀察個兩盞茶的功夫也認不出他。不過十多年的相處,讓我依舊還是能一眼便在人群裏認出他來。我快速的奔走到他身邊,他看了看我,從背上摘下另一個鬥笠覆到我的頭上,“快走。”

我點點頭,與他二人迅速的往城門走去。

“出城做什麽?”守城的官兵機械的問道。

“郊外老父老母生了病,特帶著娘子出去看看。”越龍城壓低聲音。

兩個官兵互視著笑了笑,“倒是個孝順的,去吧。”

我與越龍城相視一笑,越龍城為了裝得逼真些,還牽起我的手,往外走去。城門不過是一線之隔,不過一踏出城門,城外的風霜好像就更甚些,吹在臉上竟有些冰冷。連我頭上的碎發也都掉落幾縷下來,擋住眼睛。越龍城伸手準備替我撥開,便有一道寒光射來。我大驚失色,往後一讓,已發現越龍城的身後站著四個手持彎刀的高手。那幾個高手背後,赫然是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坐著居高臨下的朱棣。

他的目光比高手手中的寒刀還要冷漠。冷冷的刺到我的眼中。

城門口站著兩個人,那是寶兒和三保憂心忡忡的看著我們。

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原來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寶兒看著我是他的安排,寶兒離開給我機會出來也是他的安排。他依舊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燕王。

越龍城知道事情不妙,隻是他乃是說到做到之人,答應我要帶我走,便是賭去性命也要辦到!他已然拔出繡春刀——他十分愛護這把刀,雖說已經不再做錦衣衛了,這刀帶在身上,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但是他依舊帶著。

越龍城以一敵四,一柄刀使得虎虎生威,居然不落下風。我嘴角冷笑,並未去幫他。因為我不想讓朱棣得逞:他不過像貓捉耗子一般,想看我與越龍城被他手下的高手耍的團團轉。我幫與不幫,其實結果都是一樣。這四個人不過是個開始,寶兒與三保還在摩拳擦掌的等著朱棣的命令。也許城門的那一側,還有無數高手正等著朱棣一聲令下便可出盡風頭。

幾百招過去,越龍城終究雙拳難敵八手,漸漸開始不支起來,身上也開始多了一些血口子。隻是他穿著黑袍,並看不出血跡。

我緩緩走到朱棣馬前,果不其然,城門內又湧出幾人想往這邊衝來阻攔我,朱棣伸出一掌阻住他們,那幾人隻能停下。我抬頭對著朱棣笑了笑,朱棣卻依舊是冷著一張臉。

“我與王爺竟到劍拔弩張的地步。”我苦笑道。

朱棣對我伸出一隻手,“上來。”

我撲通一聲跪下,“我可以上來,請王爺放了他。”

朱棣波瀾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這樣在乎他嗎?”

“王爺放了他,我跟你回去。”我再次低聲說道。

越龍城身上的傷已經越來越多,朱棣卻並沒有停手的意思。我對他磕了一個頭,額頭枕在地麵的碎石上,刺痛得鑽心。

朱棣依舊沒有說什麽,反而另外幾個人也加入了戰隊,越龍城負傷與七八人對戰,結果便是他的傷口越來越多。我眼淚一滴滴落下,地麵的灰塵被淚水打濕,凝成一個個小小的淚球。夜色漸漸降落,濃稠的不堪,越龍城已經是強弩之末。

我拿出小刀,含著淚笑著對朱棣說道,“看來我是求不下王爺,救不下他了,他乃是為了我而死,我也隻能陪他一路下黃泉了。”

朱棣眼光越發清冷。

那八人排下一個小小的兵陣,將越龍城緊緊的圍住,越龍城兩邊腋下被夾擊住,又有兩人在他雙膝一邊一腳,他立即便雙膝跪地,口吐一口鮮血。

我捂住嘴哭了起來,“王爺!”

朱棣眼神發狠,我知道他是不準備留越龍城的命了。我拿著刀,找準心髒的位置,狠狠插了進去。這個我是受過訓練的,插得又準又狠。刀子沒有把出來,所以血也沒有噴發,隻有極少量的血往外滲出。與越龍城不同,我穿的是一件水藍色的紗衣,血印在上麵,觸目驚心,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