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回營

29.回營

我伸手奪過榻上的被子,往地上一鋪,也躺了下來。朱棣這才不淡定的坐了起來,“你還當真不上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算什麽?”

“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也不行。你跟人家說咱們是夫妻,現在咱們又住在一間屋子裏,別人得怎麽看我啊?我的清白全毀了。”我委屈的說道。

朱棣看了我兩眼,忍住笑道,“那我們孤男寡女的一起在大漠中走了這麽久,不說是夫妻別人豈不是更要斜眼看你?”

我一想朱棣說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不過還是強嘴道,“你不能說是兄妹嗎?兄妹也可以啊!”

朱棣不再理我,隻是將我的被子從我身下卷了上去,蓋在自己身上重新躺下。我坐在地上吹胡子瞪眼也沒有用,“那我蓋什麽?”

“你上來就有的蓋了。”朱棣看也不看我的說道。

我決定與他抗爭到底,坐在床邊就是不上去。本以為朱棣會繼續勸我上去,沒想到他直接閉上眼睛呼呼大睡起來,隻留我自己傻乎乎的坐在地上瑟縮著身子。半晌,蒙古包內都沒有了動靜,我慢慢爬起身來,彎腰在床邊嘻細細看朱棣是不是真的已經睡著了,沒想到他呼吸平穩,麵色安詳,好像真的已經睡熟了。我歎了一口氣,正想幫他把被角往上扯一扯,沒想到他卻伸手將我拉到床上。他的力道大得很,我也是本能的翻身躍上床鋪。現在的情景就是他依舊閉著眼睛躺在外側,而我像個猴子一樣蹲在裏側,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朱棣終於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我的樣子稍微愣了下,好像忍住笑一般,又正經了臉色說道,“身手不錯。不過好身手不見得抗寒,你可以試試在地上睡一夜明天會不會傷風。我府裏的丫頭也有要守夜的常常在主子床邊一守就是一夜,穿多些好像也沒有什麽大礙。”

聽朱棣的口吻簡直就是隨便我自己,要是願意在床下站一夜他也無所謂。我才不願意呢,一屁股坐到床上將靴子拔了扔到地上,搶了個被角蓋住自己背對他躺下了。

恍惚間好像聽見了朱棣在身後低低的笑聲,我更加往裏挪了挪,生怕碰到了他。走了好幾天的路,就差沒有茹毛飲血才走到這裏,有了軟軟的床鋪可以睡,我一會功夫就睡著了。夜間寒冷,我翻身扯被子,漸漸地往一個溫暖的方向慢慢挪去……第二天醒來果然又與朱棣貼在一起。我惱怒的爬起床,朱棣旋即也起來了,不過他倒像個沒事人一般。

老人招待了我們最後一頓早餐,告訴我們從這裏回去關內,必須繞過那個大峽穀,所以距離會遠很多,騎馬大約三天的路程,他用兩個布袋子給我和朱棣裝了足夠的饢餅和水,甚至還額外送了我們兩壺青稞酒。至於誰送馬兒給我們這事,剩下的幾家男子差點為這事打起來,最後才決定由老人的大兒子挑出家裏最好的一匹馬給我們。

我和朱棣一遍遍的道謝之後與他們道別,踏上歸途。

這幾天我一直沒有問朱棣擔不擔心營地的事,因為我怕歸途無期,問他會徒增他的煩惱,現在我已經確定了不出三天我們就能回去,便也放心大膽的問道,“王爺,咱們出來已經四天天了,營地裏會不會亂套?”

朱棣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我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神機營,豈有你想象的那樣不堪?營內各級部員分工明確,我隻是他們最上層的領袖,作戰時給他們下命令,其他的他們自己全部能自理,再說營內還有三保,哪裏就亂了?”

我吐吐舌頭,看來朱棣對他這一支軍隊極其的信任,也是無限的自豪。聽了他這些話,其實我也放心許多。

按我們還需要三天才能回去算,待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共出來了七天。那麽岱欽送去的十天糧草便隻剩下三天的。那三天內,朱棣要解決好將來糧草的來源。想到這裏,我又頭疼起來。偷偷看了朱棣兩眼,他還是麵無表情。認識他這麽久,一般來說他都是十分穩重,很少能夠在他臉上看到什麽表情,也就是這幾天我們在這荒蕪的大漠上,他時常會有笑容。我隱隱有些擔心,回去之後是不是他又會恢複原來的樣子,再也沒有笑容?

“你看什麽呢?”朱棣見我發呆,便問道。

“王爺,您平時為什麽都很少有笑容?”我忍不住問了出來。

朱棣頓了一下,答道,“朝野之中,做什麽事都不要太過喜形於色,這樣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唔,再說,父皇也不喜歡輕佻的人。”

“就因為這個,所以您看到好笑的事也要忍住?”

朱棣被我的問題問得哭笑不得,看著我殷切渴望答案的眼神,又不得不回答道,“很少有什麽事會讓我覺得好笑。唔~~有時候覺得你挺好笑的,忍得挺辛苦。”

我被他這樣將了一軍之後終於閉嘴。蒙人喜愛在馬脖子上掛著鈴鐺,待到馬兒載著主人回家的時候,屋內的女主人遠遠地便能聽見自己的丈夫回來了,便帶著孩子一起到門口等待丈夫。我們這一匹馬脖子上也有一串鈴鐺,一路上叮叮咚咚的響著,一開始朱棣嫌它響得煩人,準備摘了,被我阻止了。現在便是我們兩人一馬,一串鈴鐺,往關內走去。

臨走前那老人給我們畫了一張簡易的題圖,我們便是按照他的路線在走,所以一路尚算順利,不過走了兩天,有時候便能遇到商隊。第三天下午,我便開始覺得地形熟悉起來,猛地抬頭,卻已經看見了遠處的營地。

我興奮的指著營地喊道,“王爺,營地到了!就在前麵!”

朱棣垂下眼簾,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似的。我也失落起來,不知他為什麽忽然情緒低落。沒多久,我們就遇到了在營地附近轉悠的三保。他見到我們,興奮地從馬背上翻下身來,給朱棣行禮之後才焦急的問道,“王爺,您這麽多天去了哪裏?”

看到朱棣衣衫襤褸,我也灰頭土臉,他有些失色,“這是……”

“回營再說。”朱棣果然恢複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三保重新騎上馬,在前領著我們。回到了營地內部,朱棣換洗一番,又變成了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燕王。而我,則重新回到了和寶兒同住的帳篷。三保大約是預料到朱棣不會與他說太多,便來問我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我把我們遇到狼群之後的事情都告訴了他,他聽得滿頭冷汗,尤其是騎著馬跳崖那段,我說到朱棣隨著馬兒一起墜入懸崖的時候,三保緊張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待我全部說完,三保才長呼一口氣,“太驚險了,太驚險了。”

我看了三保一會,問道,“那軍營這些天發生了什麽沒有?”

“沒有,你們走後第二天沒有回來,我就察覺到事情不妙,派出了好幾支隊伍出去尋找,隻是誰能想到你們到了懸崖的那一側去了?諾敏被我重兵看守起來,王爺曾跟我說過,此戰勝敗,她是個關鍵。至於岱欽,前方探回來的消息是,他一直就在離我們兩百裏的地方,並未再往前進。”三保簡短的說道,隻是眉頭一直都是擰著的。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你也在愁三天後糧草哪裏來嗎?”

三保歎了一口氣,“實在不行,我可以回北平求助的。”

我擺擺手,“王爺有自己的打算,咱們還是都聽他的吧。”

三保無奈道,“你說得對,這幾天等你們回來,等得我萬念俱灰,再遲一天,隻怕我就真的要派人回去求助了。”

看著他愁容不展的三保,我忽然明白了為何看到營地的時候朱棣情緒低落。在大漠中我們隻想著自己如何求生,以朱棣的本領,即使是對著狼群和懸崖他也都堅定沉穩,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解困。可是現在他愁的不是他自己的事,而是整個軍營數十萬人口的事,這一役若是失利,朱元璋的責備必少不了,朝野內的白眼也少不了,最重要的是岱欽會乘勝追擊,追回北平,若是將北平拿下,那大明的江山就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所以朱棣會愁眉不展。回來後我與他前幾日那種親近的感覺一下子消失殆盡,他又變成了可觸而不可及的燕王爺。不,甚至比以前更遠。以前我還敢去找他問問情況,現在反而變得愈加矜持起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也許這一切早在朱棣的計算之中,所以越靠近軍營,他的情緒越差吧。

回來後的幾天我們好像約定好了似的,我從沒有去找過他,他也沒有找人喚過我。轉眼兩天就過去了,糧草隻有一天的量了。就在這最後的時間裏,岱欽帶著五萬人往我們這邊趕了過來。

報回消息的前鋒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幾乎是顫抖著把這事報給了朱棣。朱棣則罰他刷馬廄三個月——無膽識者,不入神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