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室

28.同室

我著實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來,微微低下了頭。朱棣卻滿意道,“對了,對了。”我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抬起頭來問他,“什麽對了?”朱棣歎了口氣,“我說你剛剛那樣就對了,現在又是雄糾糾氣昂昂的模樣,哪裏像個姑娘家。”

我語塞,決定不再搭理他。依舊是將外衣脫了下來擰做枕頭躺下。有了火堆,倒也不覺得多冷。沒一會兒朱棣也吃完了,他卻沒有過來躺下,而是又走到了小溪邊,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側過身子一隻手支著頭看他,隻見他站在小溪邊,將上衣脫了,站到溪中清洗身上的傷口。

險些墜入懸崖之時,他一定受了很多傷。我一直聽信他說的沒有大礙都是小傷,現在才發現他滿胸滿背也都是細細小小的劃痕和傷口,雖說不致命,但是一定疼痛難忍。我很想上前去幫幫他擦洗,可是又實在有些羞赧,便隻是靜靜地躺著看他自己折騰。

他的身量比較高大,平時就十分挺拔了,現在脫了衣裳,臂上與腹部的肌肉顯露出來,線條勻稱,顯得結識而又緊致。我看的有些愣神,朱棣已經洗好,將衣服搭在肩上走了過來。“非禮勿視你不懂嗎?”

我咽了一口口水,故作輕鬆的答道,“大老爺們兒怎麽不能讓人看了?”

朱棣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輩子恐怕是不可能有端莊賢良的那一天了,跟英兒似的。”

他此時突然提起朱玉英,讓我有些晃神。他自己卻毫無知覺似的,張開雙臂看著我。我“嗯?”了一聲,他嫌棄的撇了撇嘴角,“幫我穿上啊。”

我無語,即便是朱棣這樣長年在外風餐露宿,他依舊還是擺脫不了王侯貴胄那一股驕奢淫逸的作風,在家裏被伺候慣了,在這蒼茫的大草原上依舊還是想著被伺候。我隻得爬起身來,將他肩上的衣服扯了下來,從袖子開始穿起。沒想到躺的久了,猛一下起來,剛開始還不覺得,現在忽然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就要往下倒去。我用僅剩的直覺想要抓住他,無奈他身上沒有了衣服,皮膚滑不留手,我卻沒有抓住。朱棣意識到我不舒服,一把攬住我的腰,我便軟綿綿的靠在他的胸口。經曆了一小會的無知無覺,我慢慢的開始感覺到臉麵上熱乎起來。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一張臉就肉貼肉的貼在他的胸前。我觸電一般離開了他的肉體,重新拿起衣服一邊替他穿,一邊訕訕的說道,“對不起王爺,方才頭暈。”

朱棣歪著嘴角帶著邪笑看我,並不答話。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跟伺候一根木頭似的幫他穿上了衣服,他被我弄得齜牙咧嘴的,也不說我半句不是。是夜,我們二人便在這火堆邊上將就著睡下了。待到第二日天色漸漸亮了,我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整個身子都縮在朱棣的懷裏,他並沒有醒來,緊緊地閉著眼睛。我不敢動彈,怕把他驚醒,便靜靜的臥著觀察他的眉眼。他的眉毛濃密而烏黑,我聽老人說過,眉毛濃重的男子重情重義,難道朱棣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嗎?平時我看他總是要仰麵而看,現在靠的近了,居然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偶爾還要因為夢中的顛簸煽動兩下,有趣得緊。他的鼻梁挺拔,額頭寬闊,嘴唇有些薄薄的。雖說沒有哪裏長得有如那傾城傾國的宋玉潘安,但是籠統的看來,很好。反正我覺得很好。

我正專心致誌的看著他的眉眼,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正好與我對上。為了不被他揶揄,我飛快的移開了目光,嘴上還淡淡的問了句,“王爺您行了啊?”

朱棣“唔”了一聲卻將我又抱得緊了緊,“取暖效果好像還可以。”

我朝火堆一看,果然已經滅了,原來這廝抱著我是把我當做一個湯婆子了!我一咕嚕坐了起來,理了理頭發問道,“咱們該上路了吧?”

“你先去溪邊洗洗,瞧瞧你的模樣,蓬頭垢麵的多難看。”

“……”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大男人這樣蘿莉囉嗦的,這個大男人還是朱棣,趕個路還要求身邊的女伴梳妝打扮,真真是開眼界了啊開眼界了!

我一邊抄水洗臉漱口,一邊還將頭發打濕了用手指當梳子理了理,再對著水中的影子看了看,也就隻能這樣了。朱棣卻又開口了,“咱們不要往回走了。”

我奇道,“那往哪裏走?”

“草原人民逐水草而居,沿著這條溪流一直往上遊去,一定有人居住,咱們可以找他們買一匹馬,再買點食物,這樣比我們兩人用腿往回走要快得多。”

我想了想朱棣的話覺得十分有理,忽然又想起什麽重要的事似的問道,“那您身上有銀子嗎?”

“沒有。”

“我也沒有,咱們拿什麽去買人家的馬?”

朱棣恨恨的看了我一眼,“本王身上沒有銀子是因為總有人幫我帶著,你為什麽也沒有銀子?”

“因為我是窮人啊,我哪裏來的銀子?”我不服氣的答道,朱棣也被我的回答嗆住,“罷罷罷,咱們先走著,見到人煙再說,到時候要麽偷要麽搶,要麽給人家賣苦力吧。”

我一邊跟著他一邊答道,“偷搶可以交給我,賣苦力的事兒您來。”

朱棣笑了笑將我的手抓住……我們沿著小溪,一路渴了便喝溪水,餓了便捕魚,走了三天,終於在小溪匯入主幹河流的地方遇到了幾座蒙古包。這幾戶人家顯然是在這裏定居。他們的羊馬也都是圈養著的。一開始與他們說話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聽懂我們的話。直到他們找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才真正和我們交流起來。

原來這老頭子便是這幾戶人家的領導人,他年輕的時候在邊關做些買賣,所以漢語也說的不錯。因為近年來漢軍和元軍實在打得厲害,在邊關生活風險太大,他便煽動著自己的子女和幾個要好的親友一起搬遷到這裏。這裏地勢隱蔽,又有豐富的水草資源,一直沒有人打擾,這幾戶人家就漸漸地定居下來。

朱棣謊稱我們也是一對做生意的夫婦,因為半路遇到了狼群,便把所有東西都丟了一路逃命到這裏。那老人聽說我們二人竟從狼群中逃生,十分欽佩,當下便將幾戶人家的男丁都喊過來接待我們吃了一頓飯,將我們二人胡謅出來的經曆又繪聲繪色的與他們吹噓了一番,以至於這幾戶人家不論男女老少通通對我們敬佩的無以複加。

朱棣倒還能端著架子,我卻局促得很,時不時的牽扯朱棣的衣角讓他別和這些人吹牛了。扯了十多次之後,朱棣趁著他們喝酒,低聲在我耳邊說道,“你要是想偷馬搶馬或者給他們賣苦力放羊,我就不說話了,要是不想,就別攔我。”

我恍然大悟,原來朱棣是想騙一匹馬兒來啊!

果不其然,聽說我們二人正想著法子步走回關內,在座的每個人都爭著要給我們送馬。朱棣對我挑了挑眉,似乎在說,“怎麽樣?”而他的嘴上卻說著,“這怎麽好意思,我們夫婦慌忙逃命之下什麽東西都沒剩下,無功不受祿,哪裏能這樣接受你們的饋贈呢?”

他這麽一說,那些人便麵紅耳赤起來,“把我們當朋友,就收下我們的馬兒!我們草原人把狼視若神明,你們居然能從狼群中逃脫,你們是神明派來的使者,會給我們寧靜的生活帶來幸福!”

此時我對朱棣的敬佩已經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貨不止文才武略,竟然還有一手騙人的好本事,自愧不如啊!難怪將來能成大事啊!為了我們能順利的回去軍營,我便閉嘴不言,在一旁安靜的化作一道背景,埋頭吃飯,聽著朱棣把我們倆描述成神人,智鬥狼群,艱苦卓絕的走到這裏,雲雲。

那些人長期與外界隔絕,難得見到兩個生人,又帶來這麽精彩的故事,一個個都靜靜有味的聽著朱棣說話,不一會兒,連婦女和小孩都過來把我們的蒙古包給堵住了。朱棣說一句,老人翻譯一句,到精彩處,他們會鼓掌喝彩。

本來我們準備騙到了馬匹和食物立刻便啟程離開,沒想到那老人太過熱情,再三再四的說我二人奔波這麽久,一定要歇息一夜才能走。無奈我們隻能恭敬不如從命。幾個青年立即搭了一座帳篷,鋪上了軟塌塌的床鋪,請我們休息。他們把我們當成夫妻,自然也隻有一座帳篷。

在草原上行走的時候,我們同眠同臥都還算和諧,可是現在門簾一拉下,隻剩我們二人麵麵相覷,我又覺得尷尬起來。朱棣和衣躺下,一條腿弓起來,兩隻手枕在後腦勺,斜睨著站在床邊不知所措的我。那眼神,就像崖邊看著我和朱棣的狼群一般——貓捉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