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衣

夕陽的餘暉消散,黑夜來臨。

醫院的走廊逐漸變得安靜,偶爾有護士才在地板上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餘響不絕。

靜默中,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裏千百個念頭閃過。

沒辦法徹底解決絕,到最後還是得離開。

當醫院徹底安靜下來,就連走廊上巡查的人也走得幹幹淨淨,值夜的護士們都在值班室裏,如果沒有意外,不會有人再到這裏。

沈南歌從窗外跳進來。

他帶了一套黑色的緊身衣,“換了吧。”

換好後,沈南歌道,“我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先去碼頭,進了公海之後換船,從太平洋的小島上換成直升飛機,會在美國停下一段時間。”

“我知道了。”

“什麽時候走?”

他看了看時間,“還有一會兒。接應的人還在路上。”停了一下,“你要後悔來來得及,一點離開日本,我們今後就得像地溝的老鼠一樣,躲著所有人了。”

我笑,“那也不錯。好在有你陪著我,不過你可要舍得你的美少年們了。”

他朝著我的腦袋一個栗子砸下來,“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我玩笑!”

“嗬嗬。其實吧,我覺得忍足挺好的,你要是有心就留下來吧。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搞定的。以前又不是沒有做過。”

沈南歌凶巴巴對我吼,“那是以前!要是以前,就是你掉進撒哈拉我也不會管你的。現在你還行嗎?怕走不出日本就沒力氣了。”

“也是。今日不同往昔,我也得接受現實啊!”幾分感慨,幾分無奈,幾分悲涼。

“收起你那樣子。別以為你故意哀歎我就會心軟!”

“沈南歌你知道嗎?你一直是我們所有人當中最心軟的。”

“哼!”頗不以為然的樣子。罷了,這家夥素來沒有自知之明。

靜默了一會兒,他道,“怎麽還不來?尼瑪!都幹什麽吃的!慢得跟蝸牛似的!”

沈南歌走到一邊,試圖聯係他安排的人。隻是臉色越來越來看,最後幹脆放棄電話,道,“那群王八蛋不知道到哪兒了!隻有我們自己走了,好在留了後手。不然今天走都走不掉。”

現在的我隻需要好好聽話,盡量不給他們增加負擔,“嗯。”

就在此刻,走廊上突然想起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口停了一下,門鎖被轉動。

沈南歌和我對視一眼,他三步並作兩步,迅速躲到洗手間,我踢掉鞋子,拉開被子蓋在身上。

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護士裝扮的人進來,見我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關心道,“小瞳,很晚了,還不睡嗎?”

我道,“明天出院了,我舍不得醫院的大家。”

護士笑得牙不見眼,和藹地安慰道,“小瞳如果喜歡的話,可以經常來看我們就好了啊。不過,已經和家裏慪氣很久了,回家之後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我自然是點頭答應的。

護士走過來,幫我整理被子,不知發現什麽,驚奇道,“小瞳,你穿著這個幹什麽?”

我心裏驀地一驚,麵上也是慌亂,“啊!被發現了!”

護士板著臉,很不喜,“小瞳?”

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坦然地做起來,道,“姐姐我在試衣服,今天沈醫生鬆的出院禮物。”跳下床展示給她看,“你看,好看嗎?”

“好看好看!真是的!我還以為小瞳真的舍不得我們呢!”護士嗔怪道。

我趕緊拉著她的手臂,撒嬌,“我當然舍不得大家了。這麽久全靠大家照顧。”

她也不跟我計較,捏了捏我的鼻子,“好了。我知道了,已經晚了,趕緊睡知道嗎?”

“嗯。”

她對我笑笑,出去了。

待她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沈南歌從洗手間出來,“我們趕緊走。”

穿好裝備,沈南歌那邊已經把繩子扔了下去,“要快點。”

我踩著等在到窗台,讓沈南歌把腰上的掛扣綁到繩子上,攀著繩子就下跳下去。

突然,“哢”的一聲,有人打開了門。我狠狠嚇了一跳,要不是沈南歌扶著我,就差點掉下去。

隻聽一個人道,“說你們笨還真不是抬舉你們!太沉不住氣了!”

沈南歌低吼,“沈瀾尋!”

我道,“出什麽事了?”

沈瀾尋坐下來,“我已經讓他們回去了。今天的事情取消了。”

我從窗台上逃下來,開始解身上的裝備,“怎麽回事?你已經想出對策了?”

沈南歌收拾現場,把帶來的東西都裝好。沈瀾尋從拿出一個小的瓷瓶子,“斐墨給的靈藥。他已經查到一些,說不定能找出原因。”對沈南歌,“你趕緊回去。忍足打了電話道家裏,他說他找不到人。”

沈南歌從窗子上跳下去,帶著來的時候背的包。

我沉著臉,顧不上換衣服,“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把他支走?”

沈瀾尋道,“這藥不是斐墨給的。”

我了悟,“千旭?他不是穆家的人麽?”

“嫻姐姐把這個留在千旭那裏。她早就知道千旭是穆家的人。她走的時候戳穿了千旭,但是沒告訴我們,千旭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說的嫻姐姐即是我家母親大人,上任荊家家主,因為生的年輕貌美,一把年紀還不見老態,打死讓他們叫自己姐姐。極不負責,自從我們幾個能擔事,也不管我們還是十幾歲的小毛頭,就把荊家這個重擔扔給我們,自己走掉了,到現在還是音信全無,我完全當她羽化登仙了。

“隻有她能幹出這種事!”我冷笑不止,自家老媽胳膊肘從來都不向著我,“這麽說千旭知道我還活著?穆安也知道嘍?”

“千旭沒有說出去。”

我頹然,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

沒有走掉,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如今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隻能走一步算一步。老媽留下來的東西,能讓我從普通食物中攝取力量,也就是說,可以消化東西了。

第二天。

柳生夫婦親自來到醫院,謝過了當值的沈南歌,便領著我和柳生比呂士一起回去。

斐墨和Casanova回了意大利,到意大利的斐墨都親自打電話警告我,如果我敢壞事,他日後親自來收拾我。沈南歌沈瀾尋也如是警告。

盡管被近來的重重消息轟炸得淩亂,但是重重壓迫之下,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對待,之前就有了很深的了解,也絕對熟悉。

不能鬆懈。

人的記憶會沒有,但是潛意識裏的東西,說不準的。

柳生家的成員很簡單,柳生夫婦,柳生比呂士,還有就是柳生瞳了。還有個祖父,不過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總的來說,是個相當容易相處的家庭。

柳生媽媽不消說,柔弱如水,對自己的孩子是往骨子裏疼愛的。柳生爸爸也是極疼愛兩個孩子,隻是他是家裏的支柱,沒有柳生媽媽那樣的溫柔細致,卻像大多數父親一樣,慈愛威嚴,寵愛而不寵溺。

至於柳生比呂士,這倒是有點複雜了。在柳生兄妹還小的時候,兩個人的感情是極好的。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柳生比呂士愛上了網球,有了自己的圈子,陪著妹妹的時間逐漸變少。

柳生瞳偏偏是個沒有多好的運動神經的人,因而對於網球絕說不上喜愛。再後來兩個人上了初中,優秀的哥哥,平庸的妹妹,如果沒有什麽事發生還好,也可能兩兄妹用另一種方式好好地相處。

但是,天不遂人願,柳生瞳喜歡上了幸村精市,幾乎偏執的喜歡,而幸村精市卻是沒有這個心思。柳生比呂士兩麵為難,加上伊田等人的刺激,柳生比呂士的耐性被磨光,兩兄妹越走越遠,直到後來出事,兩個人都麽有和解。

這是柳生媽媽告訴我的,她一邊說一邊自責,“如果我能早點注意到你的一場,你就不會受這麽多的苦了,都是媽媽的錯。”

我連忙安慰,“這不是您的錯。也不是哥哥的錯。是我自己太偏執,一條道兒走到黑,沒有顧及你們的感受。如果當時我能找你們商量,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不論最後我能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論是不是柳生瞳做錯了,麵對這樣溫柔的母親,沒有人不心軟的。

柳生媽媽搖頭,“孩子,委屈你了。你和你哥哥,我們也不強求你。順其自然吧,媽媽還是那句話,我寧願替你們承擔所有的苦難,隻願你們健康快樂地長大。但是成長的路,從來都沒有平坦的。媽媽隻能在背後支持你們,所有的路,還得你們自己去走。知道嗎?”

“嗯。”

柳生媽媽的意思,我和柳生之間不過是有些誤會,柳生很倔,我也不讓步,兩個人硬碰硬,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可是柳生媽媽不知道,有時候,誤會到底有多麽可怕。

我如今對著柳生也擺不出好臉色,每次都淡淡的,最多打個招呼,不願意多接觸。

柳生不知道怎麽想的,每次我想要當做沒看見他的時候,他就主動貼上來,問東問西,很是關心。現在我不願去上課,他們也由著我。柳生每天回來,都是一身運動過後的陽光的氣息。雖然劇烈運動過,但是不得不承認,他這個紳士不是白叫的,即使這樣還是風度翩翩,十分有氣質。

他總會問我,要不要出門走走,他可以陪我。

即使我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用了,他也不氣餒,天天如此。

因為身體的原因,不敢多吃,每次遲到五六分飽就絕不願意吃下去,柳生從來不說什麽,飯後總會給我拿點零食點心,還是那個店裏的東西,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時間,訓練完了還能去買。饒是如此,我也不過是當著他的麵子吃一兩塊,多的一點也不吃。

這樣的日子久了,就仿佛回到醫院。我自己也被憋得無聊,卻礙著麵子,死撐著而已。

有一個周日,柳生沒有去訓練,問我要不要去上學,我還沒回答,他就十分強硬道,“你現在落下不少功課,再避下去,怕再也跟不上同學的進度。不想留級,就去上學吧。”

雖然語氣不好,不過說的是實話。

柳生夫婦也勸,我本就呆不住,這才半推半就去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