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康憲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皇帝晏駕的消息傳遍天下。國喪開始。大雍第一國寺喪鍾徹夜不斷。

此刻尚未入殮,政院文武百官,王室貴族及其家眷都跪在承華宮外,不時傳來一陣嚎啕大哭。

而內命婦跪在承華宮裏,全部重孝在身,跪在那裏。這些女人都是皇帝生前的女人,一個個都木著臉,呆呆的跪在那裏。為首的是蘇德妃,隻有她哭得哭天搶地,並且氣勢迫人。

衍妍穿著孝服正要往外頭走,身後踮著腳跟著的是內務司總管。按大雍典製,凶禮有禮部及內務司共同承辦。但是此時的禮部尚書岑偦子早忙得焦頭爛額,可憐那老家夥六十幾歲的高齡。皇甫衍妍隻得跟內務司這樣耗著。

“你們不要管岑大人如何,禮部那麽多人,岑大人是有安排的。那個紀澤言不是到禮部報道了麽?別看他年輕,最是知道這些個禮儀典製的,你去借他使使!現在都是火燒眉毛的時候,等下外賓來了,不定怎麽忙呢。你活泛些思路,此時你這當總管的最大,抓著誰,就用誰。回頭本宮給你個說法!”

那身後的內務司總管被開導的連連點頭。他這人看著不過三十幾歲,是新上任的內務司總管。平日裏隻管跟著後宮的貴主兒套交情,是個實打實的肥缺上的貴公子。哪裏遇見過這樣的大事。隻得厚著臉來煩皇後。

二人出來來到承華宮,他們是從側門進來的,還撞見很多沒頭蒼蠅一般的禮部官員。衍妍皺著眉頭邁進承華宮的門檻,正趕上蘇德費哭號:

“陛下啊!您怎麽就忍心這麽去了啊!您要臣妾怎麽辦啊日後!陛下!臣妾……”。

皇甫衍妍一條腿差點收回去,卡在承華宮高高的門檻內。那個內務司的總管此刻倒是識相,低著頭,衍妍一擺手:“行了你回去吧,就這些東西你牢牢記住了!”。

“是。”

那總管走了。皇甫衍妍理理衣服,邁進了承華宮。

蘇德費正要開始第二輪,她旁邊的李妃悄悄的拽了下蘇德妃的衣袖。蘇德妃回頭,看著黑著臉的衍妍,愣住了。突然猛一聲:“陛下啊!”哭倒在地上,絲毫不顧及皇甫衍妍。

眾人七手八腳的扶起這蘇德妃,拿水的拿水,遞帕子的遞帕子,還有人作勢要去掐人中。

衍妍氣急:“都給本宮住手!”。

一群哭花了臉的女人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不屑,憤恨,淡漠……

隻有蘇德妃還人事不省躺在那裏。

衍妍揉著頭,指著蘇德妃:“來人,把德妃娘娘送到梓宮前,她不是要見陛下麽,讓她見個夠!或者她想跟著去伺候陛下,本宮也是允許的。這在我朝也不是沒有先例。怎麽,還不動?難道你們也想陪著去?”

蘇德妃幽幽醒了,一臉驚恐的看著皇甫衍妍。臉上滿是不相信。

衍妍看了一眼眾女子,笑了:“怎麽?不相信?本宮看你們這麽放肆無禮,肯定是太愛陛下了。現在給機會去給陛下盡忠盡孝,怎麽不行麽?”

地上的女人白了臉,誰都不能肯定皇後的話是真是假。蘇德妃顫抖著身子,爬到皇甫衍妍的腳下,隻是磕頭:“娘娘!臣妾知錯了,臣妾一個女人,臣妾不要陪葬!臣妾不要……”說著,嚶嚶的哭起來。

衍妍給她哭的心煩的不行,彎下身扶起蘇德妃,拿手帕給她抹抹臉,“蘇姐姐,您看您傷心的!姐姐,這裏您是最大的。寧妃姐姐不在,就指著您來壓場子呢!我又年輕,做不來這個,何況外頭那麽多事情等著。我們都是伺候陛下的,如今,陛下走了,拋棄了的可不止您一個啊。咱們這些苦命的,誰不是被扔了的那個。您這樣,陛下要是知道了也是傷心啊。再不濟,您想想環兒,她才七歲呢!”

蘇德妃哪裏敢說話,隻是胡亂點頭。衍妍能說這些話可是給足了她的麵子。

“好了,各位姐姐們,你們千萬記著,這是承華宮。試問從前有幾個能來承華宮的?咱們女人家總要顧著些臉麵,你們哭也好,就是不要鬧。讓底下人看了,多麽失身份!”。

地下的女人安靜的跪在那裏。女人們也清醒了起來。成帝本來子嗣就不多,這裏除了幾個三品以上的妃子育有孩子以外,都是沒子嗣的。那個德妃還不是仗著她有女兒才敢這樣鬧呢!子嗣,在這個時候,就是真實的依靠!沒了依靠的女人,隻能指著皇甫衍妍和新帝的旨意了。

衍妍一走,場麵霎時寂靜下來。蘇德妃狠狠剜一眼衍妍走過的方向,不言語。

皇帝的梓宮擺在內殿。此刻守在這裏的,隻有成帝的四個皇子。

大皇子簡溫辭,二皇子簡鈞。三皇子簡錚。四皇子由保姆抱著,也跪在那裏。隻不過在衍妍看來,那小家夥怕是要睡著了。

衍妍走進來,幾位皇子都過來給她請安。口稱母後,衍妍心裏雖然有不適,也點頭應著,伸手抱過來嬤嬤懷裏的簡穆。簡穆小小的臉上還掛著淚珠。小臉紅撲撲的,顯然剛剛大哭過。

暗自歎氣,穆穆被晃醒了,看見了熟人,埋進衍妍的懷裏哇一聲哭起來。

小孩子嗚嗚哇哇的哭聲讓人聽了心碎。這比女人的哭聲還讓人難受,衍妍輕摸著穆穆大大的腦袋,這孩子一下子沒了父親,連母親也走了。自然受不住。

“穆穆?穆穆你乖些啊”

簡穆抬頭,雙手摟著衍妍,還在抽噎:“我娘呢?我爹呢?母後,他們在哪兒?”

衍妍點著他的鼻頭:“你睡一會好不好?你哭了這麽久,不累麽?”

穆穆搖頭,一雙手摟緊了衍妍。衍妍心口發酸,笑:“我不走,我告訴你,穆穆,我不離開你呀。聽話啊,現在母後有事情做。”把他給嬤嬤,囑咐道:“喂一點蜂蜜水,哭了這麽久,嗓子肯定難受。”

那嬤嬤抱著簡穆,退下去了。

此時在大殿上的,隻有三個皇子還有一個皇甫衍妍。

這還是衍妍第一次見這些皇子們。除了簡錚她昨天見過,剩下的,都是頭一回相見。

“你們先起來,本宮有幾句話囑咐。”

三個人看著她,衍妍道:“不是多大的事,隻是交代下。欽天監所選的吉時你們都知道了。簡溫辭,你是皇長子,入殮之後的第一場法事,你要千萬在意,小心加小心。”

簡溫辭低頭:“兒臣已經命令底下人排演了十幾遍,不會錯的。”

隻是想到日後還有那麽多場法事和吊唁,簡溫辭就一陣氣餒。可是衍妍不看他的臉色,隻問簡鈞:“國外使節大概三天後會到達帝都,那些人,你要多注意點。有什麽不懂的的問岑大人,他這個禮部尚書,總要做些事才好。”

岑偦子自打皇帝下葬起來,在第一天就被累的閃了腰。好容易養好了,皇甫衍妍強硬的再不用這大雍第一功臣,凡事隻是讓人去找紀澤言。紀澤言此時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簡錚?蘇朔在哪裏?”

簡錚早知道她會問這個,蘇朔是他手上第一大將,蘇朔的所在,自然跟他息息相關。可他哪裏敢說,蘇朔為了躲避蹇戩,已經跑到禮部充當急用了。

衍妍看他一臉為難,氣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四處跑!讓他去明湖司報道!”明湖司長官徐進現在忙的是團團轉,再也沒心思想女人。京城裏要封街,要安排那些寺院裏的和尚敲喪鍾,幾乎所有的城外雜事都扔給了徐進。

簡錚自然知道安排蘇朔去明湖司的目的。等到入殮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頒布遺詔,如果京城這時候出事了,那他可就真成了千古笑話了。所以,明湖司必須要有一個他信得過的人在才對。

簡溫辭,簡鈞看著簡錚,表情活脫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皇甫衍妍看一眼簡錚,“等下你聽李相安排。他說什麽,你做什麽。”

簡錚想起那隻狐狸就頭疼,隻是答道:“是。”

衍妍覺得再在這裏呆一會,都會窒息。漫天的白綾垂地,看著讓人心慌的皇帝梓宮。外麵還有做法事的和尚嗡嗡的念經聲。

甩下一眾人,對著符海,她的侍衛長道:“還有誰在等著?”

符海現在一身武裝,全身冷氣煞人。讓人不免想起祈風那個冷麵殺神。

符海一看手裏一把的拜碟,“是莊銘旌莊大人”

這是頭一號老狐狸,連李紹長都不是敵手。

她的頭更疼了,爬上了輦車。符海揮手:“擺駕乘華門。”

……

大雍康憲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皇帝葬於平陵,諡號為“成”,史稱成帝。

大雍康憲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日,皇三子簡錚賜封太子。同日繼位。大樂設而不作,百官賀表進而不宣。

大雍康憲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八日,皇後皇甫氏被封皇太後,賜住穆華宮。這便是後世曆史上所說的僖安太後。

而在那一段時間,紀澤言,蘇朔,徐進,鳳吹歌走進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