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放走諾敏

錦衣繡春 33.放走諾敏

軍中自是歡樂,我悄悄跟著朱棣到了他的帳篷,問他為何不與將士們一起盡歡,他手上還端著一杯酒,對我舉著笑道,“岱欽敗得這樣快,隻怕是前瞻後顧的結果吧。”

是啊,諾敏還在我們手裏,她若是真的自殺了,這消息傳回岱欽耳朵,隻怕他要率著將士們殺紅了眼過來。諾敏一直被關著,怎麽說對他也是一種掣肘。

我不想回答朱棣,回答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把諾敏放了不成?

“阿漪,你說,岱欽要如何才能投到我的營中?”

我驚愕的看著朱棣,他不止想要打敗人家,還想人家心甘情願的臣服於他。岱欽那種性子,怎麽可能!“王爺,您要麽就碾平他們,要麽就死死的看住他們,想要他們投降,隻怕是不太可能的。”

朱棣冷笑兩聲,“阿漪,你是不是以為岱欽不肯投降乃是他高風亮節,有骨氣有血性?不要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首先為自己打算的,岱欽為了草原上的那些人堅持,是建立他已經算好了自己不會孤立無援的基礎上。”

“他不是孤立無援嗎?”我反問道。

“當然不是。”斜睨我一眼。

我狐疑的看他一眼,“您是什麽意思?”

“岱欽乃是王保保一支下留下的悍將,但是王保保帶領元軍那麽多年,奸猾狡詐,怎麽可能隻留下這一隊人馬。岱欽不過是帶領著最大批人馬的人罷了,岱欽還有個堂兄,名曰索林帖木兒,這些年,帶著人跟我打遊擊。這個索林還不像岱欽行事光明正大,奸猾得很,總是使陰招,千年被我狠狠的折了人馬,這兩年消停了些。但是不管他人品如何,如今岱欽在此地受困,隻要他得知消息,豈有不來支援的道理?”

我大吃一驚,“岱欽居然還有這這一招後棋?”

朱棣微笑,“傻丫頭,連我被他們燒了糧草,尚能找十一弟幫忙送來糧草,誰還沒有幾家親戚幾個朋友?所謂狡兔三窟,世人隻道元人純樸豪邁,你想想當年他們在成吉思汗的帶領之下打到中原,欺壓我漢人子民之時,可還有純樸豪邁可言?如今他們這樣可憐可愛,不過是因為失了勢罷了,眾人隻會同情弱者。”

“那岱欽現在是在拖延時間,等著索林來做後援?”

朱棣點頭,“他等了這麽久,我本來就很是懷疑,以為他單純是為了諾敏,昨日看他兄妹對話,我才知道,岱欽也在與我打心裏戰,在他心裏,其實他第一次來英裏送糧草的時候見他妹妹,就已經權當沒有這個妹妹了,他們草原物資匱乏,不如我們中原魚米豐盛,給我送十天的糧草其實也是很不容易了,他寧願拿出那些糧草,就是在掩人耳目,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罷了。”

我聽完朱棣的話,渾身冰涼,岱欽……岱欽,竟也是這樣的人?他表現出的兄妹情深,難道都是枉然?他在篝火旁跟我說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那些人能夠繼續圍著篝火跳舞罷了,也是騙我?不可能,誰都可能成為這樣為了江山不顧情誼的人,岱欽不會。我相信他的眼睛,那樣清澈見底的眼睛。

朱棣見我不說話,忽然有些惱怒,“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變得這樣慍怒,自己也正為岱欽的事難過,便喏喏的走了出來。軍中猶聽得有人在扯嗓子唱著家鄉的歌謠,明明聲音粗獷沙啞並不動人,可我的眼角卻慢慢的濕潤了。

難道諾敏的命運竟也這樣淒苦?要麽在漢軍看守之下鬱鬱而終,要麽就是在無盡的囚禁之期內找個空隙自盡而亡。她的哥哥,她如此信任如此愛護的哥哥,寧願為了不拖累他而願意自己死去的哥哥,其實並沒有想過要救她,如果她年紀大些,心智成熟一些,知道了這一切,會不會傷心難過,會不會對生活對世界失去信心?

這麽想著,我竟然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關押諾敏的帳篷之外。因為首戰告捷,軍中甚是輕鬆,就連關押著如此重要的俘虜的帳篷之外,那幾個小兵也架起篝火,燒了一壇子酒喝了起來。

“咱們喝酒會不會被罰?”

“怎麽會?方才副將親自過來說的,咱們幾個看犯人辛苦,可以在門口打兩壺酒喝點兒,沾沾大家的喜氣。隻要不喝醉,不誤事就可以了。”領頭的老兵一邊說著一邊給每個人倒了一碗酒。

“嘿嘿,真是好,前幾日接到家裏來的信,我老皮生了個大胖小子,把我高興地不行不行的,現在已經打了一個勝仗,說不定很快就能回去了,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兒子,我心裏就樂。”

“你小子!”老兵將酒放到他手上,笑著拍了他一把。那幾個人一邊在火上搓著手,一邊喝了起來。

我悄悄的繞到了帳篷之後,用發釵戳破了篷布往裏看去,隻見諾敏坐在地上,斜斜的靠在兩個麻包邊上,頭發比十多天前更加的散亂,大概是怕她會再想法子自盡,上下都被綁了起來,就連嘴裏也塞著破布。她側著耳朵聽著外麵軍歌嘹亮,眼淚汪汪,看起來絕望極了。

我滿腦子都是她和我睡在一個帳篷裏悄悄的跟我說她心裏有了人兒的時候的表情,她與她哥哥一樣,長得並不是那麽驚豔,但是他們都有一雙魅惑人心的眼睛,不是媚眼如絲的勾引你,而是清澈如水的吸引你,讓你忍不住去喜歡他們,信任他們。

諾敏才十七歲,可是她的一生已經就此注定了。她的刀子是準備留給我的。

想到這裏,我熱淚盈眶。我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套上一件大大的黑色鬥篷,將麵目蒙住帶了一把刀,帶上一身神機營的兵服,又悄悄回到關諾敏的地方,把我用釵子挑破的地方用刀全部劃開,竄進去,將諾敏手上腳上的繩索挑開,又把她嘴裏的破布拿了出來,她正準備出聲,我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別說話,我帶你出去。”

諾敏本來眼睛裏充滿凶狠,想要抓我,聽到了我的聲音,又對著我的眼睛看了兩眼,忽的就安靜下來,將我帶來的衣服迅速的換上了,跟著我往外摸了出去。

走到遠處回頭看,那幾個兵還在門口喝酒,什麽都不知道似的。我知道神機營的兵規嚴苛,他們看丟了戰犯,結果隻有一個死,那個老婆剛剛生了兒子的兵,連他的孩子一麵都見不到了。想到這裏,我心如刀絞。

這些天我已經把營地摸熟,早就知道哪裏是薄弱的關卡,再加上今夜乃是不眠夜,守衛更是空虛,我牽了一匹馬,很快就把諾敏帶了出去。

一直跑了有十多裏,我下了馬來,對諾敏說道,“天空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自由了。”

諾敏見我下馬,連忙也下來,隻是帶著焦急問道,“是你嗎?”

我搖搖頭,“別管我是誰,你快跑吧。”

“那你呢?”

“回去。”

“回去你會被殺死的!”

“不用你管。”我冷漠的答道。

諾敏突然哭了出來,“我知道是你,那天我看到你跟著燕王一起進來審我,當時我恨不得殺了你,這段日子,隻要想起你,我就咬牙切齒的恨你,可是……可是……你果然沒忘了我,我猜到你會來救我。”

麵對這癡情的少女,我也是哭笑不得,“你準備廢話到什麽時候?等著被抓嗎?”

“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

“隨便你,你可以選擇跟我一起回去受死。”我轉身便往營地走回。

諾敏在身後追了過來,“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嗎?雖然你是漢人,我是蒙人,我們都不要管這些不行嗎?你要是嫌棄我,我從此不回哥哥那裏了,我們隱居起來行嗎?”

我轉身看了看諾敏,冷冷的說道,“你願意隱居你就自己隱居,我的妻兒還在中原等我,我跟你走了,燕王找不到我,也會殺了我的妻兒。”

諾敏愣在原地,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點一點的滴落下來,良久,她才上馬,緩緩地騎著馬往前走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裏默默的念道,“好姑娘,去草原吧,去草原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好男兒!”

“你叫什麽?”諾敏忽的轉過身來問道,“我回營之後,若是聽到你被燕王處死,必定領兵與他殊死搏鬥,為你報仇。”

我沒有轉身,直直的往回走,“忘了我吧!”

良久,回身才見到諾敏狠狠的抽了馬兒一下,往遠處疾馳而去。

我脫了身上的袍子,一步步的往回走去。不能叫那幾個人為我背黑鍋。

騎馬奔馳過來不過一柱香的功夫,走回去卻慢多了,我一路邊看星星,邊想著回去如何與朱棣解釋,不知不覺的便走了一個時辰。回到軍營的時候,歌聲已經沒有了,隻見一個火堆火焰高起,周圍圍滿了人,靠近些看,火上卻綁著三個人,就是那三個看守諾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