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穆華宮門口，鳳吹歌靜靜站在華表底下。
半晌蹇戩小跑著出了宮門，看他在，笑了下，拽他的袖子。鳳吹歌挑眉：“舍得回來了？”
蹇戩搖頭，“很是舍不得啊。”
其實她不舍得的隻是佟月綸而已。她跟佟月綸脾氣竟然很對付，實乃奇跡。
鳳吹歌目光從她臉上滑過，往前走了。身後蹇戩看著他，也不說話，也不去追。穆華的風吹起鳳吹歌深衣曲裾寬大的下擺，那個男人美的竟好似能飛起來一樣。蹇戩抿著嘴巴，皺眉。
鳳吹歌一路走一路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他的影子身旁邊是個小小的蹦蹦跳跳的影子，穆華宮坑坑窪窪的青石板上，一大一小兩條影子慢悠悠晃動著。
小影子再怎麽鬧騰，都沒有離開大影子三步遠。
鳳吹歌唇邊淺笑，腳步慢慢變緩，蹇戩跟上了他，走在他的左邊，還是不那麽老實。
“鳳吹歌，你什麽時候帶我去大靖呢？”
“你真的想去？”
“你當我說著玩呢啊。我想去呀。”
“不喜歡大雍麽？”鳳吹歌低頭看蹇戩，蹇戩仍然隻是低頭走，頭也不抬。“喜歡啊，可是也不能常待在這裏吧。家主說過等我十六歲了，他就讓我走。”她口中所謂的家主就是鳳吹歌的老爹鳳輕言。
半晌等不到鳳吹歌搭腔，蹇戩抬頭，“你怎麽了？很難過？”
“沒有……”
“以為你好歹會難過一下的，哼！啊，不要老摸我的頭！衍妍說這樣長不大。”
“你這個人，還要長大做什麽？”鳳吹歌好笑的看著炸毛的貓兒。
蹇戩歪著腦袋，得意洋洋：“當然是去大靖啊。我要去看滿城花海。”
…………
空曠肅穆的穆華宮外的廣場，隻有兩個人的身影越走越遠。這時候就算是有侍從遠遠路過也會特意避開去。隻有膽子大點的宮女會偷偷的瞄一眼傳說中傾國傾城的鳳家長子，然後嬌羞嬉笑的躲開。
可惜鳳吹歌看不見這些，他的神情閑適如同遛狗，而那隻小狗，大概就是跑到他前麵的蹇戩。
穆華宮。
簡錚終究還是在穆華宮進的膳。他自己獨身一個人，又沒有後妃，每日裏陪著的都是承華宮的太監女官，拘禮的很。他本人倒是很願意來穆華宮蹭飯吃。這幾日更甚。
穆穆早就被抱來這裏，他見著簡錚自然要親昵一番，衍妍也不攔著，隻看她們兄弟兩個笑笑鬧鬧。
佟月綸也回來了，她送走蹇戩的時候，蹇戩本來也有意讓她去鳳家做客。奈何佟月綸自小受衍妍欺負慣了，對於她交代的話，本能的去執行。因此雖然不樂意舍得新交的朋友，但還是回來吃飯。
飯桌上，佟月綸跟穆穆不免又一輪吵鬧。
所有人都習慣了，也沒人去責怪佟月綸欺負小孩子。因為在很多人看來，反而是穆穆仗勢欺人，欺負的佟月綸每次都跳腳，張牙舞爪的吼過去。
衍妍分明看的清楚，這倆隻隻有在床上，飯桌上才會大打出手。那麽，這就隻是小孩子在爭寵而已。平常的時候，他倆沒少合起夥來鬧騰。
今晚的菜有兩品火鍋，羊肉燉豆腐，爐鴨白菜。都不是衍妍平常吃的，而是特地給佟月綸的。衍妍也不許穆穆吃，羊肉上火，小孩子馬虎不得。所以可憐的穆穆依舊喝粥。
還有例菜，大碗的，分外精致。燕窩福字鍋燒鴨子，燕窩壽字白鴨絲，燕窩萬字紅白鴨子，燕窩年字什錦攢絲。
中碗菜四品：燕窩肥鴨絲，溜鮮蝦，三鮮鴿蛋，燴雞絲。
碟菜六品：桂花蘿卜，雞翅肚子，折疊奶皮，果子醬，碎溜雞，肉片炒翅子。
湯類的是蘿卜湯，野雞湯各一品。點心是五福捧壽桃，還有壽意白糖油糕。穆穆很愛吃那個油糕，他幾乎霸占了整個盤子。
因為簡錚的關係，所以這一桌隻有衍妍他們四個人，千崖競秀等平常跟著一桌吃飯的都另備了桌子吃飯。落月是從不跟著主子一起用飯的，她得忙前忙後伺候著。這一會更是小心不得。
王明已經在穆華宮配殿等著接皇帝。不過他這個一等大太監，該不會少了巴結的人才是。落月也就沒有在特意過去看。
“穆穆，不要老是盯著甜食。”衍妍拽過穆穆扒著的盤子，那裏的幾塊油糕都已經快沒了，夾一筷子菜，哄道：“張嘴！”
穆穆不情願的開口，半天才咽下去。
衍妍眼神淩厲的看著穆穆，穆穆撇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架勢。
嘿！這小孩子不學好了！學會威脅人了！
簡錚看衍妍跟穆穆眼神對話，不由笑道：“多大的人了，犯得著跟個孩子鬧。我來吧。”
衍妍哼一聲，“很好，你試試。”
簡錚當真拿起穆穆的碗，一口一口連哄帶騙的喂著穆穆。
穆穆稀裏糊塗的吃著，呼嚕嚕跟頭小豬似的。他本來就小，自然怕生的很。雖然跟簡錚見麵不免嬉鬧，但是簡錚對於穆穆來說終究是生人，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心理：熟悉的人撒嬌耍賴，對陌生人可是很聽話的。
衍妍哪裏知道這個道理，隻當是簡錚哄孩子有一套，心裏不禁美起來，想著日後還是要常請簡錚來吃飯才是。
兵荒馬亂的一頓飯將近大半個時辰，差不多就到了宮禁的時候。簡錚是不能留在這裏的，王明此時已經進來，縮著肩膀站在角落和朱繡聊天。
“德德，德德！”穆穆拽一下簡錚的袖子，一頓飯的功夫已經跟簡錚更親近了些，已經開始撒嬌了。抱著他的衍妍哭笑不得，衝簡錚示意，“趕緊走吧，不用理他！”
簡錚摸了下鼻子，笑了。突然伏過身來親一下穆穆的臉蛋，穆穆笑著縮在衍妍的懷裏打滾。
其實這一幕，很是平常。但是要是在後麵看，比如在朱繡的視線來看，那就是簡錚環著衍妍兩個人貼在一起，而真正被簡錚親一口的穆穆，卻藏在他們的中間是看不見的。
簡錚看一眼衍妍，衍妍笑道：“回吧，等下宮禁下鑰了呢。王明，送你主子回宮，風大的很，帶大氅沒有？”
“帶著呢，是新進來的玄狐皮子，很暖和。”
衍妍點頭，她倒是不能送簡錚的。兩個人再怎麽關係淺薄，基本的名分地位還是要尊重的。等簡錚聖駕走出穆華宮，穆華宮才算進入晚飯後的消遣時間。
衍妍要領著穆穆去散步，朱繡看著衍妍穿上大衣往外頭走，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碧織是熟悉朱繡的，一看她姐的臉色，心裏就有了數。隻是看衍妍風輕雲淡，麵上毫不在意的樣子，也閉上嘴巴不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