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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開始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鍾,可是當墨北在七點鍾爬起來的時候,衛嶼軒已經一臉蒼白地坐在客廳裏發呆了,墨北甚至不敢確定他昨晚是不是真的有睡過。
冰箱裏有食材,夏灣早就說過他們可以隨意使用。墨北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蒸雞蛋羹裏灑上了小蝦仁,再配上涼拌果仁菠菜,墨北在心裏給自己打了個8.5分。
可惜衛嶼軒吃得很少,而且墨北敢肯定,在自己洗碗的時候,衛嶼軒悄悄跑到洗手間吐了一回——這當然不是因為墨北做出了黑暗料理。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衛嶼軒裝作若無其事,墨北也隻好裝不知道,又做了一份鮮蛋牛奶,借口說是拿甜品當零嘴吃。可直到夏灣來接他們的時候,那份鮮蛋牛奶也隻是被動了兩三勺。
夏灣也看出來衛嶼軒的臉色很難看,還關心地問是不是生病了,衛嶼軒解釋說因為擇床沒休息好。夏灣雖然滿心的好奇,但卻禮貌地沒有多問,一邊開車一邊隨意聊了兩句,便打開了車內的cd,讓古琴曲輕柔流瀉出來。有了音樂,三個人即使在車內這樣狹小的空間裏不交談,也不會顯得不自然,這是夏灣的體貼。
這個時代國內汽車的音響還在起步階段,大多數車裏裝的都是收音機或磁帶機,隻有少數車輛裝的是cd。墨北雖然不太懂車,但也看得出來夏灣這輛車是改裝過的,音響也是自己裝的,聲音不太大,但很清晰,層次分明。
注意到墨北的眼神,夏灣笑道:“上次小多回北京,我叫他幫我裝的。這小子擺弄這些玩意兒很在行。”
墨北想起小時候夏多自己做的那台無線電,得意洋洋地拿到公園去向大家展示,結果被淘氣的小孩給掰折了天線,他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小多和你大概比跟我這個哥哥還親近吧?”夏灣的語氣裏帶了些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醋意,“以前他明知道我喜歡看你的小說,還拿著簽名本來饞我,可不管我怎麽問,他都不肯說北緯37到底是誰。”
“大概是因為我比他小,所以他總覺得應該保護我吧。”墨北笑了笑。
夏灣讚同:“在我們家,小多是最小的,可是他從小就有這種照顧別人保護別人的意識。我記得他兩歲多的時候,路還走不穩呢,就知道給我媽搬小凳子坐。那時候我淘氣,抓小蟲子嚇唬我妹妹,小多還擋在小瀅前麵,拿小手打多,說‘哥哥壞,姐姐哭了’。”說著夏灣就笑了起來,自問自答,“你說也沒人教他,他怎麽就知道要這麽做呢?大概真是天生的。”
墨北也微笑起來,要說被夏多照顧最多的人是誰,那非自己莫屬。夏多的那種體貼溫柔,的確是能讓人沉溺其中而不自知,唯有在細細撿拾回憶的碎片時才恍然的。
因為想起夏多而帶來的好心情,在到婚禮現場的那一秒鍾,正式宣告結束。
滕濟民的長相並不出眾,但是勝在氣場強大,可是大概每個新郎倌在被眾多親朋友好友輪番打趣的時候都會顯得有點傻乎乎的,在他看見衛嶼軒的那一刻,尤其的傻。隔著半個禮堂的距離,兩個人的目光越過眾多賓客的頭頂相匯,居然有種千山萬水相迢遙的感覺,衛嶼軒的眼圈一下就紅了。而滕濟民在最初的驚愕過後,眼神裏立刻透出了心疼的神色。
拋□邊正在熱情地說著什麽的客人,滕濟民大步走過來,飛快地看了墨北和夏灣一眼,客套地點了下頭,都沒來得及讓夏灣把祝賀的話說出口,就將衛嶼軒拉到了一旁。夏灣詫異地看了看墨北,墨北聳聳肩。
滕濟民低聲向衛嶼軒說著什麽,衛嶼軒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嘴唇抿成了一條沒有血色的線。滕濟民閉上嘴,心疼的表情都掩飾不住了,他把手放在衛嶼軒肩頭,可這個動作像是把衛嶼軒嚇著了一樣,他猛然後退了一步。滕濟民的表情就像是被人在心口狠狠踢了一腳似的。
衛嶼軒不由自主地向他又走近了一步,隨即頓住,移動腳步要走回墨北身旁,可是卻被滕濟民一把拽住。這時已經有人好奇地看著他倆了,滕濟民拉著衛嶼軒要去無人的小偏廳裏說話,墨北擔心地想要跟去,但衛嶼軒卻衝他搖了搖頭,墨北隻好停下。
夏灣詫異地看著這一幕,低聲問道:“衛嶼軒跟滕濟民是?”
墨北斬釘截鐵地說:“熟人。”
夏灣:“……”
“夏公子,”有認識夏灣的人紛紛過來寒喧,墨北識相地讓到一旁。
等了快有十分鍾,已經有人開始詢問新郎跑哪兒去了,墨北實在是不放心,決定還是到小偏廳看看情況如何。他才走到小偏廳門口,就聽到夏灣的笑聲從身後傳來:“墨北,給你介紹個朋友,他也是你的書迷哦。”
墨北無奈轉身。
剛重生的時候,墨北設想過多少次見麵的場景,最可能的不過是人潮人海中擦肩而過的陌生,縱使相逢應不識,隻因今生已沒有理由再有交集,而最理想的自然是連這點擦肩而過的緣份都不要有。
如果命運注定要相遇,那要怎麽對待那個人,是不動聲色地暗中算計,或是自然而然地疏遠?幾百種幾千種方案在假想的白紙上羅列。
後來,他就不在做這些無謂的設想了,再後來,就是刻意地遺忘。直到,此時——
“墨北?”夏灣詫異地連叫了好幾聲,眼看著小孩像是中了魔咒一樣突然整個人都僵硬了,小臉上血色全無,就連眼神都變得呆滯了。夏灣不安地抬了下手,想扶他卻又不敢亂碰,不知怎麽回事,夏灣錯覺隻要輕輕一碰就能帶走這孩子的靈魂似的。
身旁的羅驛驚訝地和夏灣交換了個眼神,站在原地沒動,用輕柔的聲音說:“深深地吸氣,再慢慢吐出來,別害怕,深呼吸,這裏很安全,沒有任何力量能傷害你,別害怕,深呼吸……”
墨北的眼珠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
身體脫離了大腦的控製,可意識卻還在,隻是有些遲頓。墨北知道自己摔倒了,可是卻感覺不到疼,他聽見周圍人的驚呼,然後便是一團亂。夏灣和羅驛把墨北抱到小偏廳裏救治,衛嶼軒和滕濟民都被嚇得不輕。
羅驛摸了墨北的脈搏,又翻開他眼皮看看,語氣肯定地說:“先讓他在沙發上躺一會兒,拿點水來給他擦擦。他有什麽病史嗎?”
衛嶼軒遲疑地說:“幾年前小北受過重傷,骨折、高燒,不過一直都小心調養著,除了容易咳嗽、感冒,好像沒有太大的毛病。”頓了頓,他自責地說:“一定是因為這幾天他陪著我累壞了,都怨我,隻顧著想自己的事,沒留意他。”
羅驛看了看愧疚不已的衛嶼軒,又看看沉著臉的滕濟民,推了推眼鏡,說:“恕我直言,你的臉色也很不好,還是也關心一下自己吧。”
衛嶼軒輕聲道謝,對別人的好意他一向領情。
婚禮已經要開始了,滕濟民不得不去完成自己的職責,離開小偏廳之前,他看著衛嶼軒欲言又止。衛嶼軒正拿著濕毛巾給墨北擦臉,似乎根本就沒留意到滕濟民,滕濟民猶豫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出去了。
羅驛給墨北按摩著幾個穴位,以緩解暈厥心悸的症狀。墨北睜開眼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手腳並用地爬開,冷汗淋漓地瑟縮到沙發另一頭去,一臉驚懼地瞪著羅驛。
不僅是羅驛,就連衛嶼軒和夏灣都被墨北這個舉動給驚著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墨北這是害怕羅驛。衛嶼軒愣了幾秒鍾,飛快地用防備的眼神看了一眼羅驛,過去抱住了墨北,低聲安慰:“嶼軒哥在這兒呢,沒事。”
羅驛很無辜地攤了攤手,一直後退到牆邊才停下。而夏灣和衛嶼軒都注意到,隨著羅驛的退開,墨北急促而粗重的呼吸明顯變得平穩多了。衛嶼軒的擁抱很用力,一隻手不停地在墨北背上重重地撫摸,像是要通過這些有力度的動作來表達自己保護他的決心。
“嶼軒哥,”墨北小小聲地說,“我想回家。”
夏灣忙說:“我送你們回去。呃,要不我們還是先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墨北搖了搖頭,其實他說的回家,是指雲邊,但就算是立刻去買機票也不可能馬上就離開帝都。他心裏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有多惹人懷疑,可是現在完全顧不上,他隻想馬上逃離那個人身邊。
有羅驛在的地方,整個空間都像是嚴重壓縮過,密度大得讓墨北不堪重負。
婚禮正在進行中,夏灣找了個認識的人讓他過後幫忙向滕濟民說明一下,然後就和衛嶼軒帶著墨北離開了。因為墨北異樣的表現和衛嶼軒的防備,羅驛並沒有送他們,隻是和夏灣低聲說了幾句話。
墨北即使不看他都能感覺得到,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的褐色眼眸裏閃爍著怎樣興奮的光芒。
終究還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真是……廢物!
就這麽毫無準備地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