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水

波光粼粼的碧水池邊,輕煙繚繞。

法天的麵龐如白玉雕琢,精致的有些攝魂奪魄,實在有些妖孽。

似有所感,遙汀轉身回首,眉目如畫,宛如淩波仙子,正對上法天的一雙紫眸:“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畫完,你不用在此陪我。”

方才墨訓交代清楚,便把他們撂在汀蘭殿水邊,又不知跑到哪裏,遙汀猜想,他或許是去求觀棋要那耳瓶去了。

“我也沒什麽事好做,在這陪你最好,”忽略方才送來的幾摞文書,法天款款坐在遙汀身旁,神色柔和。

和法天講理,永遠都不具有現實意義,遙汀不再說話,專心運筆作畫。

過了約有一個時辰,遙汀伸出纖細玉指,從筆架中換了一支勾線筆,開始仔細勾勒修飾。

半盞茶時分,一幅炫色蘭圖終於筆落收勢,畫作末端筆走蛇龍,上書‘辛醜年六月初六於汀蘭殿水邊’。

水旁風起,遙汀拿起墨訓帶來的黃石異獸鎮紙四個,分別放在畫紙四腳。

拿起一個鎮紙在手中把玩,遙汀不由自主的讚歎:“我倒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紋路細膩質地透徹的黃石,真是難得一見的上品。”

“你要是喜歡,我還有一些,全都給你,”法天說得淡然,像是說不怎麽值得珍視的東西。

“恒君究竟從你那裏順走了多少東西?”遙汀真是沒有想到,原來這四個獸性鎮紙,也是法天的東西,原來又是被墨訓要走的物件。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要是想知道,觀棋一定很清楚,問他就好了。”

“那些珍玩都是你從哪裏搜刮來的?聽你的意思,好像是有很多,”這些天遙汀看到汀蘭殿裏的擺設,已經覺得十分奢華,竟沒想到,原來即是這樣,墨訓仍然是拿走了好多,多到連法天都記不清楚的地步。

看了看遙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法天捏捏她小巧的鼻尖:“你當我有多窮凶極惡是吧,都是送給我的,但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是誰送的,觀棋都知道,問他好了。”

人他都敢奪,東西又算什麽?遙汀心中腹誹,卻不敢說出聲來,要麽吃虧的肯定又是她。

把法天的手打掉,遙汀揉了揉發紅的鼻尖:“是不是你這汀蘭殿裏有多少把椅子,都要問觀棋?”

“是啊,”方答過此問,法天恍然,遙汀原來竟是在鄙視他,於是有樣學樣:“不如你嫁給我,做這汀蘭殿的女主人,這樣都由你來管,好不好?”

扭過身去,遙汀拿起畫筆,開始畫汀蘭殿內內外外隨處可見的蘭花,不再理會法天。

得意一笑,法天也不多說,隻靜看遙汀繼續作畫,綠水逶迤,水渚華蓋,天際悠遊。

簷牙高啄,水天一色,月白色長衫獵獵風中,看著法天遙汀說說笑笑,墨訓麵色平淡,神色古井不變。

半個時辰之後,遙汀已經開始收拾畫具,顏料碟子筆具畫架,忙得不亦樂乎。

盯著自己手中的畫,法天小有抱怨:“為什麽幫我作畫,時間這麽短?”

看著一副委屈樣子的法天,遙汀覺得可樂,隻得耐心解釋:“恒君要的牡丹太過富貴雍容,兼之色彩絢爛,所以顏料調起來也很麻煩,不像這墨蘭圖,色清氣淺,就要容易多了,並不是我偏心。”

如此解釋一通,法天終於釋然,開始幫著遙汀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時候,遙汀望著墨蘭感慨:“你這汀蘭殿倒是不缺蘭花,而且全是稀世品種,當真名貴非凡。”

“很名貴麽?我對花卉全然不懂,都是六叔送的,他倒是廣有研究。”

指著水旁一株素蘭,遙汀指教:“隻是這一小株蘭花,就是小戶人家六七口人幾年的用度,隻是種著觀賞,當真可惜了。”

時長日久的相處下來,法天實在不覺得遙汀是生在大戶人家,慈悲體察之心頗多,驕縱傲慢之氣皆無,既然是生在相府,著實難得。

“既然你這麽說,不如就把這些蘭花都拿到人世賣了,也好救濟貧民,我並不在乎園裏種的是否名花。”

沒想到法天如此說,遙汀實在驚訝,又不免覺得不太實際:“去賣花本身就很麻煩,誰去賣呢?”

“這個容易,交給落棋就好。”

“落棋?他可以去人世?”

“汀蘭殿中一切人世東西,都是落棋采辦,”終於收拾好所有用具,法天把遙汀拉到一邊坐下休息,把茶盞遞給遙汀,讓她喝茶。

作畫時遙汀一向不吃不喝,多年來習慣已成,如今大功告成,終於得空喝茶,也確實覺得很是口渴,茶也變得更加好喝。

“天後的壽宴,我可以不去麽?”遙汀心中思量了幾次,仍舊問了出來。

“你不喜歡天後?”法天將遙汀玉手放在手中輕輕撫摸,上下來回。

手心被撓的有些發癢,心也跟著恍惚不定,可又撤不出法天手掌裹覆,緩緩心神,遙汀淡淡答道:“當然不是,到時候一定很多仙,我有些不習慣。”

渡仙一事,動用天刑,顯然已經鬧出不小的風聲,法天一向我行無素慣了,並不理誰的胡言亂語,也沒誰敢輕易在他背後編排嚼舌,不過遙汀與他不同,法天聽了遙汀如此說法,心中也有幾分了然。

正想著是否讓遙汀去赴壽宴,那邊月白色影子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

不等有誰招呼,就自顧自的展開兩幅畫卷,不錯眼的看個沒完。

“恒君,看出是花來了?”遙汀看他盯著畫一頓狂看,開始替畫滴汗。

清風呼嘯,墨訓坐到遙汀對麵,淚眼汪汪,像條大狗。

被墨訓盯著發毛,遙汀看法天:“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麽?”

過去擋在遙汀麵前,法天語氣不善:“六叔,你要做什麽?”

緩過神來,墨訓呼喊:“天人啊,天人!”

法天鬱結,就算是遙汀樣貌驚為天人,也不至於這麽誇張吧,尤其對自己侄兒喜歡的女子,也有些太過了。

在這點上,遙汀顯然就不會如法天那般沒有理智,看法天緊鎖雙眉,笑語嫣然:“恒君誇我的畫好?”

大狗狀的墨訓點點頭,對著遙汀感慨得稀裏嘩啦:“你都不知道,我盼你盼了多少年。”

明明是見麵不久,之前完全不認識,遙汀歎口氣,不接這種無聊話題。

也不管有沒有誰理他,墨訓自己說得相當有氛圍:“我用了幾千年的時間,把在侄兒這裏看中的東西幾乎搬了個空,觀棋的冊子是一日看似一日的厚,可是看著侄兒的藏品基本上都到了府中,我其實心中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傷心啊。”

遙汀想了一想,仍舊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順的東西必須比自己真金實銀買的東西拿著舒服,而且有樂趣,”法天把遙汀拉得離墨訓遠些,替他作答。

“侄兒很懂行啊,”墨訓搖頭晃腦,開始欣賞畫作。

“不能和你比,”法天說著,便要帶遙汀離開,那幅墨蘭圖還留在墨訓手上,也並沒有去拿。

遙汀正拿著一枚鎮紙把玩,這麽急促一走,鎮紙便落在了地上。

也是正在此時,墨訓抬頭見遙汀要走,但壽宴事情還沒有和她說完,便奔去欲要阻攔,行路匆忙,正好絆在了遙汀落下的那枚鎮紙上,俯身前傾。

如果墨訓筆直落下,那便是會直直的摔在遙汀身上,遙汀十幾年來不通男女之情,除了非正常狀態下被法天輕薄,實在是禮教大防,為了躲閃墨訓,忘記身後是澄澈碧波,水花激越,掉落湖中。

汀蘭殿是一座水上大殿,其整體構造呈橢圓形,殿的最外圍是淺碧色湖水,通往殿門的唯一出入口是一座水上的綠玉浮雕橋。

綠玉浮雕橋末端橋下有水孔流觴,連著殿內湖水淙淙叮當,湖底有千年淤泥塵沙,各種生物遊蕩其間。

情急之下,法天亦是跳落水中,疾速的往遙汀身邊遊去,雖然速度極快,但遊到遙汀身旁時候,遙汀已是吃了幾口湖水。

“你倒是避水啊,”墨訓在湖邊看著,也是急得不行。

方才形式緊急,法天腦中全是遙汀安危,並沒有想到自己身為仙人,其實有很多辦法可以身不沾水便救遙汀出來。

將遙汀抱上湖岸,法天幫著遙汀拍背吐水,墨訓在一旁神色緊張的不行,生怕法天把他吞了。

好在法天救的及時,遙汀也略微通些水性,雖然落水時因著忙吃了幾口湖水,但是並無大礙。

這一天被墨訓折騰得沒完,法天都沒力氣和他計較,冷著臉倒了聲別,抱起遙汀起身,往遙汀住的屋子走去。

“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的,”見墨訓在旁邊眼睛瞪得金魚狀,遙汀實在覺得丟臉,拍著法天肩膀,讓他把自己放下走路。

法天嘴唇貼近遙汀耳垂:“你再撲騰,我當著墨訓吻你。”

跟流氓就不要抱著講道理的心態,法天這話撂了下來,遙汀立刻老實的如一隻小貓,乖乖的蜷在了法天懷裏,再也一動不動。

嘴角噙笑,法天突然發現對付遙汀的絕招,一掃方才的陰霾心情,頓時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