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賑災

4.賑災

風左手握著信鴿,右手從鴿腿上綁著的細小竹筒中抽出一張便條交給胡清:“少主,河南來信兒了。”

胡清接過來匆匆看後,陷入沉思:河南。是該走一趟了。

“風,準備一下,後日我們去河南。”

“是!少主。”風利落地答應。

雪進來對胡清說:“少主,四阿哥府來人了。”

來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對胡清恭敬的說:“胡少爺,我們四爺有請!轎子現已等在府外。”

轎子來到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先前那人走過來沉聲對胡清說:“胡少爺請跟我來。”

胡清下轎,略微停頓即隨著他往裏走,轉了幾個彎到了一個房間前,那個人打開簾子自己走進去,胡清自在外麵等,過會兒那人再替他打開簾子說:“四爺請胡少爺進去。”胡清順勢邁步進去。

胤禛正等著胡清的到來。他的人帶回來的消息說胡清從六七歲起便開始經商,頭腦敏捷,思路開闊,這幾年他將胡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胡中正對他頗為疼愛且言聽計從。胡清給他的印象確是與消息相同,自那日羽衣閣見麵後,他便心思活泛,想找胡清幫忙了。

胡清再一次見到了四阿哥,見他穿一件深藍色錦袍,係一條同色同質的腰帶,腰帶下墜著玉佩,黑褲黑靴。細膩瓷白的麵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瑤鼻薄唇。果然全身透著清冷肅穆。

上去見禮:“胡清見過四爺。”

胤禛說:“不必拘禮,請坐。”

胡清客氣地坐在四阿哥對麵的花梨木椅子上,靜待四阿哥的動作。

“聽說胡家的生意現在你說了算,所以請你來商量點事。”說是商量卻絕無商量的口氣。

“四爺請講。”胡清越發恭敬地回答。

“今年河南鬧蝗災,顆粒無收。百姓沒有吃食,請你援手。” 胤禛的聲音低沉無奈。

“四爺要胡清做什麽,捐錢?錢能到百姓手中嗎?”胡清不以為然。

“我要你用糧食振災。” 胤禛雙目炯炯盯著胡清。

“沒問題,隻是這糧食是以朝庭的名義還是以四爺的名義發出去?請四爺明示。”胡清微笑。

“自然是以朝庭名義,但是胡家的義舉我會上報朝庭,朝庭自會嘉獎。” 胤禛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胡清左側的方幾上,手一抬:“請。”

胡清抬頭看他,他確實是在為百姓做事。自己本就要去河南振災,現下不過是換成了朝庭的名義,並不改初衷。不過,幾十萬兩白銀隻換一杯茶水,這代價未免高了點,自己捐出錢物,是心甘情願的,現下被他要求著去做,心理上難免有點失衡。

胡清微笑著說:“嘉獎就不必了,胡清有一個要求,望四爺成全。”

胤禛望著胡清:“你有什麽要求?”

胡清回望著他,放緩語速說:“清,要四爺的一件信物,日後允清,一個請求。”

胤禛認真的部:“什麽請求?”

胡清口氣恢複正常:“胡清暫時沒有想到,但是這個請求一定是四爺力所能及的。”

胤禛解下他腰間的玉佩遞給胡清:“好,我答應你。”

“胡清後日離京,如果有事,四爺可差人到開封的會朋居找清。胡清告退!”胡清抱拳,扭頭走出這間屋子。

轉過彎,先前接他來的那人仍將他原路帶出送入轎子。

開封“會朋居”屬胡家的生意,和京城會朋居一樣都是杭州會朋居飯店的分號,此時胡清正在會朋居後院的小樓裏。

三日前,雪已收購了市麵上所有的糧食,並已送入官府。

信鴿傳來消息,四阿哥派了胤祥來協助她。胡清手中有胤祥的詳細資料:

十三阿哥胤祥,生母敬敏皇貴妃,有兩個妹妹:溫恪和敦恪。精於騎射,每發必中。詩詞翰墨,工敏清新。擅通音律,喜吹玉笛。臨危不懼,猝變不驚。 磊落不羈,榮辱不驚。心思機敏,和四阿哥交好……現明為守衛圓明園八旗禁兵之督領,暗為密探營的總領,是康熙頗為倚重的皇子。

胡清正在彈琴。

一曲終了,聽到掌聲,胡清抬頭看到了十三阿哥:和九阿哥同樣的大約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讓人不得不仰視他:帥氣陽光,瀟灑不羈,麵如冠玉,鼻若懸膽,一雙虎目中迸射出璀璨的星光,眼神卻純靜得似水晶般不染纖塵。黑色大氅和一身深青色的錦袍為了趕路已經風塵仆仆。

“十三阿哥?你到了,還以為得晚幾天才能見到你,路上辛苦了吧!”胡清站起身迎向十三。

“清兒,四哥差我來助你。”胤祥對胡清燦然一笑說,因為容宇的關係,他對胡清很親近。

“十三阿哥客氣了,清聽憑十三阿哥差遣。十三阿哥先去洗漱一下,清給十三阿哥洗塵。”回身對風說:“先帶十三阿哥去洗漱。”

胡清領著十三來到一樓餐廳,胤祥很隨便地坐下,完全不顧主次尊卑之分,胡清也揀了一個位子坐下來,對他的好感更多了幾分。

胤祥看著餐桌再看向胡清:“如今在河南吃這麽一桌飯菜,怕是不容易吧。”

胡清麵上微紅:“家常便飯而已。”

胤祥拿起筷子開動:“怕是你們胡家的家常便飯吧。謝謝了!”

胡清笑了笑不說話。

胤祥倒了一杯酒遞過來:“來,我借花獻佛敬清兒一杯,這幾日辛苦你了!”

胡清笑著搖頭:“不敢當,十三阿哥請自便,清不會飲酒。”

胤祥端了一杯酒要敬胡清:“哪有男子漢大丈夫不會飲酒的!”

胡清急急分辯:“不瞞十三阿哥,清沒有酒量,不飲正好一飲即多。十三阿哥請自便吧”

“看你扭捏得似個女人。” 胤祥收回酒杯,麵色動容的說:“你的動作倒快,幾日的功夫糧食就到了府衙,從開封再分到歸德、河南、南陽、汝寧、陳州、彰德、衛輝、懷慶各府,再由府往下麵的各州縣分發,估計再有幾日,糧食就可到了百姓的手中了。清兒,我替百姓謝謝你,替四哥謝謝你。”

“十三阿哥不要客氣,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這麽辛苦不也是為了百姓麽,清能做的也隻是略盡綿力而已。”

“好,不說謝謝,隻為百姓。”胤祥說畢,舉起酒杯,胡清也舉起茶碗,對十三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人相視而笑。

胤祥說:“你們胡家在河南有不少的生意,今年年景不好怕是要受影響了。”

胡清說:“還好。”

胤祥說:“河南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這裏曾上演過很多的曆史:武王伐紂、春秋諸侯爭霸、戰國群雄逐鹿、劉邦項羽對峙、光武劉秀興漢、曹魏中原稱雄、……”

胡清接著說:“隋末瓦崗暴動、趙匡胤陳橋兵變還有嶽飛抗金。十三阿哥是不是很想親自參與這些戰爭。瞧你說的眉飛色舞的。”

胤祥笑說:“你不也說得津津有味,其實我更希望和平,老百姓豐衣足食,這是皇阿瑪的心願。”

胡清說:“也是你們每個皇子的心願,更是每個平民百姓的心願。”說罷,笑意盈盈的看向胤祥,又說:“隻不過,男人總認為在戰場上更能體現自己的價值罷了。”

胤祥好奇地問:“至今還沒上過戰場殺敵,有點遺憾而已。難道你不是?”

胡清說:“我當然不是。”轉變話題:“十三阿哥,我記得你有一首詩:赤欄橋外柳毿毿,千樹桃花一草庵。正是春光三月裏,依稀風景似江南。片月銜山出遠天,笛聲悠揚晚風前。白鷗浩蕩春波闊,安穩輕舟淺水邊。瑤圃瓊台玉作田,高人策蹇灞橋邊。詩成自為豐年喜,沽酒尋梅亦偶然。寫的意境很美,你很喜歡江南嗎?”

“隻要去過江南的人都會喜歡江南。你竟然知道這首詩,那是小時候寫著玩的。” 胤祥不好意思地說。

“還知道一首:物候深春好,遲遲景漸長。柳塘新水綠,花雨小簾香。波曖看魚躍,泥融喜燕忙。熙然俱自得,遊泳賴軒皇。是你寫的《春晝》,很清新呢,最喜歡柳塘新水綠,花雨小簾香這句。”

“你喜歡誰的詩?不會是納蘭容若吧?” 胤祥問。

“沒有特定的喜歡誰,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寫作風格。我喜歡李後主的那句: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我們每個人都是這紅塵中的過客。這個世界不屬於我們任何一個人,不管你如何努力都帶不走這紅塵中的一草一物。”頓了頓又接著說:“容若的詩詞太美太哀怨,讓人不忍卒睹。他的一生太苦太悲切,讓人心疼心碎。不過,他的夫人盧氏真的很幸福,才情不能堪比容若,卻被容若深愛一生,她先容若而去,我想這一生她是無可怨尤的了。隻可惜了沈宛這個才女,兩個人的愛情竟以悲劇落幕。讓人不勝忱惜。惆悵淒淒秋暮天,蕭條離別後,已經年。烏絲舊詠細生憐。夢魂飛故國,不能前。無窮幽怨類啼鵑,總教多血淚,亦徒然。枝分連理絕因緣。獨窺天上月,幾回圓。容若也好,沈宛也好,都是我心中的痛。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十三?”

“我懂,每個人都有心中的痛,不能企及不能觸碰。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紀竟然這麽悲天憫人,清兒,你有心事?”

“沒有,有些感傷而已。”笑笑,然後觸碰到十三的目光:謝謝你能懂。

“吃過飯我們出去轉轉,再看看府衙把糧食分發得怎麽樣了?”十三轉移話題,清兒竟然這麽的多愁善感!十二歲而已!

“好!”胡清大聲笑說。

九阿哥府書房。

胤禟正在賞玩宜興產的一把海棠紅色的鬆段紫砂壺,管家秦道然走進來,看了眼主子和胤禩然後恭謹地說:“八爺!九爺!消息回來了。”

胤禟連頭也沒抬,不緊不慢地說:“怎麽說?”

管家說“是四爺找了胡家少爺,胡少爺在開封高價買下了爺全部的糧食。據消息說,胡家的糧倉裏就有不止三十萬石糧食。”

胤禟聽了這話,不解地抬起頭問:“他有糧食為什麽還買我的?”

秦道然卻不再說下去,低垂下頭。

胤禟和胤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兩個人一樣的莫名不解。

“這個胡清,他耍爺還上癮了怎麽著?前次在眾兄弟麵前就沒給爺麵子,這次又拿錢砸爺,膽子不小啊!” 胤禟揮手摔碎了手中的紫砂壺。

“九弟!”胤禩喊住胤禟,又轉身對秦道然說:“你下去吧。”

胤禩白玉一般的麵上,雙眸象他的四哥胤禛一樣深邃幽遠,隻是他的目光讓人溫暖。胤禛的目光則讓人冷肅。

九弟的想法他懂:幫著四哥的人,就不可能再幫著他們。如果說胡家有意向著他們,那麽胡清上次就不會在眾阿哥麵前駁了九弟麵子。以胡家的實力又豈會不知河南市麵上的糧食是九弟的。胡清的作法還真是讓人費解。

打開窗,清咧的空氣馬上撲進溫暖的書房。天上一輪新月半掩在雲中,映著遠處不太明晰的星光,四周一片朦朧。如同自己的處境,忽明忽暗,讓人難以看得透徹看得清晰,胤禩有些煩燥的關上窗。

胤禟說:“八哥,這小子即是四哥的人?他幹嘛還花高價買我的糧食?”

胤禩笑問:“隻能說他還不是四哥的人。九弟,你不會還在怪胡清不給你麵子吧?”

胤禟不好意思地笑說:“還真沒人敢不給我麵子,不知道他對我哪來這麽大的火氣。”

胤禩說:“不過是言語衝撞了,你也不用記恨他。這胡清年紀輕輕,行事卻絕不簡單!”

胤禟說:“原以為他富家出身,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所有的名聲不過是金錢在作祟,現在看來確實是有些名堂。我對他倒是越來越好奇了!”

胤禩說:“如果我們搶在四哥之前結交了他,對我們的幫助就會很大。十三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胤禟說:“等他從河南回來,我親自下帖子請他。”

胤禩說:“下帖子沒用,他不會來,這半年多,你可曾見他應過誰的約?還是找機會接近他吧,盡量多和他交往,但不要著急,他畢竟還年輕著呢,總有喜好。隻可惜胡家的人我們拿不下,對他了解太少。”

胤禟說:“那就送給他幾個人。”

胤禩說:“胡家!那是輕易進得去的?胡中正在他身邊布下的明的暗的護衛不知道有多少,咱們的人隻怕還近不到他的身旁,就不在了。”

胤禟說:“那要看是什麽人,他畢竟是男人。”

胤禩說:“你想……”沒說下去,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姑且一試吧,不過別抱太大希望。胡中正那關也不好過。他可是胡中正的**。”

胤禟說:“等我找到合試的人再說。”

兩個人不再說話。

天空飄起細碎的雪沫。

胡清已經在返回京城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