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聯盟321年，03月10日1630時
奧洛斯塔星係，第一行星，ASC軍事基地
赫莉博士坐在訓練區二樓的辦公室裏，落地窗外就是一塊寬敞的訓練操場，視野往外蔓延，遠處是由蔥綠一片的樹林再到積雪皚皚的山峰和連接著天邊的白雲藍天組成的世界，陽光灑在上麵，反射過來橘色的光芒充滿迷幻。
多年的大氣改造讓這個原本低溫寒冷的星球獲得了類地的溫暖環境，人類也得以在其中生存發展。但聯盟並沒有開放殖民，遠地殖民星球由於疏於管理和政策方麵，倉促管理會帶來非常多的矛盾。赫莉察覺到這或許是聯盟近年來叛亂頻發的其中一個原因。
但她沒有過多關心這些。想要挑戰聯盟穩固幾百年的地位，恐怕那些“小打小鬧”的叛亂永遠不會有見到陽光的一天。何況她以及這裏所有的團隊正是為了維護聯盟而聚集在這個地方——這也是唯一能讓她忘卻罪惡的時刻。
“卡爾，可以了。”她低著頭整理衣服，並對著空氣說話。很快就傳回了卡爾的回應，“李鬆上尉已等候多時。”
她辦公室的感應門自動朝兩側滑開，身著藍色ASC製服的李鬆邁著均勻穩健的步子走了進來。他表情嚴肅，身材挺拔健壯，一頭黑色的標準短發令他愈顯彪悍。想必是因為常年在ASC服役，太空旅行讓他們必須盡量減少一些容易對自己身體產生影響的因素，沒人希望在外出作業的無重力環境下自己的胡子會塞到自己的鼻子裏，雖然這很好笑。
他步伐輕緩，很慢，仿佛是因為長時間待在低重力環境中而無法一下子適應這裏的重力。他來到赫莉博士辦公桌麵前半米處，立正，站好並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她指了指麵前的椅子，“請坐吧，上尉。”
“謝謝，夫人。”他坐了下來。標準的中文令赫莉有些詫異，由於聯盟施行中英文的官方語言製度，加上遠地星球人種、文化的混合，語言口音的變遷必不可免，人口的暴漲更是讓原本純正的腔調發生扭曲。但如今能夠聽到如同新聞裏頭的標準語句，確實是一件新鮮事兒。
“你已經看過所有關於這次計劃和人員的資料了？”博士看著他。
李上尉點點頭。
“嗯，”赫莉心想此人還真是沉默，“關於施行的條令和方案，你有什麽建議或疑問？”
李上尉想了一下，然後問：“赫莉博士，請問這些士兵的平均年齡是多少？”
“哦。”赫莉知道他會這麽問的，但答案仍然不夠充足，“大約在七歲之間。”
李鬆小聲應了一句。七歲的士兵，對於這位在ASC剿滅叛亂活動中戰功赫赫的軍官來說，是從未聽過和難以想象的。但執行這個充滿挑戰的任務，對他來說隻有遵照命令，努力嚐試，最後等待結果。
赫莉知道無論是誰都會有疑問。就連她也對著群人能否勝任士兵的身份而苦惱過，腦域的檢測和行為的判別最終把他們排除在科學家的行列之外，他們的表現令選擇唯一化，出色的軍人或許是他們最終的出路。
“沒有疑問那就開始吧。”
他們來到集結中心，同時兩側的大門打開，35個孩子在教官的帶領下，大步走進來，並在規定的位置坐好。孩子們紛紛轉頭，或抬頭看著周圍。這一切對他們都是新奇的，也都是迷茫的。教官就站在他們身後，伸手按住他們扭動的肩膀，令他們安靜下來。
赫莉博士看著這些實際年齡才有幾個月的孩子，但培育的技術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曆經六七年時間——無論是記憶上的還是生理上的。但她也注意到一點，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是，作為真正第一批的035號此刻安靜的坐著，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轉頭四顧，但疑惑的眼睛還是投向了台階上的幾位成年人。
他見過博士好幾次，但都是在手術台上，並沒有機會交談。但他感覺這個人對他沒有惡意，每次總會在一切痛苦結束的時候小心翼翼陪伴著他。對於父母死於叛亂的模糊記憶來說，他對赫莉更有感情。
赫莉目光停留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幾秒，然後清了清嗓子，說：“歡迎，孩……士兵們，你們現在被正式召入軍隊。”
他們低聲的交談停止了，隨即都把目光看向她。早在幾個月前，他們的父母都死於海盜或者叛亂，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ASC找到他們，說他們可以成為最優秀的戰士，可以拿起武器保衛聯盟的所有民眾，並成為英雄。
英雄情結令他們走在一起。但對未知事物的疑惑，還是令他們不安。035號依舊保持沉穩，他好像看到周圍其他教官都在注視著他們，並記錄著些什麽。我們的每一個舉動都是有含義的，035號想，要想最優秀，就必須比其他人表現要好。
看著這些被“蠱惑”來的“士兵們”，赫莉博士有些難以啟齒，她簡單把任務交代下去，“從今後開始，你們就是一家人，這裏也會成為你們的家。你們有機會成為最優秀的戰士，成為聯盟民眾心中的守衛者，但這一切的背後，你們都會麵臨著各種選擇。”
“我會的。”035號小聲的對自己說，並抬頭看了看身旁的同伴們，他會超過所有人。
赫莉博士點點頭，很滿意他們並沒有太焦躁。第一步已經走出，接下來就交給這群從ASC挑選出來的精英，並由李鬆上尉領導了。她對李鬆點點頭，示意他現在開始接手這些士兵的訓練。
“明白，夫人。”李上尉站了出來，背著手麵對大家，他大吼道：“現在，全體解散！”
“排成兩隊，分別從左右兩側的大門出去。”李上尉指示著，“快點，跟上教官，你們這些懶蟲！”
教官嗬斥著，孩子們紛紛驚慌地站起來，轉身跟著教官小跑出去。035號也趕緊站起，由於他的位置最靠前，所以也是最後一個出去的。當他轉身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赫莉博士微微帶著些溫柔的目光和李鬆上尉那恨不得生吞一個人的眼神，他不禁縮了縮脖子，邁開腿快速跑著，跟上前麵的隊伍。
035號跟上教官的腳步。他們穿過訓練區的操場，沿著一小段柏油路往前跑。他在路上看到一輛停靠在路旁的懸浮車，它在離地十厘米的地方懸浮著，兩側掛載著武器。不少教官也多看了幾眼。
“快點，說你呢！”有教官開始嗬斥著，“上車，動作快點！”
“你不會想要我幫你塞進去的！”
他們像驅趕牲口一樣把同行的孩子們一個個地推上綠色的輕型運兵裝甲車裏麵，然後給他們係上安全帶。一輛車除去駕駛員可以容納十個人，但對於個頭並不是很高的孩子來說，剛好“綁上”的安全帶令教官們有些頭疼。
035號踏上放下的後艙門，輕鬆地鑽進了車內，屁股剛坐下來，一名白人教官就拉扯著安全帶給係在他身上，並收縮到最小的鬆緊度，謹防他們在顛簸的時候有可能會飛出來。這對於孩子們來說是一種挑戰，但對於馳騁戰場的教官們來說何嚐不是呢？至少李鬆現在已經預料到自己今後會命運多舛。
035號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艙門關閉，車內相對寬敞的空間隻剩下紅色光芒照在了周圍每個人的臉上，裝甲車開始顛簸起來，搖搖晃晃中，035號看清了身旁的同伴。他們有的臉上帶著好奇，有的臉上帶著驚慌，還有三個在說著不著邊際的笑話。但他沒有加入，他一點都不覺得笑話好笑。
顛簸的路途很快就結束，下車時，他們來到了ASC遠地殖民星特別設置的軍事戰鬥訓練學校——專門為ASC提供換血的兵源。雖說該行星沒有開放殖民，甚至改造也沒有徹底完成，但已經能夠比擬一個十幾萬人的縣城，何況在這個星係附近有一個人口眾多的太空城。
學校算不上恢弘，大門口正中央高高飄揚著聯盟國旗和ASC軍旗。035號與其他孩子一樣，注視著那麵黑色*點綴著繁星與藍色地球融為一體的國旗以及旁邊一麵黑藍*、利劍與盾牌相交的ASC軍旗。
教官這回沒有再對他們狂吼。在行了一會兒注目禮之後，他們繞過學校正麵，前往專門為新兵所設立的集體宿舍。軍官學校和軍事訓練區以及野外訓練區同屬於第一行星的軍事基地管轄。雖然赫莉博士的團隊並不屬於這裏，但在期初階段，他們將會借用這裏的設施完成一些基本的訓練。
035號來到安排好的宿舍時，已經有其他的孩子在這裏布置了。他站在門口，尋找著唯一剩下的床。這裏是一間專門為小孩子設計的宿舍，天花板很低，他跳起來都能摸到，而下鋪緊挨著地麵，也許是怕他們摔下來。
035號走到他的床邊，坐了下來。床尾有一個雙門的櫃子，旁邊放著一張小紙條兒，上麵用中文寫著“請把你的手放在櫃子上的識別器上”，他一切照做，兩隻手放上去，過了兩秒，識別成功，櫃子打開。他翻了翻，發現裏麵有一套藍色的製服和幾套綠色的迷彩服以及一些日常用品。
“人都到齊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035號抬頭看去，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藍色製服的白種男人，短發，身材不高，看起來挺友善的。“很好。我來告訴你們一些注意事項。”
“士兵們，這裏是ASC軍事學院，但由於你們隻是暫時入住，並不屬於學校學員，所有有些規矩並不適用在你們身上。”那個男人打量著屋子裏的五個孩子，“希望在這段時間你們能夠守規矩。規矩也很簡單，第一是聽好你們教官的話；第二是不要亂跑！”
“嗯，看來你們還需要一個隊長。”他說，目光留在了離他最近的035號上，“就你啦，以後記得管好你的隊員們，別亂惹麻煩，否則會有很多人願意教訓你們這些不守規矩的小孩子的。記住，我叫杜克。在這裏，隻有我一個人會真正對你們好——就把我當成你們的媽媽。”
孩子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盡管笑吧，隻要你們不給我惹麻煩。”杜克無所謂的說，他早知道話出口會有這個效果，“你們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告訴我。但我要強調，別把我想得太好了，以為就可以和我沒大沒小，誰要是敢湊過來親我一下，我保證會打爛他的臉，明白了嗎？”
他們又笑了。但這也是他們少許的歡樂之一，站在未來等待他們的都是未知的。但永遠都無法避免——痛苦與折磨始終圍繞在他們身旁，如同獵食野獸緊盯他們，伺機要打敗他們。
杜克走後，他們按要求穿上櫃子裏那一套藍色的ASC製服，與學校學員不同的是，他們踏入的起點比他們高，而且編製不同，他們隸屬於軍情三處，一個充滿特務的地方。
短暫的沉默後，孩子們開始互相打著招呼。
“嗨，‘035-維恩’，你怎麽都不說話？”一個人對他吆喝一句，他看著對方，一個男孩，黑色的頭發，有些瘦，但比他高，製服的胸口上寫著“040-科迪”。“嘿……”他應了一句，但顯然沒有興趣多了解對方。
科迪轉身對著其他三位夥伴聳聳肩，小聲道：“我說嘛，他不是啞巴。”
其他三位也都看著維恩，雖然是同樣的年紀，但“053-愛德文”顯然比在座所有人都要強壯，都要高。他留著一頭顯眼的紅發，那雙綠色的眼睛看著維恩，笑了一下，維恩毫無反應。愛德文隨後對其他人做了一個了解的手勢。
他們聊了起來，但維恩沒有參與。他覺得幼稚，也覺得無聊。我是來成為最優秀的戰士的，他想著，跟這些小屁孩在一起，會讓我也顯得無知。沉浸其中，就算是英雄也會跟著墮落。
但折磨他的是，他們幾個的歡聲笑語鑽入了他的耳朵。他心在發癢，其實也想加入討論。但當他偷偷看他們四個並試圖聆聽他們之間的話語時，他總是感覺他們在留意著自己。他把頭埋低，聽了一會兒。他們聊天的話題很廣，他在腦海裏跟進著，但所能想到的東西非常少，而且他不喜歡開口說話。
“真是糟糕的一天，”他躺在了床上，手枕著頭，望著天花板，“真是糟糕的地方。”