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日

戀清塵

如果有人問:什麽事情能讓人最悲痛最追悔?那回答一定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確。

座落在京城西南的岫雲寺因其寺後有龍潭,山上有柘樹,被民間稱為“潭柘寺”。岫雲寺風景優美,殿堂莊嚴華麗,是一座有著千年曆史的寶刹古寺。

來京之後,每逢額娘的生日和祭日,外婆的生日和祭日時,胡清都要在這裏清修幾日。

一間禪房裏。胡清坐在窗邊桌前沉思。腦海中浮現出埋在紅錦被裏沒有了生機卻唇角含笑的額娘,給了自己生命卻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額娘,為了自己成長嘔盡心血的外婆,疼寵自己把自己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外婆。往事一幕幕,每一幕都是疼痛酸楚,也都是甜蜜幸福。這種又疼痛又幸福的感覺伴著她度過了整整十二年。

因為愛著她們,所以失去她們會疼痛,因為被她們愛著,所有即使她們不在,她仍會覺得幸福。

佛經說:一念心清靜,蓮花處處開。一花一淨土,一土一如來。

胡清在心佛中跪求:來生還要做額娘的女兒,做外公外婆的外孫女。而且自己和額娘都要活著,快樂的活著。

拿出筆墨,畫出那些一直縈繞在心懷上的影象,那些曾經的過往,那些生命裏的印記。

風進來,站在桌邊:“少主,老爺子請少主早些回去。”

胡清抬頭看他:“外公?惺露俊?lt;BR>

風恭敬回答:“老爺子說容宇少爺的口信,十三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來給少主慶祝生日。”

自己的生日即是額娘的祭日,所以胡清從不慶祝生日,這是家人皆知的事情,但是阿哥們不知道。每年的這個日子對自己來說隻有回憶,隻有緬懷過去。而權欲中的人們不懂得也或許是不想放手,隻想抓住更多的人隨之沉淪起伏。

望著外婆和額娘的畫像,胡清無奈的說:“回去吧。”

回到胡府已是日暮。走進暖閣,果然看見幾位阿哥和哥哥在等自己,對麵戲台上的大戲早已唱了多時了。胡清上去一一見禮。

眾阿哥見胡清穿的是一件在領口袖口外翻出黑貂皮的黑細布棉袍,黑色長褲,黑皮腰帶,黑色小帽,黑鹿皮皮靴。沒想到今日他會穿著這麽一身不討喜的黑色。

“清兒,把黑色禮袍子穿成你這樣帥氣利落的可真是不多見。”胤祥欣賞的神情。

“十三阿哥,能把白色袍子穿成你這樣飄逸出塵的也不多見!”胡清笑謂胤祥。兩個相視而笑。自河南賑災兩個人接觸後,關係比其他人要親近一些。

“清兒,今天來給你慶祝生日,不會怪我們打擾你吧。” 胤俄笑向胡清。

“怎麽會!”有些勉強。

“是我們來得唐突了。” 胤禟說。雖然胡清極力地掩飾悲戚淒楚的神色,還是被他留意到了。

重新落座。胡清坐在容宇身旁,旁邊依次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容宇身旁依次是十三、十四阿哥。

“祝清兒生日快樂!”容宇是真心的祝福妹妹快樂,隻有他知道妹妹的心結。

“祝清兒生日快樂!”胤禟、胤俄、胤祥,胤禎舉起酒杯一起附合。

胡清也舉起茶碗:“祝每個人都快樂!”

“清兒你為什麽不喝酒?” 胤禎人小鬼大,首先發難,其餘幾個人也全部放下酒杯看她。

“我不會喝酒!”胡清說。

“哪有男子漢不喝酒的,咱們滿人裏就是女子也都是會喝酒的,今天又是你生日,不喝不行。” 胤俄說。

“清兒,喝點吧。”容宇看著妹妹說。今天阿哥們來給妹妹過生日不喝有點說不過去。

胡清為難的接過胤禟遞來的酒杯,舉起:“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說罷和眾人一樣,一飲而盡。

熱辣的感覺順喉而下到達胃部,胃不舒服的**後再將熱力上湧至臉頰直抵大腦,有一瞬的大腦木麻,撫著滾燙的麵頰,胡清無奈地看著容宇笑說:“哥哥,我醉了!”的胤俄笑說:“聽你說話就知你沒醉!說自己沒醉的人才是真的醉了,說自己醉了的人其實全是裝醉!再喝!”

胤祥也說:“‘不喝正好,一喝就多’,清兒你可騙了我一回了。”想起河南那次,原來被胡清騙了!

幾位阿哥還要再說,卻看見胡清軟軟地癱在容宇的身上,阿哥們都愣了,醉了?容宇急忙站起身把胡清抱進裏間。幾位阿哥還在莫名其妙:真有一杯即醉的男人?

容宇站在胡清榻前,咳嗽:“咳,咳,別裝了,人都走了,起來吧!”

胡清笑嘻嘻地站起身。

“走吧,外公還等著你吃飯呢。”

三人邊吃飯邊聊天。

胡清問:“哥哥,你以後打算走仕途還是經商?”

容宇看了眼外公沒說話,是怕外公傷心吧。

外公看著他:“不用為難,做你喜歡的就好。”

容宇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外公,我對經商真的沒什麽興趣,我也沒有經商的天份,不象妹妹。”

胡清說:“哥哥既然想走仕途,就要明白這天下是皇上一人的不要參與派別之爭。如果能離開京城外放最好。”伸手做個八的手勢“不要和他親近,不管將來如何,絕不能站在他的身旁。”

容宇痛快地答應:“哥哥知道,放心吧。”

“哪天我們去郊外練槍吧,做暗探也是有危險的,我可就你這麽一個哥哥。”胡清說著遞給容宇一個盒子:“這是火銃和四十發子彈,你先用著。”

“你?”容宇吃驚,再轉頭看向外公,外公正一臉了然的看著他。突然間覺得底氣不足。“你們是怎麽知道?”暗探暗探!不就是個“暗”嗎?人人都知道還叫什麽“暗探”。

“哥哥那是什麽表情?這有什麽!不瞞你說,今晚上哪個阿哥和誰見麵,去了哪兒,說些什麽,明兒我就會知道。你們暗探營不過區區數百人而已。”

“你竟知道人數?其中有你們的人?”容宇吃驚,這個妹妹心機夠深沉,手腕也夠毒辣,敢把小手伸向皇帝的暗探營!

胡清笑而不答,又遞給容宇一個盒子:“哥哥,明天把這火銃給十三阿哥。”又加一句“說是你給的!”

“妹妹,你對十三是不是?啊?哈哈!”

容宇高興啊,這些阿哥裏他和十三最要好,他知道經過上次河南賑災,十三對清兒也是讚不絕口,難得的是妹妹也對十三青眼有加。

“哈哈,很好笑嗎?我對他隻是敬重,不是你想得那樣。”

“十三多優秀啊!你竟不喜歡他?那你喜歡誰?難不成是九阿哥?還是十阿哥,不會是十四阿哥吧?”

“我非得喜歡阿哥嗎?他們一輩子都不懂什麽叫愛情。有機會介紹你認識我義兄薛雲。”

“薛雲又是誰?”疑問地看向外公。

“薛雲是清兒的結義兄弟。號稱“戰神”,現在在漕幫任副幫主。”外公介紹說。

“戰神薛雲”?那是怎樣的一個人物。讓人神往。

“我擺擂時他來攻擂,就和你現在一般大,白袍白靴,風流倜儻,卓而不群。他報上姓名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一路比下來,他僅在琴上輸我半籌。我們互相欣賞結為金蘭,從此為朋友為兄弟。後來才聽說他的名號,原來竟是文武全才。”談到薛雲,胡清眉飛色舞。的容宇狐疑的目光掃向外公,外公急忙解釋:“薛雲一年前已經成親,夫人為漕幫幫主沈秋水的女兒沈蘭。”

“他要真的如你說的那麽好,怎麽會娶幫主的女兒,為了副幫主之位?”容宇反感地說。

“大哥才不是那樣的人,他是從漕幫底層做起的,三年前已經是副幫主。他和蘭姐姐從小相戀相愛,但是蘭姐姐因為身體不好,怕拖累大哥不願嫁他,可大哥執意娶了蘭姐,因為大哥不想讓她留下遺憾。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噢!還真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有機會我要會一會他,看看是怎麽樣的一個男子,竟讓清兒如此推崇,連十三阿哥都比了下去。”最後那句搖頭。

“把十三阿哥放到江湖上,那也絕對是一個熱血男兒,磊落英俠。一身白衣一劍一笛,該是多麽的快意恩仇,瀟灑不羈!不過他的皇子身份注定了他的命運,這隻能是十三的夢想罷了。”

“你竟如此知他懂他!堪稱知己了,十三如果知道你是女子,定會娶你!”

“可惜我定不會嫁他!”

“為什麽?討厭皇子身份?”

“是可憐他的皇子身份!可憐他的身不由己!”語氣很重地說出兩個“可憐”。

“哥哥知道你不喜歡這些皇子,可是你將來怎麽可能和他們沒有關係呢?”容宇知道憑清兒的容貌和才華是不會落選的,可清兒的心胸抱負又怎會甘於困在皇宮中。也許清兒會指配給哪位阿哥,隻是不知誰能夠得到她的心。

“都說了是將來了,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哥哥,府裏這兩年進了不少的人,你和阿瑪怎麽會如此的疏忽。”轉移到正題。

清兒跳躍式的思維方式容宇一時還不能適應,想了想說:“沒辦法,都是阿哥們的人,有明著送來的,有借口送來的。留不得,又送不走。”

“咱們家郊區的園子不是閑著?明兒把人全部送過去,他們自會離開回到他們主子的身邊。”胡清說。

“這行嗎?太明顯了。”

“要的就是明顯!既然不想淌這渾水,就一個不留。也別叫人小瞧了阿瑪不是。”胡清又說。

這兩年阿哥們以各種借口往董鄂府裏塞自己的人,董鄂府聚齊了京城各方勢力,竟比龍潭虎穴還來得凶險。董鄂七十本是瀚林出身,不通世務又不會變通,如果不是皇上器重,想保全自己都很難。也正因為皇上器重,才成了阿哥們爭相拉攏的對象,一品大員的官身雖不是多麽重要的顯位,但是加上背後董鄂一族,卻成了很大的勢力。

胡清這樣的做法,也就絕了阿哥們的想頭了

“哥哥,哪天我們再去騎馬。”

“你的騎術不行,這天太冷,等天暖一些,請十三教你。他的騎術堪稱一絕。”

“好啊,就怕他嫌我笨。”

“我妹妹還笨?有誰見過比我妹妹更聰明的女孩?讓他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讓你戳瞎人家的眼睛麽?”

容宇聽後哈哈大笑,胡清也笑了。

外公也大笑,一邊用疼愛的目光在外孫子和外孫女的臉上留戀,屋內的歡笑聲衝出屋外,衝入黑夜。

九阿哥府的書房裏,胤禟正在寫字,這是皇子們每日必做的功課。

管家進來,對胤禟說:“爺,胡府少爺要人送東西來了。”

胤禟沒有抬頭:“哪個胡家?”

管家說:“胡中正家”

胤禟說:“快,請進來。”放下書站起身。

進來的人恭敬一禮說:“雪見過九爺,少主要我來送東西給您,請九爺當麵查收。”說著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在桌子上。

胤禟看了雪一眼然後解開絲帶,打開包裝,原來是一把紫砂壺。待細看過後,大吃一驚,因為這把紫砂壺和他那天生氣時摔碎的一模一樣。他暗自壓下吃驚,從容的說:“你們少主還有什麽話,請說!”

雪說:“少主說,胡家買了九爺的糧食隻是因為胡家是商人,不論那些糧食是誰的都沒有分別。商家將糧食辛苦運到了河南是為了掙錢,少主便不能讓人空手而回,絕無其他的意思,請九爺不用防著胡家,也不用再在胡家用心用力。這幾天九爺的人辛苦了。”

胤禟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告訴你們少主,不管怎麽樣,爺還是謝謝他。隻是這把壺爺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雪說:“少主說今兒生日讓九爺破費了,這是回禮。”

胤禟說:“那替我多謝你們少主了。”說完給管家使個眼色。

管家遞給雪一張銀票,沒想到雪微微一笑,根本不接。

胤禟笑著解釋:“大晚上的要你跑一趟,爺心裏過意不去,這隻是一杯茶錢沒有別的意思,請你收下。”

雪推辭:“九爺不用客氣。雪是胡家的人,不能壞了胡家的規矩。告辭!”說完跨步出門,轉眼便沒入夜色中。

胤禟用手敲著桌子,麵前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說:“爺,他今兒去了岫雲寺。在一間禪房裏呆了半天,他走後,奴才去看,裏麵供著兩個牌位,牌位上沒有名字,一個寫的是外婆之靈位,一個寫的是額娘之靈位。屋裏掛著幾幅畫,奴才沒敢拿。”

胤禟問:“畫的什麽?可還記得?”

男人說:“有兩張畫的都是一個女人,一張是另一個女人抱著個小孩,還有幾張奴才沒來得及看就有了動靜,奴才閃了出去,後來門就鎖上了。”

胤禟問:“誰鎖的門?”

男人說:“寺裏的和尚。”

胤禟說:“能進去胡府嗎?”

男人說:“根本無法靠近,不知道有多少暗衛,奴才還未來得及翻牆進去,就聽到了破空之聲,他們也並不傷人,隻是讓人知難而退。奴才也再不敢去了。”

胤禟說:“以後不用再跟著他了。下去吧。”

胡清,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有著怎樣的故事,還真讓人好奇啊。

胤禟微笑著端詳自己的手,忽然記得今天看到的胡清的手,小巧細膩,手指纖細指甲呈粉紅色,很好看。

胡清今日對容宇說“哥哥,我醉了!”竟讓他心中沒來由的一動,胡清給人的感覺一向是理智的,可是那一刻,他隻是個讓人疼愛的孩子,需要人疼愛的孩子。

看著麵前的紫砂壺,胤禟微笑:胡清,你很有手段,如果我們是敵對兩方,有你這樣的對手會很有意思的,我也樂意奉陪。但是現在我不希望我們成為敵對,因為不忍心傷害你了。

雪花紛紛揚揚漫天灑落籠罩世界,白遮蓋了黑,明驅逐了暗,待陽光普照後,世界又是一片清朗明亮。

這是個多雪的冬天,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