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陰差陽錯

藍玉煙格格一笑,嬌聲問道:“你不是不相信我會變成青麵獠牙的怪物嗎?”

龍丘明迅速回過神來,目光如電,在藍玉煙那張可怖的臉上一掃,右手倏然出擊,掐住她的內關,翻身下來,腰眼一轉,把藍玉煙甩到空中。

藍玉煙內關雖被掐住,卻毫不畏懼,手指靈活至極,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掐龍丘明的內關。

龍丘明掐在內關上的兩指不動,手掌緊抓住她的纖細的手腕,臂上使力,狠狠一抖。

藍玉煙呻吟一聲,全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再也用不上半點力道。

龍丘明一手控製著藍玉煙,另一隻手拔出長鞭在手,鞭身甩了出去,在她蠻腰上纏了數道。雙腳轉動之間,來到柱子前,鞭柄脫手而去,又在柱子上密密麻麻的纏了十來圈。把她牢牢捆在了柱上。

忽聽殿外有人拍掌朗聲道:“好利索的身法,好果決的手段,真不愧是佛家世間法的繼承者。”

龍丘明不等他說完,身形一閃,在柱子上用力一踏,騰空飛了起來,如乳燕拂柳一般穿梭了出去。眼疾手快,早把廊簷下的銅鐸攥在了手裏,月光下雖然看不清楚,但仍是振臂把它向聲音所發之處投了過去。

那人在東邊蒼柏下冷冷一哼,轉瞬間,又在西邊香爐前嗤地笑了一聲,身形快如鬼魅。

龍丘明心裏一驚,他長鞭已經落在殿裏,渾身沒有半點修為,單靠拳腳功夫,恐怕鬥不過這人。

“嘿嘿,海枯是你師父?為何沒傳你修內息的法子?你拳腳功夫雖好,又有何用?”

那人在屋頂上冷冷一笑,又歎了一口氣。

海枯是枯蘭寺老僧的名諱,甚少有人知道,鵝蹼村裏也隻有龍丘明一人知道而已。他見這人竟然說了出來,心裏又是一驚。身形如電一閃,躲到廊簷下,在黑暗裏默然而立,並不出聲。

半響之後,那人索然長歎,懶懶的道:“你既然躲著不肯出來,我又不肯做那強拉烏龜出殼的事兒,那就玩不成啦,罷了罷了,爺走了。”說罷這話,空中微微響起衣衫烈烈之聲,一道黑影閃過夜空,倏忽不見。

龍丘明躍出廊簷,拔腳便往那人消失的方向奔去,鵝蹼村這晚怪事頻發,作為村子裏的優秀村民,他難以置身事外。

剛跑到山門口,想起藍玉煙尚被困在大殿裏,龍丘明隻得止住步子,剛一轉身,悚然而驚,一個人低著頭站在他麵前,兩人近得幾乎要貼在一起。

龍丘明腳下一蹬,想要跳開,手上一緊,已經被這人掐住內關。

“哈哈,你不當縮頭烏龜了?”

聲音冰冷,語調寒漠,正是剛才已經飛遠的那個人,想不到他身形如此之快,片刻之間,就折轉回來了。

龍丘明仰天哈哈笑了起來。

那人一愣,不解的問道:“你已經被我擒獲,笑什麽笑?”

龍丘明道:“我在笑,你不過是仗著速度快的優勢搞偷襲,要不,憑你,恐怕打不過我。”

那人冷冷一哼,“我不必親自出手,就可打敗你,我問你,這個地方,誰最厲害?”

龍丘明道:“這個地方?鵝蹼村嗎?”

那人道:“屁!我說的這個地方,你可以理解為這個世上。”

龍丘明想了一想,遲疑說道:“聽說是白鹿崖。”

那人嘟囔道:“大荒裏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我們雷澤更不可能有,莫非是太虛境的?”聲音提高,問道:“他長什麽模樣?”

龍丘明輕聲笑道:“它不是人?”見那人一愣,龍丘明不再戲耍他,咳嗽一聲說道:“它是一座書院。”

“呸!”

那人朝地上唾了一口,“好好的叫什麽書院,裝腔作勢,我看沒什麽真本領。”

龍丘明笑道:“它有沒有真本事我不知道,隻曉得書院院長天佑之有些真本事。咦?老兄,你的錢包掉了。”

那人忙低頭,左右瞅著地麵,嘟囔道:“我錢包裏還有好東西呢,可不能被你小子揀了去。”忽然驚聲道:“你!”

他脖子上已經被抵上了一刀匕首,黯淡無光,卻寒氣逼人。

龍丘明笑著歎氣,“掉錢包這個遊戲,真是玩多少年都會有人上當。”

那人冷冷道:“因為沒有人不在乎錢包。”

“然則”龍丘明賊兮兮的一笑,說道:“你說接下來該怎麽辦?在你扣著我的命脈,我封著你的咽喉的前提下。”

“我說一二三,咱們同時撒手。”那人恨恨的說道。

“不必。”龍丘明把匕首收回,重新插回腿側的革囊裏,“我先收回便是。”

那人微微一愣,問道:“你不怕我出爾反爾?”

“如果想要別人相信自己,就得先讓自己相信別人,所以我決定相信你。”龍丘明微微一笑。

那人收回手,冷冷一哼,說道:“要不是爺今天心情好,你已經死了,傻貨,若人人都像你這樣,這個世界就不是這樣兒了。”

便在這時,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從風裏飄了過來,“我聽見有人說書院裝腔作勢,沒有真本事,我倒瞧瞧,是誰這麽狂妄。”

那人伸著腦袋,在空氣裏嗅了嗅,驚聲道:“不好,爺得趕緊溜了。”

龍丘明嘿嘿笑道:“怕了?”

“打不過,就開溜,此乃混社會的顛撲不破的真理,廢話少說,溜!”

噌地一聲,那人頓時無影無蹤。

龍丘明搖了搖,心裏納罕,“難道是書院的人來了?”舉目向前一望,月光蒼涼,群山莽莽,哪裏有半個人影兒。於是便轉回身,要去大殿裏把藍玉煙放了。眼前突然一黑,那人又一次折回。

龍丘明嚇了一跳,罵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別這麽折騰。”

那人豎起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夜探荒寺的原因,跟我走,來的這個人不好惹,你留下來,沒好果子吃。”手臂在龍丘明腋下一抄,把他抱了起來,低聲道了一聲,“起!”。兩人騰空飛去。

高空中,龍丘明赧顏道:“喂喂,你別抱的這麽緊行不行?”

那人嘿嘿一笑,說道:“這樣嗎?”

龍丘明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手忙腳亂的喊道:“別別別,你他娘的,把老子抱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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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煙掙紮了良久,才把緊緊纏在身上的長鞭掙開。

她側耳聽聽,方才有兩個男人在嘰嘰喳喳的院子,這時已經死寂一片,想到龍丘明已經開溜,竟然把自己涼在這裏,藍玉煙怒不可遏,跳著朝院子裏大罵了一聲龍丘明他娘。抬袖在臉上一抹,青麵獠牙的詭譎麵容頓時消失不見,又恢複到原來那副人見人憐的模樣了。

窗外突然一聲輕笑,一個充滿磁性的男音低聲道:“我曾聽人說過,越是可人兒的姑娘,越是狂野,看來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

藍玉煙秀眉一蹙,凶聲道:“是誰?滾進來,躲在窗根底下學那些老不死的聽兒媳婦的房嗎?”

“嘖嘖,這話就有些粗了。”

藍玉煙眼前一閃,便見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形極從容極瀟灑,速度卻是極迅速極淩厲。既不是如閃電一般閃,也不是如奔雷一般奔,而是如一片溫潤如玉的暖風一般,氣勢恰好的,在你未曾預料之際,已經站在你麵前。

“你,是誰?”

藍玉煙見來人氣度靜雅,背上斜挎著一把樂器,隻有一根弦,不知是琴還是箏。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臉上永遠像是剛洗過一樣,幹淨得有些異常。銀白色長袍,一手負在背後,一手自然地垂在腿側,笑得很舒服地站著,周圍的空氣隨著他的出現,立時變得柔軟了起來。

“我叫褚師琴,是書院的招生官,黃昏時到此,見一個邪魔道的少年因要練歪功,欲要搶掠少女,我決定把他收了,卻被他的苦苦哀求打動,手上慢了一分,竟然著了他的道,被困在樹林子裏。正好你路過,我才得脫身,姑娘,我見你身法極是爽利,鞭子甩得精妙絕倫,或許就是院長大人所說的那個修行奇才,你既然毫無修行基礎,可願意隨我一起去書院深造?”

“我,我救了你?書院?就是白鹿崖書院?!”

藍玉煙雖然聽得如墜五裏霧中,但聽到書院時,心裏猛地劇烈的跳了一下。

“你在林子外用長鞭趕走了那邪魔道少年的黑煙,我那時體內真息全亂,拿那個東西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多虧你拔鞭相助。書院嘛,自然是白鹿崖,除了白鹿崖,誰敢自稱書院?”

藍玉煙聰明絕頂,自然已經知曉,這個褚師琴把她當作了長鞭的主人龍丘明。她眉頭一皺,心裏已經有了計較,抬起頭,笑靨如花的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輩的本分。聽說書院在上京城最西北角,離這裏恐怕要一天的腳程,先生,咱們何時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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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丘明隨著那人來到江邊。

舉目一望,江中白浪翻滾如細雲鱗次櫛比。偏白的月亮停在遠處的江麵上,似是在隨著波浪浮沉。

那人抬臂一指岸邊的懸崖道:“我見那個少年把人吸食一空後,往懸崖那邊去了,想來是回老巢了。你我雖不打已相識,我已經給你指了明路了,爺這次就真的走了。”

龍丘明把鋼牙咬緊,拋下一句,“你丫的快點走吧。”發足便往懸崖那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