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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道滕濟民要結婚那天開始,衛嶼軒就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吃東西也是食不下咽,短短幾天人就瘦了一圈,走路上都讓人擔心來陣風就找不著他人在哪兒了。

可對著同事,他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地解釋:“不小心減肥過頭了。”

同事便會嗔怪:“啊喲,你夠瘦啦,還減什麽肥啊,那是小姑娘才幹的事哦。你得增肥才行,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結婚的時候都抱不動新娘子。”

衛嶼軒心裏刺痛,可臉上還是得笑,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看出端倪,更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隻有在墨北麵前,他才卸下偽裝,把恍惚得如同幽靈的狀態展露出來。

墨北看著都覺得心疼,因而也就愈發憎恨滕濟民。

衛嶼軒是個內斂而害羞的人,何況他和滕濟民的戀愛是雙重禁忌,更加難以就感情問題向人吐露心聲。但墨北與他相交甚密,又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對衛嶼軒和滕濟民的事還是知道不少的。

滕濟民不敢讓衛嶼軒定居京城,就是怕不小心露了痕跡影響自己的前程,寧可兩地相思著,隔幾個月或者他來,或者衛嶼軒赴京,又或者是約個其他城市,以各種名目過去相會。以短短數日抵數月相思,兩個人就這麽交往了十餘年,滕濟民居然除了衛嶼軒之外也沒有任何情人或露水情緣,說起來也真算個奇跡了。

衛嶼軒能這麽衷情於他,何嚐不是因為滕濟民的這份忠誠。

然而,時至今日,“奇跡”已經成了個笑話。

情人要結婚,新郎、新娘都不是他,當然了,兩個男人怎麽能並肩站在婚禮上接受親友的祝福呢?滕濟民沒有隱瞞這個消息,因為知道肯定瞞不住,與其讓衛嶼軒從別人口中得知,還不如自己坦蕩一點說出來。

衛嶼軒恨的就是他這份坦蕩。

坦蕩得近乎無恥。

“小軒,我已經三十五了,再不結婚別人都要以為我是身體出了什麽毛病。小梁在研究院,是個隻對科研感興趣的怪胎,她跟我同歲,一個女人這麽大年紀還不結婚,壓力比我還大。我倆結婚對彼此都有好處,感情是談不上,她也心知肚明,這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將來等她工作安排出個空隙來,抓緊時間生個孩子,就完成任務了。這場婚姻動搖不了我對你的感情,事實上,我們跟過去幾乎沒有多少差別,總之都是不可能朝夕相守的。除了你,我也不可能再愛上別人,更不可能跟別人有什麽。”

嗬嗬,你都要跟別人結婚生孩子了,還說“不可能跟別人有什麽”,那到底要怎樣才算“有什麽”?

聽著電話裏熟悉的聲音,衛嶼軒用力咬住嘴唇,才沒有把刻薄的話吐出來。等他放下電話後,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腳冰涼,嘴唇上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粘住了,後來才意識到,那是咬破嘴唇流出的血已經幹了。

過後跟墨北說起來那一晚是怎麽度過的,連他自己都恍惚,搖搖頭苦笑:“還不就是那樣,失戀的人都一樣。”多一個字都不肯講。

墨北是不讚成衛嶼軒去參加婚禮的,讓他親眼看著所愛的人挽著一個女人的手在所有人麵前表現恩愛,這是剜心酷刑,更是□裸的羞辱。

可衛嶼軒堅持要去,“看到了我才會徹底死心。”

於是墨北也隻有陪著,反正放衛嶼軒一個人去他是絕對不放心的,他怕那邊滕濟民給別人戴上結婚戒指,這邊衛嶼軒就割了動脈。

一路上,他絞盡腦汁想要開解安慰,可想來想去又覺得說什麽都是無關痛癢的廢話。若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事事都明了,一旦身入局中,單是“不舍”二字便能將人緊緊縛住,脫身不得。

衛嶼軒聰明,敏感,事情一發生,他就已經在心裏把所有的事梳理了百八十遍,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是愛戀還是怨懟,是十年前那隻汗津津卻不肯鬆開的手,或是十年後那個貌似誠懇傾訴的電話……可梳理再多遍,心依舊是一團亂麻,牽動一根線頭就能在他心上勒出一道傷口。

不是親自經曆,不會懂得那有多痛。

墨北不由自主想起前世龔小楠剛被槍斃那會兒,因為早就知道了判決結果,所以那場死刑已經在他的意念中被執行了無數次,等到真正領回龔小楠的屍體時,他甚至有種“啊,就是這樣”的感覺,既不意外,也不悲痛,隻有一種慢慢浸染到骨縫裏的寒意。

那股寒意糾纏了他很多年,直到在大二的時候遇上趙文誠,一個會變各種小魔術來逗他開心的學長。他想,和楠哥在一起的時候,一個隻會任性耍脾氣,另一個就隻會縱著寵著護著,那能是愛情嗎?他真不知道。可是和趙文誠交往後,他能體會到“一日不見,思之如狂”的感覺,他覺得那就是愛了。

可結果又如何?

他被關進精神病院後,最期盼的就是趙文誠來救自己出去。可是等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直到出院後,他才知道,母親在去學校給他辦休學手續的時候,趙文誠就知道了他的下落,可是趙文誠什麽都沒做,在那個學期結束後,趙文誠去了加拿大留學。

後來,那個人是否有了另一個心愛的男孩,或是像很多人一樣找一個不明真相的女子結了婚,墨北已經不再關心了。他隻是覺得悵然,自己那兩次短暫而殘酷的戀愛,居然沒有一次能讓他體會到“失戀”的感覺。一次是因為死亡而倉促斬斷了感情的線,一次則是因為時間消磨光了他的愛意和思念,那都不是真的失戀,失戀應該像衛嶼軒這樣……

墨北猛地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居然荒謬地對衛嶼軒產生了嫉妒的情緒!頓時毛骨悚然!於是愈發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了。

下了飛機,兩個人都是隻帶了現金,什麽行李也沒有,兩手空空地就往外走,沒想到居然看到有人舉了個接機牌,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墨北和衛嶼軒的名字。

兩個人疑惑地過去一問,那個年輕人把墨鏡一摘,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墨北一番,樂了:“喲,北緯37是這麽個小不點啊!可別說,旁邊這位都比你更像作家。哎?我該不會蒙對了吧?衛先生也是作家?”

說了半天墨北才搞清楚,這個叫商清華的年輕人是夏灣的死黨,夏多打電話來要大哥照顧一下自己朋友,可夏灣讀研的導師正為一個論文揪著他死磕,夏灣實在脫不開身,隻好拜托商清華來接機。

現在墨北的身份已經不算是秘密,夏多當然也就不再瞞著夏灣他們了,一聽說是要來給北緯37接機,商清華頓時熱情高漲。

商大少爺熱情過頭的結果就是讓墨北二人充分領教了北京爺們兒有多能侃,從機場到市內,他的嘴就沒停過,而且絲毫不在意墨北二人的沉默——這也是因為夏多事先叮囑過,說這兩個朋友都是性格內向的人,而且來京城的原因比較微妙。商清華又是雙利眼,一搭麵就已經看出來兩個人確實心情不好,看在墨北是自己喜歡的作家的份上,也就不計較沒人捧哏了。

“住什麽賓館啊,夏灣的房子放著也是白落灰,給你們住幾天也能添添人氣。得讓他好好謝謝你們。”商清華帶墨北二人買了日用品和換洗衣服,不由分說地就把他們帶去了夏灣在鼓樓大街的房子,態度自然的像回自己家一樣。

商清華自己也有一攤子事要忙,追著墨北要他答應給自己收藏的小說簽名後,便把夏灣家的鑰匙塞給他倆,自己跑了。

有商清華這麽熱熱鬧鬧的一折騰,連衛嶼軒的心情都好轉了不少。晚上的時候,夏灣終於從導師的魔爪下脫身,商清華的事務也忙得差不多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回來,給兩位客人接風洗塵。

夏灣早就從夏多的相冊裏見過墨北和衛嶼軒的樣子,這會兒見到了真人,還是禁不住在心裏讚了一聲,青年俊雅溫潤,少年色若春花,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墨北畢竟不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夏多替他托人情,他自然得領受好意,故此也拿出精神來與夏灣、商清華交際。衛嶼軒也整理好了心情應對,他在雜誌社工作,見多了所謂文藝青年,言談間自然而然地就帶著種“咳珠唾玉”的味道。夏灣、商清華是慣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反正沒有他倆接不上的話題。一時間飯桌上四個人倒是相談甚歡。

吃過飯,商清華還想帶人出去玩,被夏灣給否決了:“多多說小北身體不太好,今天又坐了那麽長時間的飛機,得讓他早點休息。”

墨北覺得自己耳根發燒。

夏灣玩味地看看他,“我弟弟細心體貼起來簡直讓人覺得肉麻,不過倒也沒見他對別人這樣過,看來你倆的感情真是很鐵。”

衛嶼軒有些緊張地瞥了夏灣一眼,他是清楚夏多追求墨北的事的,掩飾地說:“夏多對朋友很好,前些時候他一同學生病住院,他還幫著忙前忙後,出了不少力。”

夏灣倒也沒再說什麽,得知衛嶼軒是要去參加滕濟民的婚禮,他倒是覺得很意外,“正巧,明天我也得去參加這個婚禮呢,正好我們一起去。”

墨北問:“你和滕濟民也熟悉?”

夏灣說:“跟他不太熟,不過他夫人梁鳳是我二嬸的表妹,拐彎親戚。”

衛嶼軒臉色有些發白,墨北猶豫了一下,替他問道:“說起來,我們都還沒見過滕夫人呢,聽說她是個研究員?”

夏灣隨口道:“嗯,聽我二嬸說,她這個表妹上學的時候就很愛擺弄無線電之類的玩意——這跟我們家多多還真像。後來一路跳級,二十多歲就拿了雙碩士學位,也算是個天才了。畢業後就進了軍工研究所,現在好像是中校軍銜吧。嗬嗬,以前我二嬸他們都擔心她會終身不嫁呢,現在可算是放心啦。”

“很了不起啊。對了,她跟滕濟民是怎麽認識的?”墨北接著問道。

夏灣意識到墨北一直直呼滕濟民的名字,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回答說:“他倆好像是青梅竹馬吧,以前兩家還是鄰居呢。聽我二嬸說,是因為梁鳳沉迷研究工作,所以兩個人的婚事才一拖再拖,不然早就該辦了。”

商清華插口道:“滕濟民等梁鳳等了這麽些年,從來沒聽過說有什麽作風問題,也真是不容易。”

夏灣點頭,說:“是啊,男人能做到這份上的確不容易。聽說,年年梁鳳過生日,滕濟民都會送她一個特別的禮物。今年送的就是他親手打了模具,做的一個金鳳凰胸針。好像就是因為這個禮物,梁鳳才答應結婚的。”

衛嶼軒的臉色更白了,墨北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歉然一笑,“今天真有些累了,明天參加婚禮還得起早吧?”

夏灣體貼地說:“也不用太早過去,差不多十點左右,我們直接去飯店就行了。今晚你倆好好休息,我跟清華去他家住,明早過來接你們。”

墨北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謝,離開飯店後,夏灣和商清華先送他們回去,也沒再進門就直接走了。衛嶼軒這才露出疲色,道了晚安就去睡了。

至於他有沒有真的睡著,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他眼袋下明顯的青色,墨北就知道答案了。

周更萬字完成!上周欠的三千字,容後再補。吐血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