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苦鬥

周小瑜根本就不指望自己這記粗糙而倉促的攻擊會有什麽作用，幾乎在在爆炸聲響起的同時，周小瑜單手扣指、身軀開始急劇顫抖起來。“者、皆、陣、列、在、前！”本就淩亂不堪的場麵，在這一字一喝的聲響中愈加混亂起來。有透明且朦朧的氣流像風一般，圍繞著周小瑜遊動起來，不等‘前’字落下，已是狂風大作的模樣。

“轟隆！”像是打雷的聲音，卻見周小瑜頭頂上半空中那層灰蒙蒙的瘴氣居然慢慢湧動起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巨人艱難的移動著自己臃腫的身體，雖然緩慢、卻自有一種力若千鈞般的勢不可擋。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虯卷的氣團上逐漸裂開一道雲眼，內裏電光閃爍。便是隔著這麽遠看去，仿佛也能聽見那種‘劈啪’的炸裂聲，叫人頭皮發麻。

黑雲欲墜，縱然隻是一副假象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便是此時，凸出的雲眼中陡然一道亮光閃過，竟是一道華光從天而降，直直劈在了周小瑜的身上。“呃啊！”周小瑜身上的長衫炸開，露出了傷痕密布的上身、血脈賁張，一口鋼牙咬得咯咯作響，顯然是在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周小瑜雙目圓睜，嘴角上早已溢出了鮮血。周小瑜如雷神降世，發盡上指冠，周身電光肆虐。便是這電閃雷鳴之際，那鬼族頭領早已飛速衝了過來，眼中怒色未平，恨不得一刀宰了眼前這個家夥來泄憤。

“哼！”周小瑜一聲冷笑，提劍縱身殺了下去，身後是一團團不停跳躍的電花，好不耀眼。說時遲、那時快，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兩團濃的讓人心悸的光芒已然撞作一處，想象中轟然炸響的大場麵沒有出現，沒有爆炸、沒有巨響、甚至連剛才還在狂風搖曳的樹葉此刻都靜了下來。一切都仿佛都靜止了一般，連那漫天飛舞的枯枝敗葉、泥屑土石也如定在空中了一般。在這彷如時間都靜止一般的場景中，沒有人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吧？或許隻是短短的幾秒鍾。就在眾人從這時光錯亂中驚醒過來時，卻發現場中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鬼族眾人隻覺得自己的嗓子被捏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一時間場中氣氛有些壓抑了起來。在眾人默然且擔心的目光中，一道衣衫襤褸的人影勉強從那塊廢墟中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上身衣衫早已不見，有的隻是鮮血與泥土的混合物，黑乎乎的有些倒人胃口。緊接著，在眾人震撼的目光中，另一道人影也爬將出來，身上黑袍早就不知去往何處了。連身侯那些翻湧不息的黑霧也萎靡的不少，也淡了不少......

“想不到鬼族中亦有此等人物！拿你祭劍，倒也不算辱沒了我手中這把劍。”周小瑜嘿然一笑，伸出邋遢手，一寸一寸的將劍起了出來。

那鬼族頭領‘咕唧’一通，抹開了嘴角的鮮血。忽而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左手，硬生生的從掌間撕開一道血口子，朝著右手上一顆不知從何時出現的小巧的蛋滴起血來。那蛋亦如活物般，把滴在殼上的鮮血全部吸了進去。隨著血液的增多，有斑駁的光點現於其上。到了後來，竟然紅光大作，而那鬼族頭領本就蒼白的臉上、也由於連番硬拚下多出幾抹病態般的嫣紅。

“噗嗤！”很細微的清脆聲音，在這嘶喊喧鬧的混亂中顯得分外刺耳。那顆蛋裂開了，紅光大作中一頭一人多高、背生兩翼的白毛大蟲出現在眾人麵前，仰天長嘯，威震山林，百獸震惶。鬼族頭領強忍那一份眩暈感大喝道：“鎧化！”卻是字正腔圓的漢話。

“鎧化？”周小瑜詫異於這個詞組的詭異與少見，不由抬眼望向麵前那‘鬼’，卻是心中一凜。這哪裏還是先前那個氣息奄奄的鬼族人？這個人首虎身的怪物，身體上密布著大蟲的斑紋，隻有那腦袋還有人的模樣。小得不成比例的腦袋、過於龐大的軀體。本應滑稽的造型裝扮出了一份凜冽。一份如山嶽般的氣息，強橫無匹，霸氣凜然。

“給我下黃泉吧！”周小瑜費力的撐起手中已然現出真身的黃泉，狠狠地向著已經鎧化了的鬼族頭領劈了過去。鬼族人一陣狂吼，兩隻粗壯的後腿猛然發力，朝著殺來的周小瑜撲了上去，兩人又撞作了一處。

......

柳蝶二十餘歲便出任閣中少司命一職，自然不是什麽簡單角色。一身道行也是登堂入室，頗為可觀。此時，祭出紫色小劍的她更是在敵群中遊刃有餘。隻是蟻多也能咬死象，漫天殺意下，柳蝶也漸覺得力不從心了。更何況這些個鬼族人，不是江湖上那些九流角色可比的。縱然無精妙道法，但好歹也是這片凶山惡水中打磨出來的狠戾之徒。動起手來更是大開大闔、以命搏命的潑皮兒招式。那裏講什麽‘虛實有數，識盈虛之變化’之類的。一招一式中，都夾雜著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亡命氣息。這樣一來，此消彼長，這是大名鼎鼎的少司命、也有些喘不過起來的苗頭來。

“給我禁！”柳蝶縱身躍上了一根兒臂粗細的樹幹。一聲嬌叱，周身紫光大作，將跟上來的一名鬼族人裹了個嚴實。

“啊！”被包住的鬼族人、淒厲的慘叫個不停，紫光中隱約瞧見一個人影痛苦不堪的扭動著。隻是這紫光轉瞬即逝，而那慘叫聲也戛然而止。前一刻還在扭動的生命，此時卻是直挺挺的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一聲悶響，再也不曾動過。

柳蝶厭惡的啐了一口，一個轉身繼續朝著林深處跑去。其餘看見族人慘死，皆狂怒不止。“呼呼喝哈”的向著柳蝶追了過去。隻是數息的功夫，一眾人已是去得遠了。徒留那仿佛還在回蕩著慘叫聲，和一具幹巴巴卻尚有餘溫的屍體，驚恐的眸子早已散了生命的靈光，無聲的望著頭頂上那密密麻麻的樹葉，又或許是看著樹隙間那層灰蒙蒙的瘴氣。在那之上，是更為清澈的藍天！可是，那是希望嗎？

“砰”的一聲，周小瑜與鬼族頭領又重重摔了開來。周小瑜已經記不清這是他們之間第幾次的硬拚了，這個問題有點讓人頭暈。周小瑜恨恨的甩了甩脹痛的腦袋，企圖甩開這時刻縈繞著的眩暈感。他拄劍而起，搖搖晃晃的站定了身子，隻是左臂已經無力地垂了下去，醒目的傷口處鮮血汨汨不止。縱然周小瑜封住了動脈也收效甚微。

“這家夥，明明快死的樣子，那什麽‘鎧化’之後卻又生龍活虎了，特別是身上還多了比烏龜殼還硬的玩意兒，真他娘的費勁兒。這該死的‘鎧化’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一旁的鬼族頭領費勁的吸了口氣，勉強適應了強烈頭暈感覺，心有餘悸的望著自己那條受了重傷的後腿。對麵那小子太狠了，特別是他手裏那把劍，快的邪乎。再這樣下去，弄不好今天我就栽在這兒了。臘月裏的雲夢密林，身負重傷的鬼族頭領，在三番四次的打擊下，開始發狂了。

“獸化！”此時的鬼族頭領連喊話的氣力都舍不得浪費了，他隻是在心裏鄭而重之、輕輕的說了兩個字。緊接著，他整個人都開始暴漲起來，小會兒便漲到了三丈大小。接著整個腦袋也開始變異，不停的伸縮變換。那癲狂的模樣、直瞧得周小瑜不禁咽了口唾沫，今天遇到的是什麽怪物呀。這還他娘的是人嘛？

終於，這詭異駭人的變異停了下來，鬼族頭領也由先前的鎧甲勇士徹底變成了一頭怪獸——一頭人立而起的三丈巨虎，隻是右腿有些不妙，一道巨大的傷口還在哪兒咧著嘴，露出內裏纖細的嫩肉，血倒是沒方才流的歡了。巨虎往前踏了一步，沉悶的腳步聲震得周小瑜耳鳴不止。

周小瑜一把抹掉嘴角殘留的血液，惡狠狠地盯著巨虎。“這年頭，絕招是不值錢的。怒——焰——黃——泉！”一道火光從劍尖上冒了出來，歡快的繞著周小瑜轉著，緊接著化作兩道、三道、四道...數不清的火光繞著周小瑜旋轉著，遊走著。此時此刻，若隔遠看去，周小瑜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火人。

巨虎隻覺得熱氣迫人，一陣陣的熱浪源源不斷，一波又一波，自己身上毛發也有幹枯焦黃的跡象。強烈危險感下，巨虎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慢慢的弓起了身子。等不下去了，不然這小子又搗鼓出什麽東西來了。“吼！”巨虎高高躍起，張開血盆大口，朝火人般的周小瑜撲了過來，便要一口吞下。

“接受來自九幽黃泉的怒火吧！”周小瑜不退反進，帶起萬重熱浪朝著巨虎激射而去，一往無前。

就像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雖一般的耀眼，一般的美麗，是不是也一般的短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