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圓舞曲 三之二
三之二騷亂的假日約會
自神聖月光學院南行，騎馬約六個小時，乃是東大陸最大的城鎮，也是海爾米蘭王城的城下街“尤德拉修”。作為拱衛王城的前沿，理論上應屬於軍事要塞型的城鎮，不過從其建築布局來看，則是相當徹底的商業化都市。定居在這裏的住民，或許是因為臨近王都，對待外鄉人總顯現出居高臨下的傲氣；也因為同樣的原因，他們敢於最為直接地對王室的種種得失作出最尖銳的評價，因而在這裏很容易就能尋到針對王國的讚美或者批判的論調。
不過這些都無法影響節日來臨所帶動的狂熱氣氛。自昨日開始，這裏的居民就已經被擁擠的商人和觀光者……還有無數戒備森嚴的警衛騷擾得不得安寧。因為是全國性的休假，所能帶來的商業利潤是不言而喻的，那些平日就不可一世的稅務官想必早就合不攏嘴了吧；當然……懷著各種目的的破壞分子也會隨著人流輕易地混進來……所以任何人出入都必須接受嚴格的盤查，這讓本城的居民叫苦連天。
這也僅僅是假日前夜的喧囂而已。假日的第一天，城內的氣氛在日出之後就迅速地達到了頂峰。
茜露和洛依德在城門處下馬，向衛兵說明身份之後，把坐騎交給了侍從牽往馬廄——這是對貴族的一項特殊服務。值得一提，他們騎來的隻是洛依德的那匹棕色馬。在學院外的馬廄裏，洛依德本來建議說“把兩匹馬都帶去吧”，茜露卻說“‘風龍’今天不舒服”，洛依德轉身一看，“風龍”果然……似乎是一身病態……
“是你做了什麽手腳吧？”
洛依德狐疑的目光令茜露亂了陣腳：
“怎麽會啦！好啦快走吧！不然人多得進不了城呢！”
於是兩人騎著一匹馬前往尤德拉修城。茜露完全不在意坐騎的行路速度，隻是一味地抱緊身前的洛依德：
“不要跑得太快啦……我會掉下去的……”
“已經是最慢了……而且你也不是那種騎術不精的人……”
“不聽我的話我就掉下去給你看哦……”
“真是小孩子氣啊……”
“話說回來你也該給它取個名字……坐騎可不能一直被叫作馬啊馬啊的……”
“那麽……以後就叫它‘琥珀’吧。”
“因為它是棕色的嗎……總之是個好聽的名字……”
今天的茜露完全不像平日的茜露……她穿了昨天中意的紫色低胸長裙，戴著洛依德送給她的領結，頭發則梳成了有些平民化的馬尾……更奇怪的是，她居然像軟糖一樣粘在自己的身邊……是不是昨天喝了酒今天還沒有清醒過來？
洛依德仔細地回想……昨晚她應該是很開心地接受了自己的禮物，又很開心地和他喝了酒……然後她閉著眼睛擺了一個奇怪的姿勢……於是自己問了一句“你是累了嗎”結果換來她的一番怒罵……最後雖然兩人共進了晚餐卻都是別別扭扭的……
絲毫找不到可疑的地方啊……還是應該說每個地方都可疑呢……
洛依德感受著從背上傳來的茜露甜美的呼吸，就這樣任由“琥珀”隨意地挪動腳步，雖然最終還是來到了城門……原本六個小時的時間至少又被延長了一個小時。如若不是兩人不等天亮就出發，或許趕到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不愧是全國性的休假……就連狂歡的氣氛都是全國級別的。
原本相當寬敞的道路上，因為兩邊都搭建起了臨時的攤位，一下子變得相當的狹窄；再看看來自各地的商品，幾乎把平日市場上能買到和不能買到的網羅殆盡；似乎陷入狂亂的居民在街道和廣場上用著不同的聲調高呼著各色的“萬歲”；每一處酒館都塞滿了酒客們肆無忌憚的低俗笑語，似乎連最基本的禮法此刻都已形同虛設，甚至還有酒客借著酒興在街上或者廣場上鬧事，隨即迅速被巡邏的衛兵拖走……
國家的休假，首先就是民眾的休假，還真是一點都不假。
洛依德和茜露就在這擁擠的人浪裏艱難地蠕動著。
或許是被著狂熱的氣氛……也或許是被那些前所未見的商品所吸引，茜露一反剛才的小鳥依人……應該說還是小鳥，隻是現在變成了喜鵲……在洛依德身邊唧唧喳喳不停。
“呐呐！你看這個！像老鼠又不像老鼠的真可愛！”
“這個叫做倉鼠……”
“那個那個！像棉花又不像棉花的是什麽？”
“那個當然叫做棉花糖了，裏麵有蜂蜜和植物的汁液……”
“還有那套衣服！穿起來好像很羞人呢……”
“那是酒店裏的侍女為了取悅客人賺取小費才會穿的……”
雖然這樣的茜露顯得非常的可愛……不過看起來她對平民的生活簡直是一無所知呢。這也難怪，她畢竟是伯爵……現在是侯爵家的千金嘛。不過茜露對此一點也不在意，繼續纏著洛依德問東問西。
街中心的廣場上燃放起了煙火，五色的火焰在天空裏變幻著各種形態，茜露停下腳步凝望著那些早已熟悉的魔術，片刻之後後把頭轉向洛依德：
“想起來……我們完成契約的那天晚上……那也算是煙火吧？”
“嗯……而且比任何時候的煙火都漂亮呢。”
“因為……那是神聖的煙火嘛……”茜露不好意思地把頭轉向另一邊：
“呐，那邊好像有人在雜耍呢，帶我過去看一看吧？”
洛依德本來想問一句“你對這樣的節目也有興趣嗎”，不過轉念想到她可能真的沒看過這些平民的節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有些可憐……於是答應了一聲，茜露就用雙手拉住他的胳膊，把自己的身子靠了上去：
“那麽……至少要像個騎士……像個紳士那樣才行呢。”
“茜露……今天似乎和平常不一樣呢？”洛依德終於忍不住吐露了心中的疑問，茜露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因為今天是在約會……就不把你當作騎士了嘛。”
也就是說不約會的話……又會變成那種動不動就罵我是“笨蛋”的任性孩子了吧？洛依德理解地笑了一笑。
雜耍的節目洛依德可說是了然於胸，不過茜露似乎真是第一次看到，單是那簡單的一招“吐火”就把她吸引得目不轉睛：
“呐，洛依德，這是怎麽做到的呀？那些人也是火係的魔法師嗎？”
“當然不是，那些隻是非常普通的技巧，不過說穿了就沒有意義了呢。”
“平民要完成這些動作……需要花多少時間來訓練呢？”
“大概和你們學習魔法是一樣的辛苦吧。生活都不是輕鬆的事呢，像你們這樣每天都有人送上美味飯菜的日子，平民是無緣的。”
“是嗎……果然大家都是很辛苦呢，我也是這樣，為了我的理想不斷努力著……”
“所以你一定能達到你理想的彼岸的……”
“雖然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現在呢，我對原來的目標已經有些迷惘了呢……”
“你是指你想超越姐姐的理想嗎？”
“嗯……本來一直都是這麽想的，不過啊……現在想想……姐姐並不是用來當作對手的人啊……姐姐應該是我去愛的人……還可以在她的懷裏撒嬌嘛……”
“說得是呢……那麽現在有什麽新的理想要去努力了嗎？”
“這個啊……是不能告訴你的秘密喔！說起來快到中午了，趕快找個地方吃飯吧……”
茜露的肚子像是精確的時鍾，會準時的匯報她的現狀，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報時，茜露的臉可就丟大了……洛依德挽著她的手向路邊一家看起來還有些氣勢的餐館走去，茜露卻停下了腳步，然後指了指另一個角落：
“我想到那裏去。”
那是一處路邊的攤位……普通的大傘下是普通的小圓桌和普通的椅子……這個布局大體就相當於現在的“路邊速食”。
“那邊能吃到的隻是很簡單的午餐呢……”
“沒關係啦……因為我隻想兩個人用餐而已。那些地方真是吵死人了……”
於是在茜露的“牽引”下，兩人在小圓桌旁麵對麵地落座……因為一眼就能直視對方的臉，茜露有些害羞地低下頭：
“別這樣盯著人家的臉看……很失禮呢……”
“我隻是覺得……今天的茜露有著特殊的魅力。”
“魅……魅力這樣的……我可不是……”
“今天的茜露慌張起來也很有魅力呢。”
“討……討厭啦！笨蛋……別總是說這種讓人難為情的話……”
雖然喊著“笨蛋”，不過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發火……腦袋反而是垂得越來越低……
“久等了兩位！想要點什麽嗎！”
充滿元氣的聲音把兩人嚇了一跳，對望了一眼後，三人同時叫了出來：
“哇啊！你是雪莉！”
“哇啊！是你啊鄉下女！”
“哇啊！你是洛依德先生！”
世界還真是小呢……
“你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啊鄉下……雪莉！”
習慣性地要把“鄉下女”說出口，忽然想到對方其實是出身名門……雖然是私生女……茜露還是中途轉了口。
“我嘛，就算是休假，也不能隨便停下手頭的工作呢！今天是在這裏臨時幫工哦！”
“你騙誰啊！在這裏工作……不應該穿這樣的衣服吧！”
雪莉身上穿的……正是洛依德昨晚送她的衣服。雖然隻是平民服飾，但那精巧的做工還是沒能逃過茜露銳利的眼睛：
“還真是一件上等的衣服呢……就算隻是平民服飾，至少也要五十……不，至少六十個銀幣吧！你連這樣的衣服也能買得起，還用到這裏來打零工？”
“嘿！被看穿了啊！不愧是茜露小姐呢！很羨慕吧這件衣服！”
雪莉得意地展示著自己的服飾，茜露差點就把嘴裏的茶水噴出來：
“羨慕你個鬼啦！我隨便拿一件就比你貴幾百倍呢！”
“我當然不是說衣服的質量啦！這件衣服可是……”
雪莉大大咧咧地要把衣服的來曆說出來……萬一被茜露知道這也是洛依德的禮物，恐怕要引發災難性的後果……洛依德差點就要跳起來，茜露卻滿不在乎地接下了話頭：
“是洛依德送你的對吧？所以你今天也想來約他對吧？”
居然在不動聲色之際把一切都了然於胸……洛依德和雪莉都愣在了當場。不過他們更驚訝的是……茜露居然真的沒有像往常那樣爆發：
“雖然我的騎士今天不能借給你……不過我不在乎旁邊多一張椅子……你就在那邊坐下吧……”
“哎……真，真的可以嗎？”這下輪到雪莉不知所措了。
“要是再多問一句的話，我馬上會改變主意哦。”
“那……那麽……失禮了……”
雪莉拖過一把椅子在洛依德身邊坐定……茜露“啪”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不是叫你坐那裏啦！你是故意想和我吵架嗎！”
“但是那邊的話……是街道呢，會被行人撞到的啦……”
“誰管你啊！馬上給我坐到那邊去！”
“對那種無禮的要求，我拒絕！”雪莉也“唰”地直起了身子，兩個女孩像兩匹爭奪獵物的凶貓彼此怒視：
“你……你這個……你竟敢和貴族這麽說話！”
“這和是不是貴族沒什麽關係！而且今天是不分等級的節日！”
“今天是我和騎士的約會！你這隻野貓不要隨便來偷腥！”
“是你自己要我坐在這裏的！你這隻言行不一的鸚鵡！”
幾分鍾前還軟綿綿的茜露轉眼之間又變回了原先的模樣……不過這才是最為真實的茜露吧！洛依德有些遺憾地笑了笑，然後開始思考如何才能把已經陷入亢奮狀態的兩位女孩勸服。不過她們並不打算給他以思考的時間，茜露已經亮出了拳頭：
“多說無用！看來我有必要用實力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現實呢……”
“哈！如果你以為我隻會乖乖地挨揍就太天真了……我也是會一點防身的本領呢！”
茜露突然間紅了臉……回想起那晚露露化裝成雪莉的樣子，說了這麽一句話之後就向自己發起了可怕的襲擊……而且連初吻也……
“咚”地一聲，雪莉本打算自衛的一拳居然搶先命中了對手，茜露仰麵朝天倒向一邊。
洛依德和雪莉同時發出了驚呼聲。
“這個……這個可惡的鄉下女！”
茜露怒吼著跳起身來把雪莉壓倒在地。真論起打架雪莉當然不是對手，眼看就要在茜露的亂拳之下鼻青臉腫……路邊的人群突然也爆發了呼喊聲，然後就有人被突如其來的水浪衝向一邊……
“那個是……”
洛依德和倒在地上的兩個女孩驚訝地注視著騷亂的街角……那道水浪的感覺是如此的熟悉……
“好像……好像是露露小姐的傑作吧！”
“大概是被醉漢纏上了然後……”
三人的猜測果然不差，自人群中優雅地梳理著頭發走來的果然是露露。今天她也換了一身性感的短裙，毫無顧忌地袒露著自己雪白的手臂和修長的腿，難怪會遇到醉漢的騷擾……
“你們還真是和往常一樣熱鬧呢。說起來這個女孩……不就是雪莉嗎？”
露露在洛依德麵前停下腳步，偷偷地向他眨了下眼睛，示意他去看自己耳垂上的耳環。她今天把洛依德送她的禮物戴了起來，正如謝拉夫人說的“首飾一旦能與主人相配就可以獲得新的生命”，尋常的水晶耳環在露露的耳垂邊閃耀著聖潔的光澤。
“對……對不起！實在是非常失禮！我就是學院武器庫的雪莉！”
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的雪莉趕緊向露露道歉，茜露的眼光卻筆直地落在她的耳環上……看來就算是再小的細節也無法逃過她的眼睛呢。茜露的眉毛跳動了一下，然後偷偷把手伸向洛依德的後背……
“原來露露小姐……也出來……你是遇到醉漢的騷擾了……”
因為來自後背的疼痛，洛依德有些語不成句。露露隨意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就是啦，因為是所謂的假日，所以這些家夥都囂張起來了，渾身酒氣的也敢向我搭訕，我就免費地幫他們醒了醒酒……話說回來，你們兩個剛才是在做什麽？”
“隻……隻是不小心摔倒而已啦！”茜露慌慌張張地解釋。露露“唉”地一聲，顯露出因失望而無聊的神色：
“原來隻是摔倒而已啊……我還以為你把她推倒了呢……”
“推……推倒什麽的也太誇張了呀！”兩位女孩麵紅耳赤地齊聲反駁。
“因為都是女孩子的原因？那麽你們也可以試著推倒洛依德呀……”
“不……不是那麽一回事啦！”
“好了好了……不用那麽大聲我也聽得見……年輕人還真容易衝動呢……話說回來，茜露……你的領結滿不錯的呢。是洛依德送給你的吧？”
“嗯……嗯！我也覺得非常合適呢！”茜露有些得意地挺起了胸膛。露露伸出手指來，忽然地就在她胸部輕觸了一下，茜露立刻被嚇得縮了回去；
“做……做什麽呀你！”
“似乎還有成長的空間呢……洛依德你還真有眼光呢……”
露露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嘻嘻”笑了起來，兩位女孩詫異地看著這個舉止怪異的老師，洛依德則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露露小姐才是喝了酒的人啊……”
雖然露露酒量不差，但卻經常因為各種原因而輕易地喝醉……今天或許是因為過於開心而迅速地醉了。
“說起來……露露的酒量雖然可以，酒品卻是很糟糕的呢……我們還是想辦法為她醒醒酒吧。”
“那麽我去拜托那裏的廚師拿些醒酒的藥來，兩位就負責在這裏照顧吧。”
雪莉朝著對麵的餐館跑去，看來她和那裏的廚師也有些熟悉，這份廣泛的人脈倒是令茜露多少有些羨慕。一邊的洛依德扶著開始搖晃的露露坐下，露露旁若無人地繼續嘻嘻哈哈，兩人頗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要是醉倒在大街上……可真是糟糕的情形啊。”
“我倒是更為那些無辜的路人擔心呢……”
“說得沒錯……剛才那些人應該是無緣無故地被衝走了吧……”
“不過反正今天廣場上很亂……大家也不會在意吧……”
“雖然你這麽說……可是我覺得氣氛不大對勁呢……”
“好像是被包圍了啊……這些家夥看來是準備來逮捕我們的吧……”
“應該是想要來抓捕露露小姐的衛兵……怎麽辦茜露小姐？”
“你可是騎士呢……主人遇到麻煩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吧……難得的氣氛偏偏被這個水之魔女給搞砸了……”
“你好像和水係很有緣呢。前次不是還遇到湖精靈和水妖女了嗎……”
“所以說我也懷疑是被受到了水的詛咒……喂！我已經打倒第三個了喲！”
“我實在不想和王國的衛兵動手……不過既然是為了保護主人……”
“哼……這個時候就裝出很忠誠的模樣……”
“哎……茜露小姐……？”
“背著主人偷偷地送禮物給別人……你一定要給我解釋清楚啊笨蛋！”
“哇！茜露小姐你在做什麽啊……！”
幾分鍾後，雪莉拿著醒酒藥回來時，這裏幾乎已經空無一人了……隻剩下一個站崗的衛兵，在那裏擺著一張帶著恐慌的臉。雪莉塞給他一個銀幣後向他打聽洛依德等人的下落，衛兵用結結巴巴的聲音回答：
“已……已經被……抓起來……關起來了……”
“哈？被抓起來關起來了？為什麽啊？”
“聚……聚眾鬥毆……”
“那你為什麽要發抖呢？”
“我的同伴……我的二十個同伴……被那兩個人……一瞬間就……”
“二十個衛兵被一瞬間就擺平了？你們還真是夠嗆的呀！那到底來了多少人才把他們抓住？”
“五十個……”
大門被打開的時候，懸掛著的風鈴就清脆地響了起來，空蕩蕩的酒館裏回蕩著這單調的音節。
這家酒館確實是太空蕩蕩了一點……整個城都陷入了狂亂，隻有它懸掛著“停止營業”的牌子阻擋著客人，似乎對趁著這樣的節日撈上一票這樣的想法不屑一顧。所以當這位客人推門而入時，仿佛黑暗的屋子裏投射進了一縷陽光……
即便如此，坐在櫃台邊的老板也沒有抬起頭，而他的目光則毫無阻礙地掃視到了來客。
這是一位穿著黑色鬥篷，體格魁梧的男子，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他的臉，不過從他走路時腳步的力度來看，似乎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士……
客人把一枚銀幣扔在老板麵前的櫃台上，銀幣的正麵刻著貓頭鷹的圖案，反麵則是一條蝮蛇……這明顯不是交易用的貨幣，不過老板卻把它拿了起來，眯縫著眼睛細細打量著：
“森林裏的貓頭鷹白天應該好好地睡覺啊。”
“因為蛇的味道總是打斷它的思考。”
這應該是某種接頭的暗號……老板把銀幣拋還給客人：
“要喝什麽酒嗎？”
“我還不想讓烈酒腐蝕我的神經。”
雖然這麽說著，老板還是在身後取下了酒瓶，然後在杯子裏倒滿，遞給那位客人：
“那麽就來一杯淡的吧……如果不算是預祝成功，就當是臨別的餞行。”
客人沒有去接酒杯，而是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說起來，這種酒店準備開到什麽時候？就像這些破爛椅子一樣，馬上就會散架吧？”
“就算隻是破爛的椅子，也能讓你坐得安穩，隻要你不拿它來打架。”
“我倒真想試試，不用鋼鐵的刀刃，而用這些爛木棍能打到怎樣的程度。”
“隻要你善於使用，它也能幫你打倒……甚至殺死你的對手，你的利劍不過是減輕了他們的痛苦而已。”
“說得好，我就是那種仁慈的人，對生命這種脆弱的概念，當然需要幹淨利落的手段。”
客人自鬥篷的帽簷裏探出頭來。果然是一個刻滿了戰場印記的中年男子，特別是一道從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頜的傷痕，足以證明這是一位相當勇猛的戰士。
“原來是你……”老板輕輕地哼了一聲：
“我一直以為你一定會拒絕這樣的工作……想不到你卻親自來了，真是意料之外。”
“我來還是不來，並不能說明我對這個任務的態度有什麽變化。我隻是對其中的一個環節感興趣，想親自來確認一下而已。”
“能讓你感興趣……看來不是一般的人物。”
“我還不能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值得我去重視的人……不過我至少已經嗅到了他的劍散發的氣息……充滿了令我不快的壓抑。所以我很想把這種討厭的感覺徹底驅散掉……”
“曾經令人畏懼的戰場死神，如今已經淪落為清道夫了嗎？當然，我不介意你是否會拿起掃帚為我清除那些令人生厭的蜘蛛網。”
“那就要連同蜘蛛一起清理掉了……留下這些小生物隻會帶來無窮的麻煩，這個世界就是需要一塵不染。”
“隻不過我們想要清除掉的……是一隻巨大的雌蜘蛛。雖然她並沒有致人於死地的毒牙，隻要她盤踞在蛛網上，就能役使無數子女不厭其煩地噴吐毒液。”
“很可惜我不是為那隻雌蜘蛛而來的……而且我也沒有接到清除的委托。這個任務也許會交給那個家夥來完成……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該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吧。”
“相比起那家夥……我更討厭你的出現，至少那家夥還會在喝了我的酒之後付給我酒錢。”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整個酒館都似乎在他的笑聲中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