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網球部

柳生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我,我磨磨蹭蹭不肯出門,他就一直在家門外等著。饒是我臉皮厚,也不禁臉紅,我一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跟個少年置什麽氣。

柳生比呂士走在我前邊,和我有著三步的距離,好像他後邊長著眼睛似的,我怎麽走他都能配合我的節奏。

到了學校,他先把我送到教室門口,然後把我手裏的便當拿走,道,“中午的時候我回來找你,你不要到處亂跑。學校很大,你什麽都不記得了,迷路會很危險。”

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往哪裏跑?“哥哥說的是,我知道了。”

雖然當中搶東西會很跌份,可我都這形象了,還有什麽好顧忌的?隻不過就算搶我也沒法成功,還是不要做無用功。

教室裏人很少,看來我來得挺早的。就在我糾結要坐哪個位子的時候,一個清瘦的身影直接撲了過來,“小瞳,你回來啦!”滿滿的都是驚喜。

我早就知道這人肯定是真田夏實,不過作為失憶人士,我隻能懵懵懂懂地問你是誰。

好在她不計較這些,拉住我給我說了很多,大多抱怨我住院太久,還有會了神奈川也不來找她。她沒能來醫院看我很遺憾,還說都是她哥哥他霸道,老是管著她……林林總總,什麽都說。

關於學校的事也說了些,不過她也不清楚,我出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沒抱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一直聽著她說,我很少插話,她看起來和柳生瞳很親密,但是我卻沒打算和她成為好朋友。她可能是這個世界最後記得柳生瞳的人了,我不打算讓她接受我。所以相比她的熱情,我很淡漠。

她衝我抱怨,“知道到你失憶了,可是小瞳,你怎麽可以連我忘記呢?”

我隻是疏遠的笑,不答話。也不知道該怎麽答。

一個上午的課聽得模模糊糊,搞不清上麵的老師在講些什麽。不過那些老師看見我回來之後,紛紛表示如果我有落下的功課,盡管去找他們。很熱心的老師們。

且班裏的人看我的眼神,多是同情關切,攔著我問東問西,也有好奇,卻沒有出現我想象中的輕蔑厭惡這樣的情緒。

這樣的情況讓我有了底氣,柳生瞳並不是那麽地讓人討厭,至少我敢肯定,在網球部被討厭成那個樣子,多半有人推波助瀾。

中午的時候,大家很有默契收拾東西,下午沒多少課,多是社團活動時間,教室已經沒有必要回來,所以大家收拾的時候都會比較徹底一點。

很快人走得差不多了。

夏實蹦蹦跳跳過來,“小瞳,你要不要去我的家政社團,很好玩的喲!”那樣狡黠的模樣,就像是誘拐小孩子的怪蜀黍,就差手裏的糖了。

一個上午的交談,我已經知道這孩子忒討厭家政,要她上場比武是沒問題,但是要對付廚房裏的鍋碗瓢盆,簡直要她的小命兒。

我拒絕了。

她聽了,皺起了鋒利的劍眉,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才道,“小瞳你別去了,別和伊田那種人計較。丸井他們說的話也不用當真,他腦子太簡單,被人當槍使了還自以為維護正義,反正你就是別和他們硬碰硬就好了,有什麽,等我過來再說。”

“不用了,你還有家政課,就不用急急忙忙趕過來。我知道該怎麽做。那裏不是龍潭虎穴,沒那麽危險。再說了,不是哥哥也在哪裏麽?”

她倒是急了,“哎呀!總之你聽我的就好了。哥哥那個缺心眼兒,老是偏幫伊田,不然我怎麽可能讓她們這麽明目張膽欺負你。早晚把她打趴下。”她捏著拳頭惡狠狠地皺著臉,很是凶狠,頗有幾分真田玄一郎的架勢。

那天帶著棒球帽的嚴肅少年。看的出來,他穩重成熟,不過也是個疼愛妹妹的人。也許是因為比柳生更成熟,也有可能夏實不怎麽去網球部,他們這對兄妹的關係,很是親密。

當然,也不排除夏實本身就比柳生瞳懂事的得多。

柳生比呂士很快過來,不廢話,直接拉著我就走。

惹得夏實狠狠瞪了他好幾眼,他直接視而不見,埋頭就走。

我本來以為,依著我和網球部眾位的惡劣關係,柳生會找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又可以看到他們打網球,不給人添堵,也不讓別人添堵。

隻是,眼見著網球部的大門在我麵前展開,一個巨大的田徑場,包圍這鐵網圍成的網球場,相當不錯的訓練場地,據說在室內也會有網球場地,還有專門的訓練基地。

站在大門口,我又猶豫了,實在不願意進去,“哥哥我還是回家好了。”

柳生比呂士完全都沒,聽我在說什麽,十分獨斷專行,道,“我們進去。”

“我現在什麽都忘了,還來網球部幹嘛?”

“小瞳,你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網球部嗎?你不相信我們,你寧願逃避也不願意回來,我帶你到這裏,給你也是給我一個機會,你自己去找答案,找證據,來說服我們,告訴我,我錯了!”

柳生的背影永遠都是那樣筆直,相當好看的背影。不得不說,柳生家的良好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如果沒有那樣的事,我一定會很高興,有這樣優秀的哥哥。

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在休息室裏坐著,伊田,還有網球部正選們。他們或站或坐,或說或笑,嬉笑打鬧的樣子,很是熱鬧。

就在柳生推門而入的那一刹那,他們看見了柳生旁邊的我,歡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我。人太多,一時間我竟分不清他們是何種目光來看我。

柳生給我找了個位子,他在旁邊坐下來。我的另一邊是個頂著西瓜頭有著瘦削的麵龐的人,他閉著眼,卻不妨礙他準確地捕捉到我的位置。甚至他還對著我微微勾起了嘴角。看不清是有好還是嘲諷。

我也回了一笑。

打開便當盒。

裏麵是柳生媽媽準備的日本菜,我看了胃口全無。眾目睽睽之下,就是強迫,也得吃下去。如果我是正常的人吧,我已經會順從自己的心意,不願意就絕不碰。可是我如今心虛著,即使知道一兩頓不吃也沒關係,就怕萬一啊!

小口小口吃著,安安靜靜地,整個房間就隻聽見我嘴裏咀嚼的聲音。

吃了幾口,我便徹底失去興趣。沈瀾尋說,我的身體已經不能產生新的血液,所有的一切都維持在那天晚上的狀態。體溫甚至從來沒變過。生命仿佛停滯在那一刻。

他也疑惑,這樣的我,究竟是怎樣從食物中攝取力量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閃閃發光,我能看見他的欲望,他恨不得馬上把我解剖了。

是在吃不下去了,合上蓋子,抹了嘴,略略收拾,騰出空來便見眾人極有默契,跟旁邊的人說說笑笑,仿佛沒看見我這人一般。我心知這應該是柳生和他們妥協之後的結果,也並不意外。

既然留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我也不想多留,收拾好東西,就要往外走。

柳生拉住我,“小瞳,休息一下吧。下午母親大人不在家,你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留在這裏。”那雙眸子前遮著眼睛,我竟然看見水一般的波光在他的眸子裏閃現。

鬼使神差點了頭,留了下來。

一個下午他們都在練習。

最開始是熱身運動,一群人圍著偌大的操場跑了十幾圈,沒有一個人喘氣,一些人微微出汗,但是大多是絕對的清爽的。接下來就是針對訓練了,耐力差的人接著跑,跑完就去做各種肌肉訓練;然後再進行揮拍練習,力求達到最優化的揮拍路徑。

其中那個頭發卷卷的切原,他的基礎訓練幾乎是普通正選的兩到三倍,整個做下來,我都以為他要癱倒在地了。結果他喝了一點水,休息了一會兒,便又是活蹦亂跳的樣子,完全就沒有受到影響。

太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人類的是有極限的,特別是發育中的孩子,一旦到達臨界點,多出來的訓練百害而無一例,但是很顯然,這個人完全打破了這個規則,就像他的極限被無限地擴大一樣。

那個對我笑的西瓜頭少年,一邊參見訓練,空隙還把伊田的臨場記錄拿出來看,對各個部員的訓練菜單進行調整之後,返還給部員。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網球部是沒有教練的。幾乎都是那個西瓜頭在製定菜單,大家也就照著練,級別高的,像真田柳生之流,就用自己的訓練菜單,弄完了就進行對戰。至於其他人就非得按著他做得菜單練才行。

除了這個人,我還發現真田這個副部長其實是整個網球部的中心,他雖然不像西瓜頭負責訓練菜單,但是他很快就做完了自己的訓練,在完成了快速擊球之後,就對部員們的訓練進行指導,剩下的時間全放到收拾那個頭發卷卷的少年身上了。

有趣的是,那個少年做完了訓練菜單之後,明明就是用盡全了,完全沒有形象地癱倒在地,四肢大廠,氣都喘不勻,可是隻聽西瓜頭道,“做的不錯,基礎練習都完成了,切原,今天你可以和真田練習。”

話音未落,就見這孩子一蹦三尺高,抓著網球拍興奮地手舞足蹈,“哈哈!我今天一定要打敗那個怪物!”

然後一個鐵榔頭砸了過來,那孩子立馬跳到無恥外,一揮拍,“你給我等著!”然後啪嗒啪嗒往網球場地跑去了。

站在原地的那個真田,帶著帽子,臉似乎更黑了。

看著這陣勢我就知道切原肯定不好受,結果沒想到他死那麽慘。真田發的球他看都沒看見就落在了他旁邊。他僵著身體站在那裏,滿臉的不可置信卻又馬上恢複過來,又是都是昂揚。

我這個局外人完全沒有看見真田是怎麽發球的。

“真田的球向來是極快的,你看不見才是正常。”伊田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如是說,就像發球的是她一樣。

“哦。”我隨便應了一聲。沒把她的話放心上。

因為我已經被切原吸引了注意力,那小子被虐了N個球之後,眼睛突然變得通紅,我仿佛在他身後看見了魔鬼。不可思議啊!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麽這個怪物能做完正常人兩三倍的訓練量了。

“這裏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還是盡早離開吧。”伊田道。

我很苦惱地看著她,“前輩,這話你要對哥哥說才是。聽說很聽你的話,不然你去說說?他說不定就答應了。”

“你看見了,整個網球部沒人歡迎你。死賴在這裏,對你沒好處。”

“我也知道啊。”這話我說得極欠扁,像是十分苦惱,卻是十足的炫耀。這些天我被柳生的軟手段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有個出氣筒上門,我還白白放過嗎?

她很不高興,道,“你失憶了,也不像從前那樣喜歡部長,退一步說,部長人不在這兒,你呆在這裏,是浪費時間,也惹得大家不高興。”

我擰了眉頭,回到,“前輩這話說得不對。我可不是為了大家高興才來的。”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一點也沒把她的話放心上。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打著為了你好的招牌,其實是為實現在的目的。大家開誠布公地說出來不好嗎?以為全世界就隻有你一個聰明人?

整個訓練場上,那些個部員們一刻不停地訓練,而伊田就在各個訓練場地穿梭,配合西瓜頭記錄數據,收拾檢查器材,甚至能照顧到沒一個正選的需要。雖然也有幾個人幫忙,但是她無疑是這些人當中最核心的。

有點理解她的高傲從哪裏來的。

有才華有能力,還有高明的交際手腕,看起來也沒做個壞事,算是個善良的人。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維護她。

一個人做過什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做了之後,還能被大家所接受,所喜歡,這才是能力。

撇開她那樣的姿態,我都有幾分欣賞她了。

呆久了我就開始閑逛,網球的規則我不知道,目前還停留在兩個人追著一個球跑的階段。倒是柳生的網球打法讓我十分意外,他握拍的姿勢不像是在打網球,而是打高爾夫球。整個網球部的打發推陳出新,每個人盡不相同,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隻是眼花繚亂的打法讓我越來越沒勁,一沒勁我就困,一困我就想睡,一想睡就——睡著了。

等他們訓練完,都不知道過了幾個鍾頭。我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夏實到底沒有來,大約是被家政課給絆住了,她那樣爽朗的女孩子,不拘小節,也有從小練習武士道,對這些拉拉雜雜的瑣事沒轍很正常。當然,也有可能被我今天的態度傷到了。

醒過來的時候趴在柳生背上,柳生的網球包則是被紮著辮子的白發少年背著,連個人並排走,聊著今天訓練的心得體會。

既然醒了沒道理占人便宜,“哥哥,我自己走吧。”

柳生把我放下來,我乖乖走在柳生另一側,他們說話,我走神,腦子裏跟漿糊似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