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侍奉

錦衣繡春 51.侍奉

徐雲華歇息之處,尚且守著兩個丫鬟。因我前一天便叫珠兒過來打過招呼,她們一見到我就把我往裏讓。一進去,便見朱棣坐在床邊,正一手端著一碗濃藥,另一隻手繞過她的背將她環在懷裏,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藥。我本想立即退出來,不料徐雲華已經看見我了,“赫連來了。”

朱棣扭過頭,麵無表情的看了看我,我隻得上前去,給他們二人行禮請安。徐雲華麵色蒼白,形容枯蒿,額上還紮著抹額,全沒了前些日子的豐腴圓潤,看起來精神也壞極了。朱棣的臉色也不好看,隻低低對我說一聲,“過來幫忙扶著王妃。”

我站起身來,將徐雲華扶住,他才將身子騰出來,親自將那藥碗放回了桌上,才又走回來,在徐雲華的背後墊上了厚厚的被褥,讓她靠得舒服些,才脫開身子,在一邊坐下,“王妃身體不適,你要是得空,多多來看望,也可以幫幫忙。”

我點點頭,“是。”

徐雲華搖頭道,“王爺真是胡鬧,赫連小姑娘家家的,隻與英兒賢兒大不了幾歲,在我眼裏都是小孩子一樣的,能長心來看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哪裏還能叫她來侍奉。”

朱棣對徐雲華淺淺一笑,“赫連還算細心,應該可以。你別嫌她粗笨就好。”

徐雲華聽得朱棣這樣一句,也在臉上堆出一個笑,“王爺既是這麽說,我就把她當做親妹妹一般,也不客氣了。”

“應該的。”朱棣柔聲道。

當即,朱棣便讓我給徐雲華倒了一杯熱茶,送去給她喝,我非常快的進入了角色,“王爺,王妃剛剛喝了藥,茶解藥性,還是喝白開水吧。”

朱棣對我的上心甚是滿意,一個勁兒的點頭,笑對徐雲華道,“還不錯吧,比你屋內的丫頭們懂得多,又待你真心。”徐雲華盯著朱棣看了兩眼,囁嚅半晌說道,“自家姐妹,肯定不同。”

我聽著他倆對話,一直閉嘴不言。朱棣再陪了徐雲華一會,囑咐我照顧到晚上,就自顧自離開了。我在徐雲華的房中一直呆到掌燈,徐雲華留我吃飯,我拒絕之後才回到自己的住處。雖說朱棣走了以後,徐雲華反而沒有叫我做什麽,但是我一個人束手束腳的呆在她的屋子裏更加尷尬坐立不安,還不如讓我擦擦花瓶打掃打掃屋子。這一天對我來說,簡直是煎熬,想到朱棣的囑咐,那意思是我要每天去徐雲華的屋子這麽候命到她完全康複!雖說隻是個小月子,富貴人家都要做足一個月才出門。而朱棣心疼徐雲華年紀漸長,更是說要她坐個雙月,好好地把身體調理過來,今後還可以再圖孩子。也就是說,我得去徐雲華那裏這麽煎熬兩個月。

我也不知道朱棣為何忽然變成這樣,他心疼徐雲華我是能理解的,畢竟十多年夫妻,又一起養育了這麽多孩子,共患難同甘甜,感情一定很深。隻是他何苦這樣為難我?難道是要我在徐雲華麵前示弱,亦或是要徐雲華提前便折了我的銳氣,將來進門的更加好管束?

我百思不得其解,隻是心中憤懣。失魂落魄的回到住處,碧落迎上來,見到我的模樣大吃一驚,“姐姐,您怎麽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怎麽了?”

“怎麽才一天不見,你這臉頰都瘦的凹了進去?”碧落心疼道。

我勉強笑了笑,“又在瞎說,哪裏能一天就瘦了這麽多,那侯門繡戶的小姐們還幹嘛要節食保持身材?”

碧落將信將疑,將我扶到屋中,把燭花剪了,挑亮燈光,才道,“姐姐,你怎麽去了這麽一整天?王妃娘娘還好嗎?”

“還好呢。我以後每天都要過去呢,王妃現在身子虛弱,需要人照顧。”

碧落柳眉倒豎,“她需要照顧,偌大個王府所有的下人都管她支配,她還能找不到侍候她嗎?為什麽要喊你去伺候?”

“噓,噓,噓!”我連忙捂住她的嘴,“別瞎說,王妃乃是忠厚之人,哪裏就像你說得這樣好像專門為難我似的,這是王爺的主意。”

“王爺!?”馮碧落瞠目結舌,“不可能啊,王爺那樣護你……”

“你想到哪裏去了,王爺的意思是叫我多與王妃接觸接觸,今後更好相處。”

“接觸怎麽不在什麽家宴什麽祭祀的時候把你喊上,生病就叫你去當牛做馬?這個王爺,我真是看不懂了!”碧落滿臉不屑,怒火中燒。比讓她自己去做了丫鬟還要生氣。我本來就不想告訴她什麽,沒想到還沒說上兩句她就已經這樣,就更不打算與她說什麽了。她一向被李景隆慣壞了,有什麽說什麽的口無遮攔,我還要分出心思來哄她,一時間覺得心力交瘁。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去徐雲華那裏,一開始她也確實不要我做什麽,後來也漸漸地有時候喚我做些事,漸漸地我還與她的幾個丫頭說上話了。

徐雲華對下人著實不錯,沒有哪一個丫頭說她半個不好,可見她為人處世圓滑真誠。時間久了,我對她的了解也多了些。她不愧為一個王妃,把中華文化幾千年傳承下來的婦女完美品德發揮的淋漓盡致,除了一開始的幾天她每日靜臥之外,後麵每天她都會抽出一點時間,讓管家賬房之類進屋來隔著屏風報告工作。事無巨細事必躬親,這也是王府秩序井井有條的根本原因。

丫頭們有時候會勸她把事情放放,身體養好了再說。她總是一笑置之。有一次我見她實在是累得很,對了一個月的賬目以後,臉都白了,便也這麽勸了一句。

她臥在床上,將那賬簿放下,半晌才笑了笑道,“我倒是想放放呢,這麽大一個王府,管起來實在太累,可是現在除了我也沒人能管的起來啊,咱們王爺在戰場上英勇神武,到這些事兒上就是門外漢了。待你嫁進門來,我好生培養你,將來把所有事都交由你處理,我也好做個甩手掌櫃。”

我臉一紅,再也沒跟她提起這樣話。這時候我才明白,她的善良大度仁慈寬厚,都是對別人的,對我,永遠也沒有這樣的時候。

朱棣每日也都要來看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會跟我說王妃愛吃些什麽,如今身子不爽什麽東西要忌口,等等等等。有時候徐雲華正在處理家事,也會跟他撒嬌幾句,說是這一大攤子事,真的是管夠了。朱棣會柔聲安慰她,叫她隻管好好養身體就罷了,這些事歇兩個月再管,王府又不會斷了米糧。徐雲華撲哧一笑,“王爺真是會說笑,我看赫連妹妹機警的很,待她入門,我把這攤子事都給她吧。”朱棣瞅了瞅我,笑對徐雲華道,“你也太抬舉她,她連自己的新房到現在還沒譜兒呢,還能管得住這麽大個王府?少不得你要辛苦一輩子了。”徐雲華聽了朱棣這話,看起來很是受用,滿臉堆笑,甚至還損朱棣一句,“還不是王爺你太懶怠,什麽事兒都不管?”朱棣答曰,“有你,什麽事我都放心。”

我越來越看不懂這一種局麵了。我想著,也許徐雲華會借著自己小產的事對朱棣說,叫他把與我的婚期退後,可是她不但沒說,在朱棣說了一句我連新房都處理不好之後,反而把這事兒又抓了起來。

有她監督,沒多久房屋建成,她便又開始不顧身體不適,專門起身在案前列出清單,將要給我置辦的每一件東西都列得清清楚楚,交由管家一一去置辦。一時間,大家都知道,王妃疼愛我。就連朱棣也說我有福氣,遇到這樣好的姐妹。

我的話越來越少,除非萬不得已,連口都不想開。

每日隻是低頭在徐雲華屋中呆著,搶著與丫鬟們做事。現在連打水擦屋的事都已經被我攬了過來。丫鬟們樂得輕鬆,一邊對徐雲華誇我能幹勤快,一邊與我誇王妃大方賢良。我都是報以淡淡一笑。

每晚回到自己住處,碧落見我的模樣都是唉聲歎氣。一日,她將鏡子推到我麵前,道,“姐姐,你看看你如今變成什麽樣了?”

我接過鏡子一看,隻見鏡子裏是一個蒼白瘦弱的影子,臉上毫無生氣,好似臥床不起的人是我而不是徐雲華一般。我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原來突出的那一塊骨頭現在更加突出,好像隻有一層皮包著似的,看起來有些嚇人。碧落問我是不是每天在上房受了什麽氣,我隻是笑笑,“你腦袋瓜子每天在想什麽,我是因著天氣熱,吃不下飯鬧受了,正好免得我還要想法子收腰身。”

碧落不知道,哪裏會有人敢給我氣受?尤其是徐雲華的屋子裏。她隻消每日與朱棣郎情妾意一番,便能將我一點點的踐踏至塵埃裏。

我早就沒有了尊嚴和想法,隻想結個繭把自己包起來。誰也不要看我,誰也不要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